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三妙并不敢細(xì)看，微微垂下眼簾。

    眼下可精彩了，本是貴女與小侍奉的爭執(zhí)，成了竇宣儀與柳善姜的對手戲，明明已占據(jù)上風(fēng)，半路又殺出頂級大佬，新歡舊愛聚在場，也不知道最后做誰的靠山？

    “圣人……”

    竇宣儀伴君數(shù)年，已起身準(zhǔn)備過去，卻見李雘一擺手，讓她稍安勿躁。

    天子只看著面前跪著的柔美佳人，再問了一遍，“人，可是你出手打的？”

    柴三妙暗自吐槽。

    一樁女子扯皮的小事，竟讓天子出面詢問，他本該正在和李太真論事，避在屏風(fēng)后便是不想?yún)⒑?，如今又現(xiàn)身，看來，是舍不得含光殿前陪他擊鞠的佳人受委屈呀。

    柳善姜見到天子在場，底氣都足了，果然，她說：“不是我?！?/br>
    “好?！?/br>
    只有天子很滿意這個回答。

    高氏母女轉(zhuǎn)頭望過來，李太真適時咳嗽一聲，天子又問對方，“兩方?jīng)_撞本是誤會，女眷為何如此惱怒？想來事出有因?！?/br>
    得，又放上一步臺階。

    柴三妙暗嘆高手。

    柳善姜一五一十地回答：“皆因被撞翻的供品乃是波斯香料，為著下元節(jié)祭祀精心準(zhǔn)備，各家珍藏許久，女眷這才怒火攻心。”

    哪里是什么沖撞，毀了昂貴香料，才是女眷怒不可恕的緣由。

    天子撫摸著拇指上的射決（扳指），“波斯商人跨海東來，順著東北季風(fēng)走，行船從扶南國而上抵達(dá)大唐嶺南道，遠(yuǎn)行數(shù)萬里才得此物，確實難得?！?/br>
    所以，女眷惱火情有可原？這是什么偏心邏輯？

    柴三妙內(nèi)心翻個大白眼。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天子處，借著玄都觀的名義，都在等個交代，既然竇宣儀搬出李太真，這個面子，天子還是要給的。

    再怎樣，世家貴女動手傷人都有失體統(tǒng)，更遑論還是玄都觀的人，今日之錯不可不罰。

    “今日與事眾人皆向玄都觀請罪，認(rèn)捐供奉，并賠償小侍奉傷藥的花銷?！?/br>
    天子開了金口，全了玄都觀體面，眾人雖然不悅，也不好再說什么。

    柴三妙眼見柳善姜立刻俯首稱“喏”，認(rèn)了罰，小侍奉一身淤青，委委屈屈都不敢哭出響動，自己的芙蓉玉冠也碎成了渣渣。

    如此不公！一口窩囊氣，硬是吞不下?。?！

    她也俯身在地，開口道：“三妙有錯，請圣人責(zé)罰！”

    擲地有聲，干凈利落。

    ？？？

    眾人不曉得柴三妙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適才看她稟告李太真的時候，說得一副和事老的口吻，現(xiàn)下又是作哪般？突然就轉(zhuǎn)了性子。

    天子這邊本來覺得處理完了，抬腳準(zhǔn)備走。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李太真，又叫內(nèi)侍重新上了新茶湯，問柴三妙怎么回事，并讓其抬頭說話。

    柴三妙挺直脊背跪著，披頭散發(fā)，青袍烏發(fā)襯得肌膚如雪，她自認(rèn)有錯，眉宇間卻不見一絲惶恐。

    李太真問她，“錯在何處？”

    柴三妙說：“貧道本奉監(jiān)齋之命，督查觀內(nèi)各殿供奉之物，今日沖撞導(dǎo)致主殿供品染污，不可再用，恐會影響玄都觀下元節(jié)祭祀。”

    監(jiān)齋實在不明白，柴三妙為何要自揭其短？本都敷衍過去了，事后彌補(bǔ)便可，現(xiàn)在說得如此嚴(yán)重。

    天子聽出了重點(diǎn)，“哦~是什么供品？”

    柴三妙命小侍奉將廡廊地面上清理的碎冠和供品，放在托盤上一起呈上，于眾目睽睽之下，她揭開紗布。

    “大殿供品，乃是《上清含象劍鑒圖》銅鏡，上鑄連山水波紋、周易八卦紋、星辰日月紋與金烏桂樹紋，銘文為天地含象，日月貞明。太清宮袁天師經(jīng)年打造，獨(dú)一無二。”

    “……”

    托盤上，碎冠和香料屑沾滿銅鏡，那鏡面上斑斑污跡，分明是腳印和泥土。

    柴三妙說這就是小侍奉倒地被踢打也要護(hù)住的所在，也是她之前不敢開口申辯的原因。

    在場之人，神色各異，偏殿內(nèi)詭異的靜默。

    太清宮法主修為甚高，當(dāng)今天子特賜銀青光祿大夫（三品），世人稱為紫衣天師，深得皇家尊崇，這銅鏡該是世間何等的寶物。

    李太真一掌拍在榻幾上，“混賬東西！”

    天子對跪著的柳善姜呵斥道：“還不認(rèn)錯！”

    柳善姜重重叩首，不敢起身。

    太真一怒，貴女遭殃。

    天子發(fā)話，“凡是今日沖撞玄都觀者，各家領(lǐng)回，閉門思過，至下元節(jié)結(jié)束，不得外出一步。”

    各方都選擇戰(zhàn)術(shù)閉麥。

    柴三妙的目光在廳里掃了一圈，看戲的，拱火的，天可見，河?xùn)|柳氏的人緣是有多差。

    雖然是罰了，可這火，還滅得真快，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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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攜宮妃自暗門低調(diào)離去，離去前關(guān)心了一下小居在觀中的高家大娘子，大意是下元至，太常寺卿為著各式典儀忙前忙后，大娘子也該體貼些。

    這是命她歸家了！

    高氏稱喏，心里知道總有人嚼舌根，將高家的爭執(zhí)傳到了天子跟前，說到底還是河?xùn)|柳氏的事。

    高文珺送母親回到觀中居所，收拾細(xì)軟后，又折返回來找柴三妙，說：“本以為你是個溫吞的人，著實沒看出來還是個有勇有謀的，圣人面前?；?，佩服佩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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