看裹在粗布衫里嶄新明亮的華麗金屬，阮煙心頭涌上一絲憂傷，看樣子，得到這寶貝也沒卵用，有本事用上才是正經(jīng)的。

    阮煙蹲坐在墻角，發(fā)起愁來。

    “阮姑娘隨遇而安的自在，讓在下敬佩?！?/br>
    忽然出現(xiàn)的清潤嗓音，阮煙一呆，遏制不住地抬頭，幻覺一般，見到光風(fēng)霽月的司大人白衣儒雅地立在牢門外，唇畔笑意依舊，眼神清澈溫和，眉間夾藏著的關(guān)切，恍若昨日。

    四年過去了，他還是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阮煙有點感慨，之前落魄時，救濟(jì)是他，扶助是他，最后給她機(jī)會擺脫冷庭的，也還是他。

    今天，她身陷牢獄，落魄至此，他是第一個來看她的人，或許也有可能，給她遞機(jī)會，幫她離開這里的人。

    講真，阮煙已經(jīng)能夠坦然接受他目睹她落魄的事實了，因為她每一副狼狽的畫面，他幾乎都有參與。

    也不介意被他再看到這一次了。

    阮煙朝他露出一個笑，笑意禮貌卻敷衍。

    司君墨望著她憔悴柔美的側(cè)臉，見到她不走心的微笑，瞳孔微縮，有一瞬的失神。

    阮煙看他站著默然無言，有些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這位司丞相，慣來能說會道，是營造氣氛的一把好手，怎么今天到她面前，反而沉默起來？讓人不甚自在。

    她不禁出聲，語氣嘲弄，“大人良善，愿意踏足臟污之地，來探望一個落魄弱女。大人真不愧是大晉的頭號大好人。”

    司君墨心下一刺，能言會辨的口張了張，竟是無言以對。

    不知從幾時起，對著她，他沒辦法拿自己的那一套說辭來應(yīng)對她了。一切被時間悄然篡改，再不能自然從容。

    阮煙發(fā)現(xiàn)這位情商向來高超的司大人，原來也有變身啞巴的一天，望著她許久說不出話來。

    氣氛發(fā)僵，有幾分冷感。阮煙氣短，背過身去，淡淡道：“人也見了，我的現(xiàn)況安好，司大人事務(wù)繁忙，不敢多叨擾，您還是請回吧?！?/br>
    司君墨在這時低聲命獄卒打開牢門，阮煙聽見鎖鏈嘩啦啦的聲音，開鎖時的清脆聲響，她轉(zhuǎn)過頭來，司君墨恰好踏入牢房，與她不過一臂的距離。

    他衣衫整潔素凈，與昏暗潮濕散發(fā)著霉味的牢房格格不入。但他并不在意。

    “皇上有眼疾——瞀視，即看不到世間顏色。”見到她驚疑的神情，他決定清楚地表明來意，一口氣說完，“蜀平國君獻(xiàn)上的貢品當(dāng)中，有一味可治皇上眼疾的草藥，名為七曜葉。何太醫(yī)尋索多年，都未能尋到藥引?？苫噬喜豢吓浜?，不愿接受拯治?！?/br>
    “我希望你能勸服皇上，讓他配合治眼?！彼币曋f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當(dāng)真是天底下最最忠誠的臣子了，阮煙彎唇笑著，虧她還以為，他只是單純?yōu)榭此鴣怼?/br>
    她不客氣地嘲諷道：“大人作為皇上的心腹近臣，尚且不能說服他，何況是我一個已被打入牢獄，冠以欺君罪名的奴婢？”

    “皇上在意你?！彼揪领o道，“你當(dāng)知道，他對你所做的，不過是遷怒。他不會傷害你。”

    阮煙冷著臉沒說話。

    司君墨頓了頓，繼續(xù)道：“不論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讓皇上接受拯治……阮姑娘，我可以答應(yīng)你，滿足你的任何要求和條件。”

    阮煙終于正眼看他，微微一笑，“或許闔宮上下無一人了解我，但司大人定是唯一清楚我最想要什么的人。怎么，大人終于肯償我心愿，放我出宮了嗎？”

    他依然沉靜鎮(zhèn)定，只是那雙溫潤的黑眸中，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有暗光流動，泛起一圈圈漣漪，他發(fā)現(xiàn)平緩無波的心湖，在聽到她的提問……不，準(zhǔn)確來說是質(zhì)問時，現(xiàn)起波瀾。

    他聽到自己輕柔地應(yīng)允，“對，不管是如何困難，我也會竭盡所能，如你所愿?！?/br>
    已習(xí)慣了他每一個溫柔舉動的背后是為人臣子的忠誠，阮煙沒有將他那句意義不明的話放在心上。

    “此一時彼一時，人到一個新的階段，需求都會產(chǎn)生變化。”阮煙聲音平穩(wěn)，“司大人，我不求你以公徇私放我出宮，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要求，幫我尋一位技高法師?！?/br>
    司君墨難得變了表情，清雅如畫的面孔浮現(xiàn)驚詫，但素養(yǎng)讓他沒有疑問為什么，思索須臾，點頭應(yīng)允，“我可以答應(yīng)你?！?/br>
    他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阮煙倒也不疑心他，抱緊了披蓋在布衣里的天鈞輪，喃喃問道：“這世上真的有真正厲害的法師嗎，他當(dāng)真可以開啟天鈞輪，帶我回家嗎……”

    她像是在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她聲音輕軟細(xì)弱，他聽的不甚清楚，只聽到最后那兩個輕得縹緲的“回家”，司大人思維敏捷，暗暗琢磨了一下，仍不知所云。

    他忽然發(fā)覺，他從未了解過她。

    打定了主意，阮煙不再躊躇，整理了儀容，站起身來，眼神堅毅道：“司大人，如果你能做到在三個月內(nèi)給我尋來道法高超的能人，我即刻便與你出去，幫皇上治眼疾。”

    司君墨淡笑，“在下可以答應(yīng)你，三個月內(nèi)必尋來法師。但還請阮姑娘務(wù)必在一個月內(nèi)，說服皇上接受拯治。”

    “……”阮煙暗罵了一聲老狐貍。

    司君墨視線往她身上一掃，輕咳一聲，“隨在下出去，先換套新衣，梳洗一番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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