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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之誠 第8節(jié)

    譚鳴九扒了扒自己噌亮的腦袋,遲疑道:“這我哪知道。但可能是……過去吧。那時候的他很精神。”

    “霍隊?!?/br>
    眼鏡刑警匆匆跑進來。

    “案子有新的發(fā)現(xiàn)!”

    辦公室內(nèi)的閑聊就此中斷,霍染因查看新的線索。去手機營業(yè)廳拉單子的刑警回來了,帶來了奚蕾手機號碼短信和電話的清單。單子很厚,遠超正常聊天通訊的厚度。而且那些電話往往兩三秒鐘就掛斷。

    霍染因略略皺眉。

    “sao亂短信、‘呼死你’?”

    “肯定是?!毖坨R刑警補充,“這一般被用于放貸軟催收上?!?/br>
    但這明顯不符合他們對案發(fā)現(xiàn)場的診斷,也和奚蕾現(xiàn)有經(jīng)濟情況不相吻合。奚蕾名下有一筆四十萬左右的定期存款,不在曾鵬拿走的那張卡上,是一張獨立的農(nóng)行卡,流水顯示自她開始工作就連續(xù)不斷的往里面存錢,稱得上財務(wù)狀態(tài)良好。

    “持續(xù)時間呢?”

    “持續(xù)的時間倒是不長,”眼鏡刑警看了眼單子,“一共才三天,時間是1月5號,6號,7號?!?/br>
    正好此時,監(jiān)控室查監(jiān)控的刑警也有新的發(fā)現(xiàn),在基本相應(yīng)的時間節(jié)點里,一連三天,在奚蕾出小區(qū)門上班的時間里,小區(qū)大門攝像頭都拍攝下了一部停在角落的寶馬。

    寶馬靜靜停在角落,在奚蕾出現(xiàn)之前出現(xiàn),在奚蕾離開之后離開。

    而除了這幾天外,無論往前往后,都沒再見到這輛車的蹤跡。

    車子的外殼將開車的人遮得嚴嚴實實,但攝像頭已清晰拍下車子的車牌號。

    *

    不怎么安穩(wěn)的一夜過去了,紀詢醒來的時候,時間才七點,他的腦袋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安眠藥帶來的副作用,還是睡著時接二連三的噩夢導(dǎo)致的。

    昨天晚上他聯(lián)絡(luò)家裝公司尋找“魯大師”——木工木匠,一般和裝修家居這塊聯(lián)系緊密。

    但來回問了一圈,沒誰認識一個姓“魯”的木匠。

    他打了個疲倦的哈欠,在一種似醒非醒的狀態(tài)中洗漱出門,等到了陽光醫(yī)院,他見著夏幼晴的時候,女人還有些郁郁寡歡,但已經(jīng)從病床上起來,坐在花園椅上。

    她的左手抱著一束花,花中插了兩個小玩偶。從紀詢看到不過兩秒鐘,整束開得正艷的花朵就被丟棄進垃圾桶。

    一路走來,他在花園里的不同人懷中看見了幾乎相同的花束,顯然花束來自陽光醫(yī)院,私人醫(yī)院在這方面的服務(wù)總是推陳出新,也頗得住院患者的喜愛,不過這回踢到了鐵板。

    夏幼晴面色漠然,丟完了甚至拿起紙巾,擦一擦自己的手指。

    這還得怪袁越。袁越在剛談戀愛的時候,很用了些心思,甚至犯規(guī)地場外求助一個剛巧被逮捕歸案,同時騙了十八個女人感情和金錢的詐騙犯,最后給夏幼晴送了兩支里頭藏著捧心心的陶瓷小人的香薰蠟燭。

    當(dāng)時有多驚喜最后就有多憤怒,直到現(xiàn)在,女人也沒能從男女玩偶ptsd中走出來。

    過去的事情自他心中悄悄溜過,他走到夏幼晴面前。

    “曾鵬剛剛走?”他掃一眼夏幼晴放在膝上的盒子,“給你帶來了奚蕾的遺物。”

    “紀詢,和你在一起有時候挺讓人沒有安全感的,”夏幼晴無奈說,“好像根本沒有什么事情能瞞得過你的眼睛。不過這也是你讓人信賴的地方?!?/br>
    “這是很基礎(chǔ)的推理,如果你想——”

    “別,不用,我不想。”夏幼晴三連拒絕,“我知道你厲害就行,不想知道你為什么厲害?!?/br>
    “奚蕾給了你什么?”紀詢從善如流轉(zhuǎn)移話題。

    夏幼晴摩挲下腿上的盒子,她將其打開,里頭是一副十字繡,繡布上有拉個手拉手的q版女孩子,從面相上看,正是奚蕾與夏幼晴。

    一滴水落在繡布上。

    紀詢禮貌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他的目光向旁邊偏了偏,這一偏,正好看見前方走來的一行四人。

    四個人分成了兩波,霍染因和另一位警察走在前頭,另兩位衣著得體,保養(yǎng)良好的男女走在后邊。其中走在最后的女性是——

    饒芳潔,陽光醫(yī)院副院長。

    紀詢腦海閃過自己在陽光醫(yī)院墻壁上看見的照片。

    饒芳潔是位中年女性,四五十的年齡,兩手都有東西,左手是個名牌小包,抓著包袋的無名指上,有圈深深的戒指痕;右手則提著個輕飄飄的中號紅色塑料袋,紀詢朝塑料袋看了一眼,里頭透出輕薄重疊的陰影,是很多大小不同的薄片疊在一起的模樣,這些薄片的邊沿全呈直角,像是……收拾在一起的紙張。

    他視線一滑,滑到饒芳潔身前西裝革履,步伐輕松的男人身上,看見男人戴戒指的手指。

    戒指和饒芳潔手上痕跡吻合,兩人是夫妻關(guān)系。

    “紀詢?!毕挠浊缃辛怂K囊暰€方向和他一致,目光從霍染因身前轉(zhuǎn)過,落在饒芳潔與男人身上時,帶著深深的疑慮,“霍染因出現(xiàn)了。他們和蕾蕾的案子有關(guān)系?”

    “饒芳潔的丈夫是奚蕾的情夫?!奔o詢輕聲告訴夏幼晴。

    夏幼晴悚然一驚,詞不達意:“情夫?蕾蕾怎么會有情夫,等等,你怎么知道情夫是誰?”

    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紀詢一向不回答?;羧疽虻某霈F(xiàn)證明這對男女和奚蕾的案子有關(guān)。饒芳潔又于近期摘下戒指,明顯到完全將“我丈夫出軌了,出軌對象就是奚蕾”這一消息寫成條子貼在臉上。

    “看見饒芳潔手中的紅色塑料袋了嗎?”紀詢說是的夏幼晴完全沒有注意的東西,“那里裝著紙張,能猜出是什么紙張嗎?”

    “……???”

    “啊……我知道了,大約是發(fā)票、購物小票?!奔o詢自言自語,“男人腳步輕快,神色放松,證明在奚蕾這件事情上,他已經(jīng)擺脫了嫌疑,他拿出了堅實的證據(jù)證明自己不在現(xiàn)場。什么樣的發(fā)票和購物小票能夠證明且大量收集也不會惹人懷疑——出差要報銷的時候。”

    他得出了結(jié)論,轉(zhuǎn)頭看向夏幼晴,看見夏幼晴滿臉木然。

    夏幼晴木然了一會,振作精神,試圖總結(jié):“所以他們沒有嫌疑?”

    “不好說。”

    夏幼晴充滿求知欲地看著他。

    紀詢的手在口袋里搜索了下,思考的時候他不覺得疲憊,那是解開九連環(huán),旋轉(zhuǎn)魔方,拼好拼圖的階段,人在游戲的時候很難疲憊;但等游戲做完,需要將游戲的內(nèi)容按部就班復(fù)述出來的時候,魔力就消散了,一切都變得枯燥又倦怠,需要吃點東西來提提神。

    但是口袋里空空如也,他好久沒有復(fù)述這些了,自然也沒有準(zhǔn)備提神的零食。

    這時旁邊伸來一只手,夏幼晴給紀詢遞了顆梅子:“孕期不能吃太甜,我沒帶糖和巧克力,這個可以嗎?”

    紀詢接過吃了。

    他的小習(xí)慣袁越懂,夏幼晴也懂。這是當(dāng)時他們一起照顧袁越時候被夏幼晴發(fā)現(xiàn)的,包括他家里的地址。人和人的距離一旦過近,秘密便很難被保有。但人又是一個群居動物,因而秘密便可以被理解為——總會被知道的事情。

    他含了含梅子,酸得他一個激靈,遲鈍的腦細胞跟著蹦跳兩下:“……從直覺來講,重大嫌疑人剛好有個看似不能推翻的不在場證明,十分可疑;從常理分析,注重打扮的饒芳潔提了個什么也不能裝的小手包,導(dǎo)致發(fā)票這個重要證物只能放在塑料袋里,這說明什么?”

    “說明饒芳潔之前對此沒有準(zhǔn)備。”夏幼晴總算跟上了思路。

    “東西是情夫準(zhǔn)備的,準(zhǔn)備得很及時,很充分?!奔o詢說。

    “他有問題?!毕挠浊缑摽诙?。

    “好?!奔o詢煞有介事點點頭,“他有問題。反正以小說而言,開頭出現(xiàn)的完美不在場證明,總是為了在后期顛覆推翻的。一個俗套的開頭,但勉強值得記一記。唔……他們停下來了,在說話?!?/br>
    幾人都停下了,饒芳潔好像先走了,只剩下唐景龍,正和霍染因說話。

    紀詢曾學(xué)過一段時間的唇語,他遙遙望著,分辨唐景龍說的話。

    “‘我和蕾蕾關(guān)系很好……蕾蕾雖然文化不高,也不夠漂亮,但是個很樸實過日子的女人……我到了這個年紀,不看重什么漂亮不漂亮,每個男人不都想要個讓人安心的家嗎?我每個月給蕾蕾一筆錢,就想讓她安安心心在家里,不要那么苦……如果蕾蕾不接觸亂七八糟的人,可能也不會……’”

    旁邊傳來一聲譏誚憤怒的冷笑。

    顯然是夏幼晴的,紀詢并不理會,他依然望著前方,并掏出手機,朝已經(jīng)走遠的男人手上的東西抓拍一張,他覺得那東西有點眼熟。

    被他拍的男人渾然不覺,霍染因卻突然回頭,目如鷹隼,望了過來。

    第六章

    紀詢讓夏幼晴先回病房,昨天剛剛暈倒的孕婦不宜在外頭站立太久。夏幼晴回去沒兩分鐘,霍染因過來了,毫不意外。

    紀詢閑閑沖人打個招呼:“嗨。”

    “又見面了?!被羧疽虿幌滩坏斑@次也是閑逛到調(diào)查現(xiàn)場?”

    “其實我是來探望朋友的。”紀詢用舌頭卷了卷口中的梅子,“不過依照常識推斷,至多今天明天,你或者你組里的人,就會過陽光醫(yī)院來看看。所以要說我特意來踩點你們,也沒什么問題?!?/br>
    “踩到了什么?”

    “微不足道的一點小東西?!?/br>
    紀詢晃晃手機,打開藍牙,將照片傳給霍染因,同時問:“現(xiàn)場有幾個人的dna?”

    “除死者外,兩個,一個曾鵬,一個唐景龍?!?/br>
    霍染因的手機接到了照片,他望一眼,那是張鏡頭對準(zhǔn)唐景龍手中保溫杯的照片——唐景龍手上的保溫杯,印有一個小小的云朵logo,旁邊還有個咖啡杯簡筆畫,看著像是哪家咖啡店的贈品。

    “懷疑唐景龍?”霍染因,“死者死亡時間里,他和妻子在外地旅游。”

    “哦,看來這是一起雙胞胎殺人案?!?/br>
    “……”

    “當(dāng)然,和他老婆外出的是雙胞胎,殺人的是他自己。眾所周知,同卵雙胞胎dna一致,但異卵雙胞胎dna不一樣;從這點考慮,又能出現(xiàn)唐景龍是否經(jīng)歷了換妻這一分支劇情——”

    “紀詢。”霍染因出聲打斷,眉宇間的不耐呼之欲出,“唐景龍在戶口簿上是獨子?!?/br>
    “也許有個流落在外的兄弟。最近這種流落在外的兄弟姐妹小說不是正當(dāng)紅嗎?藝術(shù)源于生活,生活往往比藝術(shù)更加荒誕?!?/br>
    “胡說八道很有趣?”

    “哈……”紀詢失笑,“好,現(xiàn)在除死者外,兩個dna,霍隊長認為是曾鵬殺人還是唐景龍殺人?他們兩個都有不在場證據(jù)。從曾鵬身上看,動機可能也不足,對吧?”

    “不排除第三個人動手?!?/br>
    “那一定是個謹小慎微、全副武裝,小心避免自己掉落哪怕一根頭發(fā)的兇手。不是奇裝異服就是掃地高手。曾鵬,唐景龍,辛勞的第三者。又到了經(jīng)典三選一的環(huán)節(jié)。”紀詢輕佻一笑,冷不丁問,“霍隊以為是誰?”

    霍染因眉頭稍稍一擰,沒來得及開口,紀詢已經(jīng)自顧自得出結(jié)論:“看來我們觀點一致,第三者不夠有懸疑感,殺人者唐景龍。否則霍隊長實在沒有必要在已經(jīng)詢問完唐景龍和饒芳潔之后,再度回來一趟看我手中的東西,那么……”

    他看著霍染因,嘴角牽出一絲玩味的弧度:

    “唐景龍當(dāng)日究竟是怎么飛躍過幾千公里,殺害死者的?”

    口中的梅子吃完了,他想直接投籃進垃圾桶,但在虎視眈眈的年老環(huán)衛(wèi)工人眼皮底下,紀詢禮貌把果核吐在掌心,輕手輕腳放入濕垃圾箱。

    他做完,拍拍手,離去之前像是想起什么,再回頭笑一聲:

    “對了,小說家的話,別當(dāng)真。雙胞胎什么的,無聊又俗套,現(xiàn)實不會這么不精彩?!?/br>
    草坪上的兩個人先后走了,蒼老的環(huán)衛(wèi)工人還在這塊地方勤勤懇懇地打掃,但在她垂頭彎腰撿東西的時候,一雙骯臟的球鞋停在她面前。

    那鞋真臟,臟得黏在上邊的半截菜葉都沒有弄掉,明明只要主人一彎腰就能夠解決了。

    真是個邋遢鬼,就沒人說說他嗎。

    環(huán)衛(wèi)工人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