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已經(jīng)是滿天星斗。

    銀盤高高掛在天際，又圓又大，瑩瑩月光映照大地，照亮了夜歸人回家的路。

    沈憐雪沉默地同裴明昉下了樓，一路往門口行去。

    裴明昉突然開口：“沈娘子，沈家的一切，你還想要嗎？”

    沈憐雪微微一頓，但她沒有多做猶豫，直接道：“大人，我已經(jīng)不是沈家人了，從族譜上除名的時候，我就沒想再回去?！?/br>
    那個家對曾經(jīng)的她來說是禁錮，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只是陌路。

    裴明昉聲音淡定：“好，我知道了?！?/br>
    沈憐雪一路把他送到門口，裴明昉回過神來，沖沈憐雪拱手道：“深夜寒冷，沈娘子快些回去?！?/br>
    “大人慢走?！鄙驊z雪還禮。

    裴明昉翻身上了馬車，先讓沈憐雪往家行去，待她上二樓進(jìn)了房門，裴明昉才策馬而去。

    回到家中，沈憐雪鎖好門，走到床邊坐下。

    沈如意爬過來靠在母親身邊，道：“娘，高興就笑。”

    沈憐雪抿了抿嘴唇，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

    “團(tuán)團(tuán)，可不能學(xué)娘，太壞了，”沈憐雪笑聲不斷，“可是娘真的好高興，控制不住想笑?！?/br>
    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暢快，大仇得報的舒坦，是任何事都比不上的。

    沈如意靠著母親，也跟著她一起笑。

    “娘，我也高興啊，只要是人，都會高興的，娘哪里壞了。”

    沈如意咯咯笑著，眼底氤氳出些許水汽。

    前一世的母親和她，都沒有等到仇人罪有應(yīng)得的結(jié)局，而此生，她終于等來了這一切。

    不早，也不晚。

    一切都剛剛好。

    沈如意把臉埋進(jìn)母親懷里，甕聲甕氣說：“娘，我希望她能判死刑?！?/br>
    沈憐雪輕輕拍著女兒的后背，聽著她童稚嗓音說出殘酷話語，卻并不覺得女兒說錯。

    一家三口，倒是在這件事上達(dá)成了一致。

    沈如意道：“娘，我覺得我有點貪心?！?/br>
    沈憐雪輕輕拍撫著女兒的后背，她柔聲問：“怎么了？”

    沈如意道：“沈文禮還活著，沈雨靈似乎也沒事了?！?/br>
    在外人面前，她還會裝乖說一句沈家的姨母，若她不說，旁人聽了會說她家教不嚴(yán)，罵的是她娘。

    可只有她們娘倆，她就不用再偽裝自己。

    沈憐雪的手在她后背輕輕拍撫，不徐不慢，輕柔而溫和。

    “快了，沈文禮……大概就這幾天了吧?！?/br>
    柳四娘看著沈文禮痛苦，她就高興，所以她讓沈文禮茍延殘喘，活的還不如狗。

    但沈家已經(jīng)沒了柳四娘，他們再也不會養(yǎng)活沒用的廢物。

    他們只會如同對她母親那樣，冷漠看著他在痛苦里死去。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1

    沈文禮曾經(jīng)強(qiáng)加在別人身上的痛苦，如今已數(shù)倍奉還。

    真好。

    沈憐雪跟沈如意一起咧開嘴笑了：“太好了?！?/br>
    第70章 【二合一123-124……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沈憐雪便醒來。

    她悄悄出門下樓，李麗顏已經(jīng)在廚房門口燒好了炭盆，正在往推車的灶膛里添炭。

    聽見腳步聲，她抬頭看過來：“早啊，雪妹?！?/br>
    沈憐雪笑著道：“早，麗姐?！?/br>
    說著話，兩個人就開始各忙各的。

    沈憐雪把昨夜做好的面糊挨個檢查一遍，李麗顏往推車上搬，然后沈憐雪用干凈的抹布重新擦拭推車，把推車擦得一塵不染。

    這會兒的工夫，李麗顏已經(jīng)添好另一個小炭盆。

    兩個人合力，把大蒸籠抬到推車下面，摞在灶臺旁邊，一個推車大約可以放三個大蒸籠，一籠里面有十幾個麻醬饅頭，六個蒸籠大約有一百來個，大概一個多時辰就能賣完。

    這些都準(zhǔn)備好，白柔兒也從劉二娘家推了獨輪車過來，車上是他們今日要用的雞蛋和鮮菜。

    三個人便開始分工，一個洗菜，一個切菜，一個碼放雞蛋。

    差不多兩刻之后，三個人便麻利地做完了這些。

    李麗顏跟白柔兒推了推車去攤位上支棚架，而沈憐雪回家喚醒女兒。

    這平凡而忙碌的清晨，一如往常。

    待到忙完了上午的活計，四人回了家，沈憐雪還會特地做一頓美味，讓大家中午好好吃一頓。

    中午的時候白柔兒是不回家的，四條長凳一拼，上面鋪上軟和的鋪蓋，她就可以美美睡一中午。

    待到下午起來，廚房便又會忙碌起來。

    李麗顏和白柔兒侍弄素碗的食材，一個洗一個切，然后沈憐雪統(tǒng)一燉煮，李麗顏看鍋。

    這個時候，沈憐雪就會領(lǐng)著白柔兒做新菜品。

    白柔兒剛開始學(xué)廚，沈憐雪不著急教她大菜，只是無論做什么都細(xì)心給她講解一遍，讓她先練刀工，再從最簡單的菜色開始練習(xí)。

    只有把工夫打扎實，慢工出細(xì)活，才能成為赫赫有名的大廚。

    白柔兒平日里確實活潑可愛，又很好動，但每當(dāng)開始學(xué)習(xí)時，卻比任何時候都認(rèn)真。

    沈憐雪看中她的就是這股子一心要學(xué)好的堅韌。

    下午忙完，待到晚食出去擺攤，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今日沈憐雪賣的新菜品是糖三角。

    糖三角的售價也是四文一個，比麻醬饅頭小一整圈，可若是撕開，冒著熱氣的糖心便從里面流淌出來，用嘴接著輕輕一吸，那股子甜意能流淌進(jìn)心里去。

    糖三角是不大，卻是當(dāng)真好吃。

    汴京人口味重，也愛吃甜，這樣的糖三角一下子成為了新寵兒，今日沈憐雪特地準(zhǔn)備了四十個，帶了兩籠屜，也是一盞茶便賣完了。

    甚至有食客沒買到，滿臉都是悔恨：“早知我就不去買西京雪梨，明日定還能買到?！?/br>
    沈憐雪笑著安慰兩句，邊上的沈如意就特別豪氣：“沒事阿叔，明早我們還會賣糖三角，大約要賣三日，趕早來哦。”

    她這么一說，食客們立即歡呼起來：“好，一定來?！?/br>
    待到落日余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汴河上，路上行人的影子漸漸拉長，沈憐雪她們今日的擺攤便結(jié)束了。

    回家之后，白柔兒開始揉面。

    她最先學(xué)會的是揉面，沈憐雪便讓她嘗試著做面食，當(dāng)然，鹵子還是她自己來做。

    待到用過茄汁面，一人又吃了個糖三角，白柔兒繼續(xù)揉面準(zhǔn)備做脆餅，沈憐雪則跟李麗顏一起算賬。

    算賬的時候當(dāng)然少不了已經(jīng)粗粗學(xué)過九章算術(shù)的沈如意，待到算完今日的收成，把李麗顏的分成算給她，白柔兒那邊的面已經(jīng)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

    面團(tuán)是明日用來炸脆餅的，今日所用是昨日醒好的面。

    沈憐雪這一次教導(dǎo)的是兩個人，李麗顏和白柔兒都要學(xué)。

    炸制脆餅其實并不算難，只要火候掌握好，面醒得好，就能炸得酥脆金黃，在爐子邊上一烤就能回脆。

    再三示范過后，沈憐雪便把鍋灶交給她們兩人，自己則去調(diào)制明日要用的面糊。

    順便把下午洗凈陰干的青瓜腌上，十來罐芥辣瓜可以賣上十日。

    以前她們一日可以賣七百張煎餅，刨除兩百根左右的油條，每日要做五百張脆餅，如今生意好了一些，大約要做六百張。

    這一忙就是一個時辰，三個人輪流忙碌，倒是不覺得累。

    把食材都?xì)w攏好，白柔兒被下工的弟弟接回了家，沈憐雪就鎖上房門，領(lǐng)著女兒回了家。

    簡單洗漱更衣，跟女兒做下來泡泡腳，聽她給自己講九章算術(shù)，然后母女兩個就會暖暖和和上床入睡。

    一日便過去了。

    轉(zhuǎn)瞬功夫，十日匆匆而過，這期間裴明昉過來幾次，不是給母女兩個送東西，便是給女兒講解九章算術(shù)，每次他來，沈憐雪都會準(zhǔn)備好rou夾饃和各色小吃，讓他帶一半回家，另一半則讓他送去給趙令妧。

    這十日里，他們的新鋪子已經(jīng)干凈而明亮，后面的后廚也全部都改好，如今已經(jīng)熱過幾次灶臺，正在等木匠把沈憐雪定制的桌椅板凳都送來。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往前進(jìn)行著，沈憐雪甚至分不出心神去關(guān)心沈家到底如何，說到底，沈家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不值得她關(guān)注了。

    她不問，裴明昉便也不再多說，他自是忙得很，每每過來看望女兒都是披星戴月，瞧著人都有些清減了。

    沈憐雪沒問沈家的事，只是在有一日送他時道：“大人還是多照顧自己，你這幾日瘦了些，瞧著面色不好，團(tuán)團(tuán)都有點憂心了?！?/br>
    小閨女就是最貼心的小棉襖，裴明昉聽到沈憐雪的話，笑著輕咳幾聲：“前幾日府里的地龍燒得太熱，我有些上火，吃飯不太香，你……你回去告訴團(tuán)團(tuán)，不必憂心，爹爹是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br>
    兩個人嘴里說著沈如意，實際上目光卻落在對方身上。

    沈憐雪淺淺一笑，道：“好，我知道了?！?/br>
    裴明昉顛了顛手上的rou夾饃：“收了沈娘子的美食，裴某定要給謝禮才是，食肆的匾額先不用做，我已經(jīng)命人趕制了?！?/br>
    “大人怎么知道食肆名字的？我還未曾同你說?！?/br>
    裴明昉無奈嘆了口氣：“因為有貼心小棉襖。”

    沈憐雪肩膀聳動，不由自主笑出聲來：“這個小耳報神，什么都藏不住。”

    兩人簡單說幾句話，裴明昉便會策馬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