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扒拉完飯，跟蔣泊鋒說：“哥，我下午不陪你了啊，快開學(xué)了，我去買點東西?！?/br>
    工友看他腳底下拿小樹枝一上午劃拉出的“大作”，逗他：“哎呦，咱們工地的小棋神下午不接著下了啊，可惜可惜！”

    甘涔紅臉，“李叔！你下不過我就直說！”

    蔣泊鋒干了一天，也餓，問他：“買什么？”

    甘涔拿腳掃了掃棋盤，沒多想，說：“買個本子和筆，開學(xué)用?！?/br>
    蔣泊鋒端著碗，有些詫異：“你會寫筆記？”

    甘涔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氣的照蔣泊鋒肩膀上打了一巴掌：“哥！我怎么不會寫筆記??！瞧不起誰呢！到時候我寫的筆記準(zhǔn)得好看的要全班展覽呢！”

    蔣泊鋒輕輕笑，旁邊人只看著這對兄弟感情還挺好。

    “你兜里有錢嗎？”

    甘涔說：“有，你上次給我三塊錢呢，夠了?！?/br>
    “行，路上慢點，買完早點回去?！?/br>
    甘涔說知道啦，拍拍屁股站起來，蔣泊鋒在后面交代讓他六點前回去，甘涔說啰啰嗦嗦，他拿著他的書包離開工地，其實里面就裝了個蒲扇。

    甘涔在街邊電話亭掏了三角錢跟喬姨打電話，他這個兒子當(dāng)?shù)?，連自己爹現(xiàn)在的家在哪而都不知道。

    喬姨電話里問他，咋突然要去。

    甘涔怕喬姨擔(dān)心，扯謊道：“我爸不是要給我交學(xué)費嗎，他叫我過去拿，又不說地址，我看他有點健忘。”

    喬姨這才放心，甘立國這么多年沒有管過甘涔，連一分錢都沒寄過，如今兒子自己爭氣，掙出了考上大學(xué)這樣大的喜事，他當(dāng)父親的出份學(xué)費也是應(yīng)該的。所以甘涔在家里跟她說剩下六百塊的學(xué)費甘立國出的時候，喬姨就相信了，不然這么多錢，她還真不知道得去哪兒借。

    喬姨拿出信封，給甘涔念了地址，甘涔在心里記住。

    甘立國在市里開個小飯館，幾年前掏了點錢，把他后娶的老婆張麗塞進(jìn)了一個林業(yè)局當(dāng)臨時工，現(xiàn)在一塊住在林業(yè)局的家屬院。

    甘涔跟書報亭一問路，沒想到竟然那么遠(yuǎn)，得有四五公里，他兜里沒錢，回去找蔣泊鋒要就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他撒謊，甘涔抓抓頭發(fā)，這大熱天，他已經(jīng)一身汗了，最后沒法子，只好一路走過去。

    走了一個多小時，甘涔覺得自己熱得就像路邊吐舌頭的狗，他累的走不動，坐在路邊臺階上，念叨：重生也不是好重的呀，他這要個學(xué)費要翻越火焰山了，要不別讀了，上輩子這時候他還躺在出租屋里，沒出息是沒出息了點，但也不用這么熱呀！

    只可惜甘涔也就想想，他現(xiàn)在說不讀，蔣泊鋒估計能把他的腿打斷，甘涔拿著蒲扇扇了半天風(fēng)，臉頰的紅熱才退去一些。

    他照著地址好不容易找到六樓，敲門，喊：“甘立國！甘立國！”

    甘涔一邊扇風(fēng)一邊拍門，要不是為了學(xué)費，他才不想來找甘立國這狗東西，想起上輩子甘家是怎么對自己的，甘涔就恨不得沖進(jìn)去先給那女的一巴掌。

    甘涔在心里默念自己這么大老遠(yuǎn)都走到了，一會兒一定要忍一定要忍，就算被罵的狗血淋頭，也得先把學(xué)費先拿到手！

    甘涔喊了兩聲，又熱又渴的嗓子直冒煙，門里邊還沒動靜，但左鄰右舍聽見了，好奇地出來看，甘涔立刻收了嗓子，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睛疼的瞬間飆出兩包淚花。

    “爸…，我求求你給我開門吧…，我不會打擾你跟阿姨還有弟弟的新生活的…，我見你一面就走…，爸…”

    甘涔長得秀氣，左鄰右舍一看這么乖巧一個男孩在門口哭，頓時七言八語：“天吶，這是老甘家的兒子？哎呀，沒聽說他還有個這么大的兒子啊，怎么哭成這樣啊?！?/br>
    “你瞧瞧，多白凈啊，熱壞了吧，孩子要中暑的，先來阿姨這兒喝口水吧…”

    “哎呀，你還不知道老甘家的事吧，我跟你講，這是他原配給他生……”

    甘涔剛要吸一口氣準(zhǔn)備接著哭的時候，門“砰”的一聲開了！

    張麗臉色差的很，勉強(qiáng)擠出了個笑容：“哎呀，是小涔來了呀，快進(jìn)來，剛才我跟你爸在廚房呢，沒聽見，自己家還敲什么門吶…?！?/br>
    ?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看到小可愛們給我的留言我真的太開心了！！嗚嗚抱住！

    甘小涔這輩子一撒就會被立刻戳破的三大謊言（隨時補(bǔ)充哈哈）

    1.我去自習(xí)。（自己學(xué)習(xí)不可能）

    2.我去買學(xué)習(xí)用品。（他的筆記全班流傳的反面教材。）

    3.你們放心，我保證不睡，不用人監(jiān)督。（學(xué)生打開門，甘工又睡著了！）

    哈哈哈

    此刻的甘小涔握緊拳頭：我忍我忍我忍！

    第十三章 發(fā)火

    【甘涔不明白，都是一個爹，怎么甘立國對他還不如街邊的一條狗?！?/br>
    甘涔看她那張嘴臉就想吐，心里冷哼一聲，進(jìn)去了。

    一進(jìn)去，這家人哪里在廚房，分明就是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的吃晚飯呢，甘涔看著飯桌上就擺著一盤青菜和一盤素炒土豆絲，再一看甘濛碗里，還有個油乎乎的鴨腿骨頭忘記藏。

    甘涔心里默念要忍要忍！媽的上輩子他們就玩這套，兩輩子還是這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從甘涔有記憶起，他就在甘家待過兩年，那兩年是他最憋屈的兩年，在這個家里，就他一個外人，要說張麗這么做甘涔壓根不會在乎，反正他跟這女的沒關(guān)系，偏偏飯桌上還坐著一個甘立國，竟然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爹。

    張麗尷尬地讓甘濛收起碗，甘涔走到甘立國面前：“爸，我考上大學(xué)了，學(xué)費八百，縣里出二百，找你借六百。”

    甘立國一聽，驚訝道：“你？你考上大學(xué)了？什么大學(xué)？哪兒的大學(xué)，真的還是誆我的？”

    能考上大學(xué)的人可太少了！他們這棟樓好幾個林業(yè)局家里的孩子都鉚足了勁要考，都沒考上，聽說最后好一點的才能上個大專，他，甘涔，這個打小就叛逆的沒法管的兒子，能考上大學(xué)？天方夜譚吧！

    甘涔吸一口氣：“反正就是考上了，爸，當(dāng)我借的，一年之內(nèi)還你。”

    張麗先反應(yīng)過來，滿臉驚訝道：“小涔，你真的考上大學(xué)了？不是騙我們的吧…，你要是缺錢就跟你爸直說…”

    甘涔心里有點不耐煩：“考上了就是考上了，爸，你到底借不借？我一年之內(nèi)絕對還給你，你要算利息也行。”

    “你這混小子什么態(tài)度！”

    張麗在旁邊給甘立國使了個眼色，又問：“小涔，你考上哪兒的大學(xué)呀？是不是正規(guī)的？不是國家正規(guī)的咱可不去…，你別因為錢就…”

    甘涔打斷他：“本地的，華京大學(xué)?！?/br>
    他一說華京大學(xué)四個字，甘立國和張麗瞬間都愣住了了。

    甘立國瞪大了眼：“你說哪兒？？華京？？我沒聽錯吧？！你考上咱們市的華京大學(xué)了？！”

    甘涔嗯了一聲，把口袋里他折的皺皺巴巴的錄取通知書拿出來：“華京大學(xué)電子工程系，已經(jīng)錄取了，學(xué)費除了縣里出的，一學(xué)期還要六百，一年一千二?！?/br>
    甘立國把那張錄取通知書展平，仔仔細(xì)細(xì)地看，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才確定上面竟然真是甘涔的名兒，蓋得是學(xué)校的章，甘立國一時間大喜過望：“老天爺啊！好好好！咱甘家祖上保佑??！竟然出個大學(xué)生！我說這兩天我眼皮一直跳！你等著，爸這就取錢給你上學(xué)去！”

    甘立國的屁股剛從凳子上起來，就被張麗狠狠瞪了一眼。

    甘立國的屁股又坐了下去：“那…那先聽聽…，聽聽你張姨咋說…”

    張麗走過來，拿過錄取通知書來回的看：“哎呀，小涔真是厲害啊，一下子就考上了華京大學(xué)！這可是名牌大學(xué)！小涔，你怎么學(xué)習(xí)的，回來也跟你弟弟講講，畢竟都是親兄弟嘛，都是你爸的兒子……”

    甘涔被張麗笑的冷絲絲的，心說這個老妖婆嘰嘰哇哇什么勁，他說：“爸，我拿上錢就走了?！?/br>
    見甘涔無視他，張麗的臉色一僵。她可在單位里聽說了，他們局長就想讓兒子上華京大學(xué)，但兒子不爭氣，沒考上，這不他們局長這些天一直在找市里教育局托關(guān)系，千方百計地想給他兒子塞進(jìn)去，聽說難進(jìn)的很！

    張麗是個聰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會在飯館當(dāng)小服務(wù)員的時候，就能在甘涔他媽的眼皮子底下勾搭上甘立國，然后在甘母死后不到一年，就立刻給甘立國懷了個兒子，從一個端盤子的鄉(xiāng)下姑娘，到現(xiàn)在能坐進(jìn)林業(yè)局的辦公室。

    張麗想，他們局長都說好的地方，那能不好嗎？！

    張麗長著一雙精明的上挑眼，她折起通知書，有些為難的道：“你看，小涔，我就是個死工資，跟正式的比不了，連家都顧不住，你爸的飯館最近生意也不景氣，哪能一下子拿出來這么多錢啊，再說了…，你讀一年就是小兩千，四年就是小一萬，你爸還得顧著飯館的開銷…，我跟你爸就算出了你第一年，也出不了你第二年的，你弟弟濛濛過兩年也還要考大學(xué)呢…，”

    甘涔聽出她的意思：“那你們是不愿意出了？”

    “哪能啊…，考上大學(xué)是喜事！”張麗看了一眼甘立國，笑道：“這樣吧，小涔，我跟你爸都知道你聰明，不上大學(xué)也能有份好前途，不說六百了，我跟你爸給你出一千塊錢，你把上大學(xué)的名額讓給你弟弟濛濛行不行？”

    甘涔一時間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點毛?。骸澳阏f什么？”

    張麗想著他小孩子不懂上學(xué)讀書的重要性，補(bǔ)道：“阿姨的意思是，錢我們給你，學(xué)讓弟弟上去吧，你們都是親兄弟，誰上都一樣……”

    “一你媽的樣?。　?/br>
    甘涔從踏進(jìn)這個家門起就忍，這會徹底忍不住了：“我看你腦子有病吧！我自己考的大學(xué)憑什么給他上??？！”

    甘立國斥道：“甘涔！你怎么跟你阿姨說話呢！”

    甘涔也惱了：“我他媽就是這樣說話的！甘立國！你聽聽你娶的老婆她說的是人話嗎？！我辛辛苦苦考的大學(xué)，她轉(zhuǎn)臉讓她兒子上去，多省事??！甘立國，我勸你你趕緊去驗驗血吧，別生兒子的事也讓人家代勞了！”

    甘立國抄起凳子要摔甘涔，甘涔跑到大門口，喊道：“你敢打我我就喊！看看咱們誰丟人！”

    “你個不孝子，我今天不打死你！”甘立國讓甘涔氣的臉色通紅，張麗連忙去勸，一邊安撫著甘立國，一邊對甘涔說：“小涔！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呢！你爸血壓高出事了怎么辦，你小，胡言亂語阿姨不跟你計較，但你想想，你一個人又出不了四年的學(xué)費，到時候退了學(xué)多可惜，還不如給你弟弟上，你們可是親兄弟，你當(dāng)哥哥的,多照顧照顧你弟弟怎么了…”

    張麗不知道又給甘立國說了什么，甘立國放下凳子，腦子也轉(zhuǎn)過來。

    對啊，反正甘涔和甘濛都是他的兒子，而且甘涔他從小沒養(yǎng)過，指不定心里怎么恨他，與其讓甘涔這個不孝子去上那么好的大學(xué)，不如讓乖巧的甘濛去。甘濛是在他身邊長大的，跟他親近，以后有出息了肯定能回來幫自家，甘涔可就不一定了。

    “就是，甘涔，你讓給你弟弟上吧，你倆是親兄弟，長得也像，你讓弟弟先去又能怎么了，來年你再考一個，爸到時候一定給你出錢…，”

    甘涔聽著甘立國的話，捏著拳頭渾身發(fā)抖。

    他想起上輩子甘立國就是這樣，他看著甘涔身邊的蔣泊鋒有錢了，就上門要他給甘濛蓋房子，那時候他開口就是三十多萬，足夠在老家蓋上四五棟的，甘涔叫蔣泊鋒出了，但沒想到蓋房的時候甘濛偷工減料，把一個工人的腿砸斷了。

    當(dāng)時在醫(yī)院里警察來給甘濛做筆錄，甘立國轉(zhuǎn)臉就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推在甘涔身上， 指著他說房子都是給他蓋得。

    甘涔不明白，都是一個爹，怎么甘立國對他還不如街邊的一條狗。

    甘立國看他不說話，接著說：“甘涔，你要是覺得錢不夠，爸再給你補(bǔ)兩百，夠你這一年回去重讀一年書了，他是你弟弟，你看，他十六歲都快跟你一樣高了，爸答應(yīng)……”

    甘涔打心里眼兒里惡心，他笑了一聲，指著甘濛：“他十六歲長這么高是因為他跟著你們頓頓都有rou吃，喬姨當(dāng)年因為我被工廠處處排擠，開不到錢的時候我在吃什么？！你知道這些年我生過多少場病，餓過多少次肚子嗎？他是你的寶貝兒子，我就活該被扔的遠(yuǎn)遠(yuǎn)的？！現(xiàn)在我好不容易考上一個大學(xué)，你讓我讓給他？甘立國，我和我媽讓的還不夠多嗎？！你的心是黑的嗎？！”

    餐桌上的甘濛被他陡然爆發(fā)的怒吼嚇了一跳：“爸…，哥哥怎么了，我也想上大學(xué)…，我們老師說上了大學(xué)能當(dāng)知識分子…，我也想當(dāng)知識分子…”

    甘立國就跟被人撕破了臉皮一樣，他惱羞成怒：“甘涔??！你亂說些什么！你這是對你親爹說話的樣子嗎？！你看看你把你弟弟嚇的！他是你親弟弟，你讓給他怎么了？！你就這么自私？！我告訴你，這個大學(xué)你就是必須得給甘濛上！不然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br>
    張麗在旁邊說：“甘涔，你也別以為我跟你爸在市里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你搞得這么僵，到時候我們找找人，也能讓你弟弟去上，那錢就……”

    甘涔這會真的想吐，像掉進(jìn)了發(fā)臭發(fā)爛的蛇蟲鼠蟻窩里那樣惡心！

    甘涔一腳踹開椅子：“他媽的，一屋子傻逼！我告訴你們，想都別想拿去給他上！校里的、鎮(zhèn)里的、縣里的領(lǐng)導(dǎo)全都知道是我考上了，你他媽要是敢換掉我，你看我能告到哪兒去！縣里的不行我就去中央，我讓你直接下崗讓你兒子一輩子都考不了大學(xué)！你覺得我年紀(jì)小不行，那你他媽就看看我行不行?。　?/br>
    現(xiàn)在正是抓作風(fēng)的時候，哪怕空xue來風(fēng)也人言可畏，張麗剛動的歪心思被甘涔一下子戳破，惱怒道：“甘涔你怎么對長輩說話的！滿嘴臟話也能上大學(xué)？！沒見過你這樣自私自利的孩子??！怪不得你爸不管你??！”

    甘涔懶得再跟這幫畜生廢話，他冷著臉拿上包，一腳踹開門，踹地震天響，回頭對甘立國說：“甘立國，今天來找你就是我這輩子辦的最蠢的一件事！以后不會了?。∵@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爸，以后咱倆橋歸橋，路歸路，我就是餓死病死也不會再找你拿一分錢，你別認(rèn)我，我也惡心認(rèn)你??！”

    他又指著甘濛：“還有你！別他媽叫我哥！叫一次我他媽打你一次！”

    甘涔一腳踹上門，不顧?quán)徖镟従诱痼@的眼神，頭也不回的走了。

    ? 作者有話說：

    甘涔對張麗這個繼母是厭惡，但是甘立國，才是把他真正一次次傷透了心，上輩子甘家算計他的不止這一點，慢慢來！

    至于有些極個別的父母，有時候看現(xiàn)實里的新聞，都覺得生活好像比藝術(shù)加工的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