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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去風(fēng)雨亭的路該怎么走?” 原來是迷路了。 他所問的風(fēng)雨亭乃是梵若寺內(nèi)一個清凈無人的涼亭,位置最高, 可俯瞰整個梵若山。 渡塵停下來,給他指了個方向。 “多謝?!毙虑嗄觐D了頓,又道:“不知小師傅法號……” 渡塵搖頭:“貧僧并無法號?!?/br> 聞言,玄衣青年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興味:“我聽聞梵若山中的僧人都有法號,為何小師傅卻沒有?” 這話問得有些唐突,不過不知為何,渡塵并沒有感到不適。 他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實誠回答道:“其實是貧僧自覺配不上師傅起的法號?!?/br> 玄衣青年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長眉微挑:“不知善逝法師給小師傅起的法號是什么?” 他并未追問青年為何會知道他的師傅是善逝,不過也不重要。 “渡塵?!?/br> “渡塵……”玄衣青年沉吟道:“普渡塵世,是個極好的法號?!?/br> 說著,又抬眸看向他:“不知是哪里配不上?” 渡塵雙手合十,垂目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無法徹悟,又遑論如何能夠普渡塵世?!?/br> 玄衣青年淡淡地笑了一下,“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要渡世,那么就得先入世,你為什么不自己入紅塵去看一看呢,以身體會佛法,無論生與死?!?/br> 渡塵微微一愣。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道,或許你的道并不在梵若山?!?/br> 玄衣青年負(fù)手而立,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灑落于其身,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渡塵,隨我一起下山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玄衣青年撩起眼皮子,那雙幽深的黑眸轉(zhuǎn)瞬間淪為猩紅,宛若沉沉血海:“我叫蕭清明?!?/br> 對方似乎在將完整的自己展現(xiàn)給他看,讓他自己考慮清楚再做抉擇,要不要一同離開。 渡塵沉默下來。蕭清明確實言之有理,也許離開了梵若山,他才能跳出如囹圄般困住他的碗。 “好,貧僧隨你下山?!?/br>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得知,是他師傅善逝請求蕭清明拉他一把,助他尋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此外,他還跟隨蕭清明,進入了蕭家秘境。知曉了有關(guān)于蕭清明的一切,甚至包括助楊羨魚成仙的計劃。 原本波瀾不驚的心境忽然產(chǎn)生了絲絲漣漪,莫大的好奇心涌上來,令他分外想要見證這一計劃的實現(xiàn),更想要在蕭清明身上,窺見天機的痕跡,好使他頓悟成佛。 下山后,他遇見了薛汐汐等人。 所有人都像是眾星拱月般圍繞在蕭清明身邊,他們的經(jīng)歷,也都和自己類似,同樣身處困頓,毫無出路。這種感覺更讓渡塵覺得,他選對了人。 不,也許不是他選擇蕭清明,而是蕭清明選擇了他。 他和薛汐汐等人一樣,蕭清明不過是朝他們伸出了一只手,他們卻因此而得救。 可對于蕭清明而言,能救他的,就只有楊羨魚。 渡塵并不懂什么是人世間的情愛,當(dāng)然,他特殊的身份也不允許他懂。只是在桃樹下看到那個明艷而生動的紅衣女子時,他忽然就覺得,也許有些人只是單單存在于這世上,不用去做什么拯救蒼生的壯舉,對他人而言,即是一種拯救。 他能夠敏銳地察覺到身邊蕭清明的變化,那個死氣沉沉的玄衣青年似乎晃了晃身形,有種枯木重生之感。 直到洛城那一晚,死氣才重新回到蕭清明身上。 他所修的修羅道令他早就看慣了生死,無論何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會有任何波動。他曾誤以為,那就是佛的慈悲,可待蕭清明死時,心頭涌上的悲傷與惋惜之感,方才令他醒悟過來,什么才是真正的慈悲。 他離佛更近了一步。 楊羨魚已經(jīng)成了真仙。 薛汐汐等人也找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道。 只有蕭清明一個人,淪為尋常凡人。 不知道可還有人記得,曾經(jīng)離九霄最近的那個人是誰,不是魔界里人人嘆惋的魔尊,也不是修仙界里人人喊打的叛徒,而是蕭清明。 “渡塵?你沒事吧?怎么在發(fā)呆?” 一只不大的手在渡塵眼前揮了揮,拉扯回他的思緒。 “沒事,”渡塵看了一眼薛汐汐,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千年古剎,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懷念之色來:“只是許久沒有回梵若寺了,如今再見,勾起了往昔的一些回憶罷了。” “哦,梵若寺也算是你的家,離家的游子想家了,這是必然的?!毖ο珦u頭晃腦地接話。 渡塵道:“那你呢?你想家嗎?” “我……我當(dāng)然是……”薛汐汐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搖搖頭,“不想?!?/br> 渡塵并未揭穿他,抬眼看向前方一高一矮兩道并肩而行的身影,目不斜視,“有空便回去看看吧,說不定有人在等你回家。” 薛汐汐眼神閃了閃,又恢復(fù)成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骸拔矣植皇亲鹕?,對影成雙,永遠(yuǎn)都有人在等著自己?!?/br> 渡塵張了張口:“你明知貧僧說的不是這個……” “哎,我知道,”薛汐汐擺擺手:“等尊上的事情先解決了,我再回去。你瞅瞅尊上現(xiàn)在那副弱不禁風(fēng)的身體,我怎么放心的下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