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哼了一聲，背過身站在門口沒動，側(cè)眸看了眼地上那外面一層燒得黑漆漆的銅壺，心里莫名有幾分委屈。

    屋里阿虎突然來了聲：“jiejie，今天外面天氣好好，我想出去放風(fēng)箏?！?/br>
    “好啊，”蘇嬋笑了聲，“家里有嗎？”

    “有的！我這就去找！”

    說完，就噠噠跑了出去，路過門口時，還不忘停下來沖陸暄做了個鬼臉，一臉幸災(zāi)樂禍。

    這時蘇嬋也起身了，來到門邊要去拎地上的茶壺，陸暄見著了，立刻搶先拎到自己手里，嚇得蘇嬋心頭一顫，“你慢點，別燙著?！?/br>
    “還知道關(guān)心我，”陸暄提著壺進(jìn)了屋，倒進(jìn)桌上的小壺里，小聲嘀咕了句：“我手都燙紅了。”

    他拿了兩個杯子，將熱氣蒸騰的水倒來倒去，想讓它加速冷卻。

    蘇嬋聽見了，就過來問：“真燙著了？”

    陸暄動作頓了頓，聽著她似有些懷疑的語氣，心頭梗了梗，“算了。”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揣著手側(cè)過身，“反正我說什么，你第一反應(yīng)都是我騙你?！?/br>
    蘇嬋一聽他說這話，立馬轉(zhuǎn)到他面前，“手拿出來?！?/br>
    陸暄不動，賭氣似的又往旁挪了挪，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兒。

    蘇嬋被他的樣子逗笑，伸手去抓了他手腕，將他手從袖子里扯出來，仔細(xì)地檢查著。

    右手掌心是紅了一片，雖然不嚴(yán)重，但蘇嬋眼里還是露出了幾分心疼，她微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fù)徇^，惹得陸暄掌心癢癢。

    他心尖兒上，也像是有一片羽毛飄過似的。

    看著姑娘滿眼都是他，陸暄方才的委屈一點兒也沒有了，就是覺得能被她這樣心疼一下，讓他去做什么他也是愿意的。

    “疼不疼？”

    聽得她問，陸暄把手掌湊到她唇邊，“吹吹就不疼了?！?/br>
    “你多大了？還信這個。”

    嘴上雖是這樣說著，可蘇嬋遲疑片刻，還是小心將他手掌展開，低頭輕輕吹了吹。

    神色極度溫柔的，看得陸暄心神有些恍惚。

    “還疼嗎？”

    他收了視線，“不疼了?！?/br>
    “真的？”

    陸暄“嗯”了聲，隱忍片刻，突然上前凝了她半晌，而后俯身輕輕拉她入懷。

    沒有太多的僭越，只是手扣著她肩膀，讓她額頭抵著自己肩，格外珍視的，又恰如分地保持著幾分疏離。

    “會一直對我這么好嗎？”

    他輕聲問，患得患失一般，大約是這幾日過得太不真實，他怕自己醒來，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場讓人沉溺的卻又虛無縹緲的夢。

    越是美好，越是殘酷。

    他便是怕極了，如今蘇嬋對他的好，是為著日后要拒絕他、離開他而做出的補(bǔ)償，他心里比誰都知道，以他們的身份和關(guān)系，要在一起到底有多難。

    是真的好難，好難，難到哪怕將來她應(yīng)下了，陸暄也要害怕她隨時會放棄的程度。

    可是啊，喜歡一個人，就是千難萬險也想要為她去闖一闖。

    “會的，”懷里的姑娘回答他，“會一直對你好?！?/br>
    “這么干脆？”

    “當(dāng)然。”

    “不騙我？”

    “我?guī)讜r騙過你？”

    蘇嬋聲音里帶了笑，“向來都只有你哄我的份兒?！?/br>
    陸暄也笑起來，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fā)，唇在她鬢角虛親了下，“那你先喝點水，咱們一起帶那小鬼去放風(fēng)箏?！?/br>
    ……

    堤壩上微風(fēng)正好，適合放風(fēng)箏。

    阿虎像只撒了歡的鳥兒似的，拿著風(fēng)箏一陣瘋跑，跑著跑著累了，喘會兒氣，又繼續(xù)撒丫子狂奔，放了半天，那風(fēng)箏也沒放起來。

    不過小孩兒似乎并不在意這些，兩個大人鋪了塊毯子坐在斜堤的草坪上，看著他在底下跑來跑去，陸暄倒是沒什么想法，反而是蘇嬋笑著笑著還不忘提醒了句：“慢點跑，別摔著?！?/br>
    還真是像個大家長一樣，事事都要cao心。

    陸暄看了她一會兒，后仰躺在毯子上，手枕著后腦，看著廣闊的天空，突然覺得心情暢快。

    今兒天氣真是好，萬里無云的，他們在的這一處是陰面，曬不到太陽，不會特別熱，江上的風(fēng)一來，還有些涼爽。

    蘇嬋坐在他旁邊拿了本書在看，他望過去，瞧著那姑娘安靜又溫柔的背影，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種，歲月靜好的踏實感。

    看著看著，陸暄嘴角就掛了笑，猶覺不夠，便側(cè)過身更加肆無忌憚地瞧著她。

    那日同那小鬼說的，并不完全是糊弄人的假話，陸暄初見蘇嬋，大約比她知道的時間要早上許多。

    是今年年初，在國子監(jiān)。

    ……

    （回憶）

    春節(jié)家宴，魏王進(jìn)宮與順昌帝閑聊家事。

    兄弟二人弈了盤棋，然后，魏王就帶著讓陸暄進(jìn)國子監(jiān)念書的旨意回來了。

    那會兒陸暄在朝野，可是出了名的不學(xué)無術(shù)，專愛打牌賭錢聽曲子，小小年紀(jì)就喜歡往拂音閣那種風(fēng)月之地跑，回回讓他爹抓著了，便是一頓好打。

    請了私塾先生也不頂用，他能把人氣短命。

    于是那道圣旨，無疑就成了一把沉重的鐵鎖鏈，掛在他身上重，摘了便要被殺頭——

    那會兒父子倆便意識到，陛下這道旨意，怕是別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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