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你！”

    書房里，便又只剩下張管事和柳四娘。

    然而如此事情，幾乎整日在沈家上演，柳四娘根本不放在心上，只盯著張管事看：“那銀子……能同誰借呢？”

    ————

    公主府中午的午膳準(zhǔn)備得很豐盛，大抵知道沈如意喜歡吃什么后，公主府的廚師便知道要如何準(zhǔn)備。

    只要準(zhǔn)備往日里二公子愛吃的飯食便可。

    因此當(dāng)膳食擺上桌來，沈如意很捧場地哇了一聲。

    公主府的廚子做了一大鍋醋溜魚塊、紅燒排骨以及酸杏銀耳雪梨羹。

    大抵是為了討好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小小姐，他還把自己的拿手菜準(zhǔn)備出來，做了蔥燒海參，燴蹄筋以及炙烤鹿rou這樣外面顯少能吃到的菜色。

    看著這滿滿一大桌菜，趙令妧滿意極了，就連裴明昉臉上都略帶笑意。

    他問坐在母親身邊的沈如意：“團團可都嘗嘗，看看喜歡哪樣，不喜歡哪樣，下回來再做?！?/br>
    沈如意簡直眼花繚亂。

    雖然過年時母親也會準(zhǔn)備豐盛年菜，但畢竟也只是過年而已，過完了年，日子便又一如往常，家里人口少，不過兩三個菜便足矣，很少這么鋪張。

    沈如意看著這么多菜，都不知道要如何下筷。

    倒是趙令妧笑著道：“家里一貫也清減，不會如此鋪張，今日大抵是廚子想要在憐雪面前露一手，特地而為，這老家伙倒是很用心了?！?/br>
    她一開口，沈如意就笑：“這位肯定也是大廚！”

    沈憐雪笑著給她盛了一碗酸杏銀耳蓮子羹，讓她先開開胃，然后道：“府上的大廚見多識廣，許多菜色我也未曾見過，倒是我來學(xué)習(xí)。”

    趙令妧看了看滿桌子人，開心得不行，她端起酒杯，杯中是醉仙釀：“家里難得如此熱鬧，這桌子都坐滿，來，恭賀新年?！?/br>
    沈憐雪端起酒杯，同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碰了杯，沈如意也湊熱鬧，端著她的牛乳往前湊。

    這牛乳是新鮮的，廚房剛煮過，挑出來的奶皮給她做了一碗杏仁牛乳羹，正擺在她面前。

    牛乳里面放了些糖，喝起來又甜又香，沈如意很是喜歡。

    趙令妧笑瞇瞇同兒孫輩碰了杯，闊氣道：“來，開席！”

    一時間，膳廳里熱鬧起來。

    沈如意把每一樣菜都嘗了一遍，發(fā)現(xiàn)這廚子是汴京的老手藝，味道自是沒的說，但不夠新穎，承襲的還是老一套。

    但他的菜品很穩(wěn)，每一樣菜都是精致漂亮又美味，端上桌來閃閃發(fā)光，讓人錯不開眼。

    正巧剛上來一道酸甜大蝦，裴明昉便趕緊洗凈手，開始給女兒剝蝦。

    裴宰執(zhí)大抵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第一只蝦被他剝得支離破碎，被他悄無聲息放到自己碗中，然后又去剝第二只。

    沈憐雪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大抵到第三只的時候，裴明昉就剝得有模有樣了。

    桌子上的人都在熱鬧用飯，你品嘗這個，我點評那個，就連裴少卿都詩興大發(fā)，起身作了一首打油詩，把沈如意逗得咯咯直笑。

    而裴宰執(zhí)卻八風(fēng)不動，只專注剝蝦。

    沈憐雪覺得有點好笑，不過卻沒多說什么，低下頭給女兒夾了一塊海參。

    公主府的大廚海參做得相當(dāng)不錯。

    調(diào)得濃赤醬汁很入味，但又不顯得咸，海參大抵燉煮了很久，吃起來彈軟卻并不難嚼，最好吃的其實是里面被炸過的大蔥。

    蔥選用的是章丘的大蔥，蔥芯很甜，一點都不嗆人。

    就連沈如意岌岌可危的乳牙都能咬動。

    “團團喜歡吃這個？”趙令妧隨時關(guān)注小孫女的動向，見她連著吃了兩只海參，不由問道。

    沈如意比了個大拇指：“做得好，非常好?！?/br>
    趙令妧笑得幾乎要合不攏嘴，她看向沈憐雪，輕聲道：“海參這東西，近來又得了賞，啟之常年住在狀元巷，又不耐吃這些，少卿倒是能在家里呆著，卻不愛吃?！?/br>
    “我一個老太太，吃不了那么多，不如帶回去些干貨給你，你給團團做了吃？”

    她這話說得太客氣了，含蓄地帶了點點詢問的語氣，讓沈憐雪的心仿佛被溫泉暖過，一時之間倒是有些動容。

    她淺淺勾起唇角，柔聲道：“那便多謝殿下賞賜?！?/br>
    沈憐雪頓了頓，目光在眾人面上掃過，又說：“殿下，你們都是團團的親人，我也是，咱們以后不用如此客氣，您還是我的長輩呢?！?/br>
    有她這句話，趙令妧又多吃兩碗飯。

    待到最后用晚飯，沈如意的小肚子都鼓起來。

    公主府的大廚不僅大菜做得好，點心也頗有鉆研，他還給做了一整個食盒的點心，有水晶綠豆糕，山藥棗泥糕，還有桂花酥和蜂糖糕。

    這都是要給小小姐帶家里去吃的，留在公主府用的是油酥泡螺。

    沈如意特別愛吃油酥泡螺，可以說，整個汴京的大人孩子都愛吃，如今做油酥泡螺最早的那家店已經(jīng)開了分店，每日里都有人排隊購買。

    生意火爆得很。

    沈如意捏起一個油酥泡螺來吃，邊吃邊點頭：“好吃，比蘇氏點心鋪的要更甜一點?！?/br>
    用過了飯，又用過了點心，沈如意就應(yīng)該跟母親一起離開了。

    但趙令妧一直不發(fā)話，沈憐雪是不能主動提的。

    裴明昉看沈如意已經(jīng)有些困倦了，坐在那直點頭，便起身道：“母親，到了正午時分，倒是要午歇了，不如我送沈娘子和團團回去，也安全。”

    趙令妧有些不舍，卻還是道：“去吧，路上慢這些，別顛了孩子?！?/br>
    她說完這些，忙又去看沈如意：“團團，奶奶還給你做了好多漂亮小裙子，等做好了就給你送家去，好不好？”

    沈如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很聰明，今日已經(jīng)明確了母親的態(tài)度，所以此刻并沒有去問母親，直接回答：“好呀，奶奶眼光最好了，團團穿起來可漂亮，是不是？”

    趙令妧笑彎了眼睛，在她軟軟的臉蛋上親了一下：“是哦，我們團團比公主還漂亮?！?/br>
    沈如意特別自信：“不，是比奶奶之外的公主都漂亮，奶奶跟我一樣漂亮。”

    這小嘴甜的，能把趙令妧哄得高興三天。

    趙令妧是長輩，她不能反過來送沈憐雪和沈如意，只能站在花園門口，遙遙看著被父親抱走的小團團。

    沈如意回過頭，沖她甜甜一笑，揮手道：“奶奶，想團團了可以去找團團玩，也可以叫團團過來，團團不忙的時候就回來哦?！?/br>
    趙令妧點頭，也跟她一起揮手：“好，奶奶會去看你的?！?/br>
    沈如意又去看裴少卿。

    裴少卿懶洋洋靠在花園的雕花木門邊，對她比了個騎馬的手勢：“下次一定帶你玩?！?/br>
    裴明昉把女兒抱到馬車上，然后猶豫片刻，還是站在了馬車邊。

    沈憐雪提起裙擺，低頭看向裴明昉伸出來的胳膊，輕輕扶了一下。

    待到母女兩個坐穩(wěn)，裴明昉才翻身上馬，一路騎著護送他們回京。

    午后時分，太陽高懸，舒適而溫暖。

    馬車一路選的都是官道，平穩(wěn)而寬敞，并沒有塵土。

    沈如意從馬車?yán)锾匠鲱^，看向裴明昉。

    “爹爹，你瘦了哦?！?/br>
    小姑娘倒是很細(xì)心，一眼就看出裴明昉的氣色并不是很好。

    裴明昉微微一頓，他湊近馬車，低頭聽女兒說話。

    “你要好好吃飯哦，”沈如意仰頭問，“家里的廚子回去了嗎？”

    這小姑娘倒是知道心疼人。

    裴明昉心里暖融融的，比喝了蜜還要甜，他把聲音放得很柔：“好好吃飯了，只不過年節(jié)政事堂的差事多，又要進(jìn)宮做大節(jié)，沒有太好休息?！?/br>
    “團團不用擔(dān)心，過幾日就好了?！?/br>
    裴明昉回答得很認(rèn)真，也沒有騙女兒，只是忽略了之前吐血的事。

    畢竟那在裴明昉看來，都是他活該而已。

    沈如意仰頭看裴明昉，見他認(rèn)真答應(yīng)了自己，這才笑：“好，爹爹要聽話，不要讓團團擔(dān)心你?！?/br>
    即便此時寒風(fēng)呼嘯，裴明昉也覺得渾身都熱了。

    那種被人關(guān)懷的溫暖穿梭在他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都從冰封的冬雪里融化。

    裴明昉非常乖覺地點頭：“好，爹爹會聽團團的話。”

    沈如意便笑了。

    她的笑聲清脆且悅耳，讓人眉頭舒展開來，也跟著笑出聲。

    裴明昉看向沈如意，問：“團團，過幾日是上元節(jié)，到時候汴京都有大集，也有千燈會，要去玩嗎？”

    沈如意的眼睛亮了：“去！”

    裴明昉說：“好，咱們家可以在御街定雅間，到時候在三樓看，能看到宣德樓，大概能看到官家?！?/br>
    “哇，真的嗎？”

    裴明昉點頭：“真的，不過到時候你奶奶和我都要去宣德樓上，你大哥哥會陪著你跟你娘，大抵半個時辰我們就能回來?！?/br>
    沈如意點頭：“好，你們忙你們忙，官家什么樣子??？”

    沈如意好奇地問。

    裴明昉垂下眼眸。

    正午的陽光落在他臉上，在他眼瞼下大上一道彎曲的陰影。

    他輕聲道：“官家是個仁君?！?/br>
    多余的話，裴明昉就不再多言，沈如意似乎也不在意，并未再問。

    馬車一路穿過通津門，路過汴陽坊，慢悠悠回到了沈如意熟悉的景色前。

    沈如意倒是不嫌冷，一路都在看風(fēng)景，偶爾嘰嘰喳喳，同父親說些不知所謂的廢話。

    但裴明昉卻異常有耐心，無論她說什么，都耐心回答，一個字都不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