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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祆節(jié)，祆教信徒舉行拜火祭祀的大聚會，雍城蕃族祭禮以酬神。

    祆神信眾手提油燈，充街塞巷，無數(shù)星火匯聚成一條移動的光之河，朝著同一個方向涌動，那是賽祆的中心祭壇。

    游行的隊伍中，卷發(fā)蓬松的胡人，足穿無后跟軟鞋，面帶微笑，翩翩對舞，他們雙手合攏，插指窩腕，兩臂高舉頭頂，扭腰撅臀，抬腳踢腿，跳起胡旋舞。

    伴奏的樂隊有吹排簫者、彈琵琶者、吹胡笛者、吹篳篥者、拍腰鼓者，樂器齊鳴。

    雍城里的百姓也參與進來，攪動了一座城池的夜晚。①

    各個商隊的隊首騎著盛飾之馬，束鬃成纓，攀胸綴滿花珠，整套馬具來自遙遠的波斯。隨從中一人高舉四個采結(jié)的華蓋，另一人手舉羽葆長扇，其余人或騎馬或步行簇?fù)硐蚯啊?/br>
    李雘站在柴三妙身邊，跟隨商隊一路前行，穿行在酬神的人潮中。

    他直視前方，被燈火照亮半張臉，蓄著的短須遮住半張精致的俊顏，不同于長安郎君俊雅，帶著西方勇士之風(fēng)。

    他將柴三妙護在身邊，“跟緊我。”

    她回握他的手，決戰(zhàn)在即。

    在整排出行隊伍的最前面，助司祭司擎舉連珠紋火爐，使其高過頭頂，敬畏恭敬，步行引導(dǎo)眾胡前進。

    事火祭司雙手托捧方座尖頂圓壺，與前者相對，旁邊堆有檀香木等高級木料，引燃圣火并不斷加入供奉。

    滿臉須髯的老者，戴著“派提達那”，他是主持祆祠的火正，右手持杯，面對火壇唱誦大段《阿維斯陀》。②

    “火是清靜、是光輝、是活力、是敏銳和圣潔的象征……”

    安掌柜領(lǐng)著一列人獻上點燈的羊油，代表條支商隊，上呈登記祭品羊皮卷，祭祀們翻看后，派人遞送給火正。

    祭壇上的火正目不斜視，繼續(xù)祈禱，最后選定用條支商隊的羊油謹(jǐn)獻主祭壇。

    人群爆發(fā)歡呼，頭部供養(yǎng)人選出，正是來自條支都督府的商隊，羨慕的，恭賀的，人潮將商隊圍住慶賀，安掌柜被高高拋起。

    有祭祀擠進人潮，請安掌柜隨他去。

    火正一邊敬獻火壇，一邊向諸神貢獻不死之藥——豪麻（Haoma），向圣火淋灑豪麻。

    現(xiàn)場參與獻祭的信徒也依次飲用豪麻，人們堅信豪麻是神賜的飲料，使人精神煥發(fā)，擁有智慧、勇氣和健康。③

    信徒們環(huán)繞在火壇拜火，凈化靈體、拯救靈魂。

    誰也沒有注意到悄悄離去的幾人。

    *

    祭壇后的街巷七拐八彎，遠離祭壇周遭的人山人海，背街角落，祭祀讓安掌柜一行三人披上蘇幕遮，蓋頭遮面，去了一間陳舊的小院落。

    平日里看著是轉(zhuǎn)運囤貨的倉庫。

    祭祀敲了門，門內(nèi)有回音：“西北連天一片云?！?/br>
    祭祀答：“黑云白云皆是云?！?/br>
    門內(nèi)的人問做什么的，祭祀說：“訂貨?！?/br>
    “訂什么貨？”

    祭祀從腰間取下羊皮袋遞過去，“佳釀?！?/br>
    對方湊在鼻尖嗅，開了門，放一行人進去。

    這是一間酒行，做的酒水買賣，空氣中飄散淺淺的酒香，不是中原酒釀的味道。

    院子里有工人在勞作，對外面入內(nèi)的人，視而不見。

    李雘和柴三妙一行人被領(lǐng)進昏暗的內(nèi)院，帷幔下懸掛著裝飾漂亮的風(fēng)鈴，這種室內(nèi)采結(jié)垂飾常見于粟特。

    廂房正中鏤空壸門的方榻上，斜靠著一個蠻錦袍男人，戴花冠頭飾，冠上套小方軟帽，他手持水杯盤腿坐著，顯出心醉神迷、自負(fù)得意的神態(tài)。

    地上放著長頸水壺和圓缽，一個年輕胡人雙手舉起，等待接杯續(xù)水。

    祭祀朝他作禮，講的粟特語，“尊敬的主人，人帶到了?！?/br>
    柴三妙瞄了一眼李雘。

    男人對他們道：“聽說是條支都督府來的商隊，家鄉(xiāng)是何處？”

    “迦色尼?！卑舱乒裥辛艘粋€標(biāo)準(zhǔn)的吐火羅單手禮。

    “原來是吐火羅葉護國的舊人?！雹?/br>
    故國已去，語氣中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男人手里正在把玩一個銀制酒壺，“火正告訴我了，你們很有實力，跟著我，賺大唐的通寶，波斯的金幣，如何？”

    黑暗里的男人才是控制雍城，乃至岐州境內(nèi)商會的頭目。

    柴三妙剛才已經(jīng)明白這個男人正是粟特商會的薩寶。

    安掌柜行著表示尊敬的禮，請身后的男人上前，李雘并沒有動，只是極淡然的表述：“我要做的生意，一座小小的雍城接不下?！?/br>
    祭祀上前斥責(zé)，“大膽！”

    薩寶一手持酒壺，一手指壓嘴唇邊，以粟特經(jīng)典的手勢表示贊賞，“好好好，我就喜歡有脾氣的，雍城接不下，那長安又如何？只是，得讓我瞧瞧你們的勢力能不能配上你們的野心？”

    李雘無言抬手，安掌柜從懷中抽出羊皮卷呈上，“就憑此物，可有資格跟長安做買賣？”

    羊皮卷攤開在薩寶面前，其上描繪的烽燧、守捉城之間的隱秘道路精細無比，清晰地標(biāo)注出穿越沙漠戈壁的捷徑。

    安西輿圖，精妙絕倫，堪比行軍制式。

    “你這買賣，我很有興趣。”

    薩寶大喜，他說要帶他們?nèi)ヒ妭€人。

    在商會薩寶的授意下，李雘和柴三妙、安掌柜登上高棚頂犢車，離開舊倉庫，頭戴小氈帽的胡人左右牽引駕轅的壯牛，前方有兩騎胡馬護送，穿越街巷上密集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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