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雪低頭看女兒，在圍裙上又擦了擦手，才去給女兒扶正發(fā)間的絹花：“是團團厲害，能賣出去，全靠團團?！?/br>
    她真的很為女兒驕傲，別人家的孩子，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團團，沒有一個比她再貼心懂事。

    沈憐雪抱著團團從板凳上下來，擦干凈板凳讓她坐下歇會兒，自己則收拾干凈推車，然后跟團團一起回了巷子。

    她把自己的東西放在背簍里放好，把推車干干凈凈還回去，這個時候劉家還在睡，沈憐雪也沒打攪，安安靜靜走了。

    母女兩個回了家，沈憐雪才覺得有些餓了。

    兩個蛋根本不頂事，她找了昨日剩下的煎餅，就著溫水吃了，然后便跟女兒一起數(shù)錢。

    這是她第一次，只一日就靠自己賺這么多錢。

    因著今日準備的油果兒是有定數(shù)的，一共一百根，再加六個沒有油果兒的煎餅，一共賣了一百零五份，有一份沈如意自己吃了。

    按照之前粗算，一份煎餅成本四文，售賣八文，一份的利潤在四文錢。

    也就是說，娘倆忙了一早起，一共賺了四百二十文。

    等把這一笸籮沉甸甸的銅錢都數(shù)完，沈憐雪跟女兒都有些愣神。

    沈如意一開始鼓勵母親做吃食售賣，只是心疼母親漿洗辛苦，沒日沒夜洗那么多衣服，凍得手上都是口子，即便這樣，也沒攢下什么銀錢，還險些累病。

    反正她看過《菜譜》，知道許多新奇吃食，只要母親能做出來，無論賣得如何，應(yīng)當都比洗衣那□□十文強。

    但她確實沒想到，不過一個時辰，所有的食材就都賣完了。

    煎餅的香氣實在太有誘惑力，那香氣撲鼻，熱氣騰騰的煙火氣，能讓人從心底里感到舒坦。

    沈如意趴在母親腿上，杏圓眼睛里閃著開心與滿足：“娘，我們能行的。”

    “我們可以賺大錢，可以吃飽穿暖，可以住大房子！”

    沈如意如此說著，眼睛突然泛起水波漣漪：“娘，你不用再去洗衣服，也不用再被壞人罵?！?/br>
    “真好啊?！?/br>
    沈如意把臉深深埋進母親腰腹，感受她身上熟悉的溫暖。

    沈憐雪輕輕摸著沈如意的頭，唇角也揚起笑意：“是啊，真好啊。”

    第14章 （15-16章雙更）忙……

    今日沈憐雪四更就醒了，忙到現(xiàn)在，自是又累又困，母女兩個高興勁兒過了，便一起倒頭就睡。

    待到正午時分，沈憐雪方才醒來。

    沈如意肚子咕咕直叫，她是餓醒的，醒來就問：“娘，中午吃什么？”

    沈憐雪看了看外面天色，耳邊聽得鐘樓聲響，自也知道到了正午時分，便問她：“可想吃炙rou？”

    劉二娘家的炙rou在附近小有名氣，總有老饕循味而來，但沈憐雪母女兩個搬來兩載，卻從未嘗過。

    吃用一次，母女倆大約就要六十文上下，沈憐雪不舍得，沈如意也不舍得。

    不過今日，大抵是心里歡喜，母女兩個竟很舍得，一說起要吃炙rou，就不約而同點了頭。

    沈如意笑得眼睛都彎了：“娘，我想吃油豆腐，也想吃香菇?！?/br>
    她最愛吃油豆腐，往常若是有閑余，沈憐雪就會買了豆腐自己回來煎，煎得金燦燦油汪汪的，便是燴菜做湯，都很得宜。

    不過，劉二娘家的油豆腐好吃，就連沈如意都有耳聞。

    一說起要吃午食，兩人便都餓了。

    本來午食都是隨便吃些點心果餅，但劉二娘家偏好午時開門，倒是也能吃上一頓熱乎飯。

    母女兩個穿好衣裳便出了門，一路來到劉二娘家門口，還未曾走近，就聽到里面熱鬧聲。

    “老板娘，再添半斤山藥、油豆腐，”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再來一壺桂花釀。”

    然后便聽林娘子柔和的嗓音：“這就來?！?/br>
    這個時候的劉二娘家剛開張，桌只占了八成，卻也熱鬧非凡，濃郁的rou香伴隨著刺啦的油聲刺激行人的口水，讓人忍不住踮腳張望。

    逐漸寒冷的早冬里，烤上一盤rou，喝上一杯酒，幸福能從心里溢出來，溫暖整個冬日。

    沈如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香。”

    沈憐雪點頭：“二嬸娘的手藝確實出眾。”

    在這熱鬧的汴京中，能把生意開得一直熱鬧，總是有些本事的。

    沈憐雪領(lǐng)著沈如意剛一踏入鋪子，林娘子便瞧見了。

    她忙上前來，笑著說：“怎么這會兒來了，那爐子今日不用，你要是用便取走。”

    沈憐雪搖了搖頭，她先謝過林娘子，然后才說：“搬來這么久，一直饞嫂子家的炙rou，今日正好得閑，便同團團來嘗嘗。”

    “好香好香，”沈如意仰著頭對林娘子說，“團團都流口水了?！?/br>
    林娘子笑得彎了眼睛，她知道沈憐雪膽子小，便領(lǐng)著她們找了個最靠近廚房的偏僻位置，待她們坐下，便招呼女兒給兩人上了酸梅湯。

    林娘子的女兒叫劉春燕，今年剛及笄，往常都是她跟著忙午食，待得劉家長子下了學(xué)歸來，便替換忙晚食。

    劉春燕自然認得沈憐雪和沈如意，她性子同母親一般溫婉，以前總領(lǐng)著沈如意玩，沈如意一看她就咧嘴笑。

    “燕子姐，等你得了閑，帶我去放風箏?！鄙蛉缫饫f。

    劉春燕給她換了一杯不加冰的酸梅湯，笑瞇瞇說：“好的呀，我們團團最近可比燕子姐忙?！?/br>
    沈如意咧嘴笑了，跟著母親一起看食牌。

    因是做炙rou，劉二娘家的食牌很多，上面一排都是rou類。豬rou有梅花rou、帶皮五花rou還有咸rou腸、豬rou雜等，羊rou則是小羊排、羊里脊和肥瘦相間的羊rou塊。

    除此之外，還有雞翅和雞胗，不過上面寫了數(shù)量不多，大抵不到天黑就要賣完。

    下面一排則都是菜。

    有沈如意愛吃的油豆腐和香菇，還有春韭、山藥、蘿卜、白菜、冬瓜、竹筍等，還有各種飯食。

    若是省錢，便點兩樣菜品加一樣小rou碟，一人大約三十文便夠，可自己烤，也可烤了送上來，配了二米飯，吃起來特別滿足。

    沈憐雪跟沈如意都愛吃梅花rou和羊里脊，便要了這兩種，又配了油豆腐、香菇和白菜，這一頓飯算下來，要六十二文。

    沈憐雪自己手藝好，只叫上了生的，待桌上小炭盆里爐火旺盛，便把rou鋪在鐵盤上。

    滋啦一聲，rou香頓時在鼻尖爆開。

    劉二娘家的rou都是腌制好的，羊rou里面放了孜然，加了料酒，去除了腥膻味道，且因是特地選的小羊羔，rou上有一種奶香味，吃起來特別爽口。

    而梅花rou加了蜂蜜，甜甜的，是沈如意的最愛。

    把兩樣rou都吃完，沈如意的小肚子都鼓起來，沈憐雪便用煎rou剩下的油給她煎豆腐和香菇，待到用完所有菜，母女兩個連米都吃不下，就直接結(jié)了賬。

    林娘子過來收錢，她道：“怎么樣？”

    沈如意搶著回答：“特別好吃！嬸娘厲害?！?/br>
    林娘子靦腆一笑，說：“以后生意好了，還來吃?！?/br>
    生意好，便能賺到錢，自然吃得起炙rou。

    沈憐雪點點頭，道：“嫂子，明日蛋得要兩百個，菜也翻倍，我想一直賣到午時，看看能賣多少?！?/br>
    第一日擔心賣不完，不敢多準備，但有了經(jīng)驗，沈憐雪就大概能算出每日營生。

    只要她做的味道不變，大概就能賣上十天半月，或許可以更長久。

    林娘子也覺得她那生意不錯，笑道：“好，那爐子就放在后門邊上，回頭你放個籮筐在那，進了菜我直接放那，你直接取了便是。”

    沈憐雪點頭道謝，付了錢便領(lǐng)著女兒回家。

    下午母女兩個就準備油紙，疊了一整個下午，準備了厚厚一筐，才算作罷。

    很快便是第二日，今日沈憐雪要了兩百根油果子，她把前一日用完的背簍還給賣油果子的攤販，同他定：“明日我還要兩百?！?/br>
    因著已經(jīng)熟練，今日沈憐雪沒那么早起來，待到出攤時也比昨日要早一些。

    出乎她的意料，她們剛到昨日的位置，便有客人上來排隊。

    “團團老板，今日好早。”

    客人們大多都是跟沈如意打招呼，沈如意還有些困，心里卻很高興，揉著眼睛說：“早哦，嬸娘叔伯辛苦啦。”

    小姑娘聲音軟軟的，仿佛秋日里最溫柔的風，溫暖每個人的心田。

    在汴京，什么樣的家戶都有，往常也有孤身帶著孩子的娘子努力生活，她們能養(yǎng)活好自己，也能養(yǎng)活好孩子。

    不用問，沈憐雪跟沈如意便一定是這一種。

    做母親的不善言辭，手藝卻極好，攤子也干干凈凈，每一樣?xùn)|西都讓人覺得放心。

    女兒卻伶俐可愛，一張小嘴叭叭叭，就沒有她應(yīng)不上的話。

    客人們排好隊，一份兩份報了數(shù)，沈憐雪便默默做起煎餅來。

    今日來的人大多都是昨日的老客，吃了一次上癮，今日便來再排一次。也有昨日沒吃上的，今日早早就來，生怕又是明日請早。

    如此一來，攤位前的人就比昨日要多。

    這一熱鬧起來，就有不知道的行人過來張望，小攤子一下子便顯得人聲鼎沸，生意好得不行。

    沈憐雪額頭都出了汗，但她手很穩(wěn)，每一步都不亂做，緊張之余卻不慌張，把每一張餅都做到最好。

    等煎餅的時候，客人們也相互聊天，就有一個南邊來的漢子說：“說起來，我昨日吃了覺得味道很好，但少了些辣味?！?/br>
    汴京一帶人是不怎么吃辛辣之物的，不過在聽聞在蜀州贛州等地，因潮濕多雨，所以人多食辛辣。

    其中有一道芥辣瓜兒，最近在汴京很是流行，聽聞味道特別沖，配飯配粥都很得宜。

    沈如意聞言心中一動，她扭頭看母親，見母親也是若有所思，便知道她雖一直不怎么吭聲，卻在認真聽食客的意見。

    沈如意就問：“伯伯，您說的可是芥辣瓜？”

    那漢子點頭：“正是，我昨日還想，若是把芥辣瓜切碎放進去，那味道指定更好。”

    好味都是人們品嘗推敲出來的，沈憐雪也從不認為自己就是最好，如此聽了，心中頗有感觸，難得抬頭對他道：“多謝這位郎君，我記下了，回去若能做成，過幾日便會帶來，郎君到時可來嘗。”

    她擺攤擺了兩日，這是說的最長的一句話，足見她對吃食的認真。

    那漢子也沒想自己隨便一句，店家就當了真，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說說，到時難為你們上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