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誠 第54節(jié)
“我看你倒不緊不慢,毫不在意,怎么,原來不是智珠在握?” “咦?這難道不該你們?nèi)フ{(diào)查的事情嗎?我還以為身為公民的我遇收到了可疑且危險的mp4,警察會擋在我面前保護(hù)我的?!奔o(jì)詢慢悠悠,“就像你剛才一樣,堅定地?fù)踉谖颐媲?,接過重?fù)?dān),阻住風(fēng)雪……” “……好好聊天?!被羧疽螂u皮疙瘩冒了一圈。 紀(jì)詢嘆氣:“唉,你這人啊,就是太裝了,偶爾白天時候,也可以放下身段承認(rèn)內(nèi)心的嘛——罷了,說回案子吧。既然有專人向《第一刻》爆料,再看《第一刻》對辛永初如此全盤了解精準(zhǔn)把握,那你覺得《第一刻》下一步會做什么?” “……”霍染因看著車窗外的縣城,有了想法。 “不管《第一刻》在網(wǎng)絡(luò)上如何攪風(fēng)弄雨,它的本質(zhì)是一家媒體,它會做的,也只是媒體會做的事情?!奔o(jì)詢繼續(xù)說,“媒體需要關(guān)注和熱度?,F(xiàn)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辛永初身上——順勢再扒到怡安縣和湯志學(xué),都不是難點。他們很快就會如同蜂擁而至,而《第一刻》,要保持自己的領(lǐng)先,自己的熱度,只會在所有人之前,沖到怡安縣……” 紀(jì)詢兩手一攤。 “我們不用趕著回寧市了??梢院退麄兿纫娨娒?,再說?!?/br> 霍染因眼神閃了閃。 “和《第一刻》記者見面意義不大,局里已經(jīng)去他們編輯部三令五申讓他們配合調(diào)查,趕緊把線索交出來,連周局,都親自打了電話,沒用。他們始終采用拖字訣,也不是不交,只是想拖過輿論消息熱度最黃金的72小時,再將線索拿出來?!?/br> “你去當(dāng)然沒用,你是警察嘛,要文明執(zhí)法。”紀(jì)詢說。 “……你去就能夠不文明了?”霍染因說。 “警察弟弟,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奔o(jì)詢豎起一根手指,按在唇上,“你敢說你拉著我一起辦案,從沒一點這方面的考慮?一些事情,心照不宣,噓?!?/br> 輕輕一聲,像點含在嘴角的笑。 霍染因望著紀(jì)詢,腦海里閃過一絲和案子無關(guān)的事情。 紀(jì)詢的唇形好看。 手指也很修長。 他抬手觸上這跟手指,紀(jì)詢飛來一道疑惑的眼神,依然如此輕佻,如同天邊流云對你漫不經(jīng)心地一顧。你追逐它,它卻嬉笑而去?;羧疽蛴昧σ恍瑢⒓o(jì)詢的手指從唇上戳下去。 “別作怪?!?/br> 他以平淡口吻掩飾內(nèi)心。 和一個白天里死要面子假正經(jīng)的男人搭檔,實在好難。紀(jì)詢咸魚嘆氣,甩甩手,托著腮: “總而言之,現(xiàn)在是該行動了。為了不讓你事后被問責(zé),我們還得找個有監(jiān)控的地方吵個架,再分頭行動,以示你對我做的事情一無所知——哈,你確實一無所知,除了知道我要去找《第一刻》?!?/br> “我們吵什么?” “隨便吵什么,我覺得光吃不吃辣這個話題就能吵到翻臉,你覺得呢?”紀(jì)詢說。 “……大概只有你會這樣覺得吧?!?/br> “好了。”紀(jì)詢打住沒什么營養(yǎng)的聊天,拉開車門,下車,“抓緊時間,去找監(jiān)控?!?/br> 霍染因沒動,他看著紀(jì)詢,問:“時間,地點?!?/br> 去找你的時間和地點。 “警察同志,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問太多,不要你要怎么向上級打報告?——至于什么時候來找我,去什么地方找我,自己判斷,我相信你可以的?!?/br> * 孔水起是個四十歲的男人,模樣周正,臉上戴著金絲邊眼鏡,口袋別根派克金筆,全身上下都洋溢著書卷的氣息。 他撰稿的長微博,實打?qū)嵄耍?/br> 一路上,孔水起光看著《第一刻》微博粉絲蹭蹭地漲,手機(jī)通訊軟件里全是同組同事的恭維和領(lǐng)導(dǎo)的贊許,就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 誰能想到,一個不起眼信封里裝著的居然是這種爆炸新聞? 應(yīng)了那句話,薛定諤的貓,盒子打開之前,你永遠(yuǎn)不知道見著的是活貓死貓,金貓銀貓。 這時手機(jī)叮了一聲,工作郵箱里新郵件出現(xiàn)。 他拿眼睛掃一掃,心臟突地一跳。只見郵件上簡短寫道: “孔記者,你們在微博說的案子是湯會計的案子吧,我看了微博,看出來了,關(guān)于這個案子,我有點消息,你們收爆料嗎?” “當(dāng)然,”孔水起剎那回復(fù),“你有什么消息?” 他發(fā)完郵件后,看了眼郵件賬號,不是手機(jī)號郵箱,是注冊郵箱,不能通過手機(jī)號判斷更多的消息。 “爆料給爆料費嗎?”匿名爆料人問。 “給?!?/br> “那我要一萬塊錢?!?/br> “……” 掉錢眼里了。 孔水起撇撇嘴。 “錢不是問題,但你要先把你知道的說說,我不能白給你一萬塊錢,也不知道你這爆料值不值一萬塊錢,萬一你拿了錢就跑了,我找誰去?” “萬一我給你說了事情,你轉(zhuǎn)頭就跑了,我又找誰去?”爆料人反問。 還挺軸的。 “我有名有姓,是大雜志社的編輯,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嗎?”孔水起說。 “那也不行,這年頭,欠債的是大爺,我一個小縣城的人,連你們的雜志社的大門都摸不到,更別說討薪要債了。”爆料人說。 “這不行那不行,怎么樣才行?”孔水起有點煩了,怡安縣距離寧市不夠遠(yuǎn),他發(fā)出的長微博反響太大,周圍的同行肯定已經(jīng)蠢蠢欲動,干媒體的,就是要攻城掠寨,搶占輿論的最前沿陣地,要是耽誤了時間,說句糙話,吃屎都趕不上熱乎。 “我剛剛看見警察來了,把王彩霞帶走了,王彩霞是湯志學(xué)的mama,這么多年里每年兒子的祭日都會帶點雞蛋,跑警察局一趟,問問兒子的案子究竟怎么樣……” 孔水起看到這里,眼睛刷地亮起來。 好新聞! 他盼著爆料人再多說兩句,但爆料人話鋒一轉(zhuǎn):“網(wǎng)上交易我們都不放心,那我面對面談,這樣雙方都放心?!?/br> “好,時間,地點?!笨姿鹨豢诖饝?yīng)。 * 約定好的見面地方,看著像是一個保安室之類的地方。 跟著導(dǎo)航找到地方的孔水起暗暗想著,這地方倒不難找,面前就是個很顯眼的爛尾樓,那保安室從外頭看去,也空蕩蕩的。 對方還沒到?或者藏在里頭? 孔水起掂量著,又在心里不屑輕嗤。 小地方的人,爆點料都像在搞地下工作,真是沒見識。 他提著包,大步走進(jìn)去,這回看見了人影,對方正坐在桌子上,一下下拍著籃球,無聊晃著腿,但逆著光,他一時沒見到對方的面容,只下意識感覺到點古怪的不對勁,但這不對勁沒進(jìn)他的心底,他急迫問:“你就是和我聊天的爆料人嗎?” 籃球從他耳旁掠過,砸向保安室虛掩的大門。 轟然一聲,大門關(guān)閉。 室內(nèi)光線驟暗,孔水起腦袋一轟。 上當(dāng)了! 他回身撲向大門,想要開門出去,但大門像是被鐵焊在了門框上,怎么也開不出來。 他一急,立刻嚷嚷起來:“警察打人啦——” “——哎呀。都說了,我不是警察,只是爆料人。孔記者這么想見警察嗎?” 一聲抱怨,坐在桌子上的人兩手手肘撐上大腿,向前傾身。 他自黑暗中浮出。 “自我介紹,我叫紀(jì)詢?!?/br> 第四十五章 “謝了”、“不用”。 周圍是昏暗的,陽光被隔絕在封閉的保安室外,可冷空氣沒有,絲絲縷縷的冷空氣正吹著他的背脊,自門縫里,自窗縫里,自rou眼不可見的角落中。 孔水起聽見了自己心臟的狂跳聲,驚嚇讓他額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他佯作鎮(zhèn)定,去掏上衣口袋里的手帕: “不是警察?那你是……” “我說了,我叫紀(jì)詢?!奔o(jì)詢說,“別在你上衣口袋的金筆很好看,好看的金筆適合用來寫字,隨意把它改裝成竊聽器,筆會哭的?!?/br> 孔水起一哆嗦,夾袋子上的筆掉了地上,咕嚕嚕滾到兩人中間。 紀(jì)詢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別緊張,右手也別想著去夠手機(jī),拿手機(jī)比拿錄音筆還蠢?!?/br> 他笑起來。 孔水起也只好陪著干笑。 笑著笑著,保安室內(nèi)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冷風(fēng)在他的笑聲中來回穿梭,尖尖應(yīng)和,他笑得越來越干澀,最后艱難咽了口唾沫。 “為什么……?” 他竟然問一個疑似要囚禁自己的歹徒為什么用手機(jī)比用錄音筆還蠢。 他想到了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報道,那些歹徒是怎么折磨,怎么毆打受害者的,他妙筆生花如同身臨其境……現(xiàn)在他真的身臨其境了,過去寫的所有內(nèi)容都開始在他腦海里回放。 他恨自己卓越的記憶能力。 “因為信號屏蔽儀啊?!奔o(jì)詢懶洋洋的,用一種所有人都該明白的口吻說,“現(xiàn)在學(xué)校越發(fā)與時俱進(jìn)了,直接在教室里安一個屏蔽儀屏蔽手機(jī)信號防考試作弊,萬事大吉,110都撥不出去,你說是不是?” 孔水起猜到了類似的可能,但聽到答案還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窒息了。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記者而已……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這是非法囚禁!” “非法囚禁?怎么會,我們不過是因為門鎖壞了,于是被困在這里的無辜可憐人,又好巧不巧,爛尾樓附近信號差。唉,這破地方,真該好好整理整理了。”紀(jì)詢要笑不笑,“孔先生,知法才能守法,更能游走在法律的邊界線上,這一點,你自己干記者這些年難道不夠有心得嗎?” 孔水起太有心得了,于是他立刻意識到兩點: 第一,面前男人確實在囚禁自己,但自己報警很可能舉不出有力證據(jù)讓其付出代價;第二,他目前使用的還是軟暴力手段,沒有太過激的行為,大家還能冷靜理智地聊一聊。 孔水起是個審時度勢的人。 他很快收斂怒容,換上笑臉,雖然笑臉有點僵:“紀(jì)……紀(jì)先生是吧,幸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