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春分：“我怕二嬸這次介紹的是西門慶。有人給我介紹個現(xiàn)役軍人，工資是我兩倍。”

    “兩倍？”村長驚呼一聲，忽然想到杜春分的情況，“不，不是騙你吧？我說句實(shí)在話，別不愛聽。你工作是好，可，可離過婚，帶倆孩子，那人，沒，是不是有啥毛??？”

    杜春分：“沒有。他離過婚?！?/br>
    “這才對。不過他工資這么高，按說不該??？”

    對方的情況杜春分不想說太多，一來急著去市里相親，二來村長知道越多越心虛，不好糊弄她二嬸。

    “部隊(duì)生活苦，他前妻受不了。”

    “部隊(duì)生活是苦?！贝謇镆郧皝磉^當(dāng)兵的，關(guān)于部隊(duì)的事村長多多少少知道一點(diǎn)，“聽說很多部隊(duì)在深山老林里。可是他的條件，找不到城里的，也能找個農(nóng)村姑娘。春分，這事你得問清楚。聽說軍婚得軍人同意才能離?！?/br>
    杜春分：“我打聽清楚了，他不找黃花大閨女，找我這樣的是因?yàn)樗灿袀z孩子?！?/br>
    第2章 相親

    杜春分沒打算再婚，因?yàn)樗墓べY能養(yǎng)活倆閨女。

    可親戚鄰居見天給她介紹對象，二嬸還惦記她的錢，杜春分快煩死了。為了擺脫她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找個人嫁了。

    她身材纖瘦，看不出生過孩子。模樣俊俏，整天呆在屋里，皮膚捂得白，一點(diǎn)不像農(nóng)村人。

    城里要給她說親的也有不少。

    說句門檻快被踏平了都不過分。

    可幾乎沒像樣的。要么游手好閑，要么是克妻的鰥夫，要么工資不高，要她養(yǎng)活。要么樣樣都好，有一堆糟心的親戚。

    杜春分挑挑揀揀，選中單位會計大姐給她介紹的對象——現(xiàn)役軍人邵耀宗。

    邵耀宗工資高，不用她養(yǎng)。她可以隨軍，離二嬸一家遠(yuǎn)遠(yuǎn)的。最重要一點(diǎn)他有孩子。邵耀宗敢當(dāng)后爹，她就是后娘。邵耀宗敢打她閨女，她就揍他閨女。邵耀宗偏心，她就敢讓他閨女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

    村長生活閱歷豐富，杜春分考慮到的村長眼皮一動就想到了。

    “這個人合適。你嬸那邊咋說？那個可是她親外甥?！?/br>
    杜春分打算好了，“我走之前會給她寫封信。我走后領(lǐng)導(dǎo)肯定讓你家老二掌勺。工資就算沒我高，也有三十塊錢。”

    轉(zhuǎn)正還加工資。

    村長頓時高興地笑出牙齦，“我這就給你開證明?！?/br>
    “派出所那邊我自己去行嗎？”杜春分問。

    村長沒辦過這事，不清楚，“我跟你一塊吧?！?/br>
    “那十一點(diǎn)在派出所門口碰頭?！?/br>
    杜春分對閨女說，她去請假。其實(shí)昨天就請好了。

    孩子小，不懂結(jié)婚離婚這些事。她們能從長輩們的言談舉止中察覺出杜春分要嫁的人不是個好人。所以聽說杜春分請假相親，倆孩子才那么害怕。

    孩子的哭聲仿佛縈繞在耳邊，杜春分在村長家磨嘰不下去，拿到證明直奔會計大姐家。

    會計大姐叫張連芳，民國生人，畢業(yè)于濱海女校。丈夫參加過革命，在市公安局上班。

    早年戰(zhàn)亂，兩口子受過嚴(yán)重的傷，導(dǎo)致他們至今無兒無女。

    杜春分打小跟師傅學(xué)徒，她十二歲那年張連芳到國營飯店當(dāng)會計，張連芳可憐她沒爹沒娘，時常接濟(jì)照顧杜春分。經(jīng)常聽張連芳念叨，婦女能頂半邊天。所以杜春分生在舊社會，長在農(nóng)村，思想一點(diǎn)不迂腐，認(rèn)為女人有能力，不嫁人一樣能活出個樣來。

    杜春分來的太早，街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不用躲車避人。

    一路暢通，到張連芳家，兩口子還在吃飯。

    春寒料峭，從村里到濱海這一段路足以讓杜春分的臉凍得泛青。

    張連芳給她盛碗粥，喝了暖暖身子。

    杜春分沒少來張連芳家蹭飯，也不跟她客氣。

    會計大姐張連芳見她不拿自個當(dāng)外人，反而流露出猶豫之色，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杜春分，又看看她丈夫李慶德。

    李慶德直言道：“春分又不是外人，直說就是?！?/br>
    “啥事？”杜春分放下碗筷。

    張連芳有幾分不自然地舔了舔唇角：“我只跟你說，小邵是軍官，有倆孩子，相貌堂堂，人品不錯。其實(shí)還有些事沒說，怕你不愿見?！?/br>
    張大姐對她好，肯定不是要命的大事。

    杜春分無聲地看著張連芳，示意她說下去。

    張連芳吞吞吐吐：“以前我就想把小邵介紹給你。那時候不能隨軍，你無父無母，小邵的爹娘要是不幫你，沒孩子還好，有了孩子你一個人照看，還不得難為死你。

    “后來你說你二嬸幫你相看一個，我和老李打聽一下，你二嬸的娘家侄子要工作有工作，要學(xué)歷有學(xué)歷，要相貌有相貌，我和老李沒少慶幸，幸虧沒嫁給小邵。誰能想到那混賬他是陳世美！”

    “都過去了?！倍糯悍滞ｎD一下，道：“嫁給他也不是沒好處，他家指望我的工資和補(bǔ)貼度日，從不敢跟我說半個不字。孩子小時候沒讓我?guī)н^。我跟他離婚，平白得了兩個孩子不虧。”

    張連芳和丈夫李慶德相視一眼，看來她真走出來了。

    張連芳：“那我就說為什么還給你介紹小邵。一是因?yàn)樗诲e，二是你大哥欠他一條命。他還單著，把你介紹給別人，我和你大哥心里過意不去?！?/br>
    杜春分很好奇。

    “這事啊，說來話長?！睆堖B芳感慨。

    當(dāng)年李慶德干革命的時候，有一年被特務(wù)發(fā)現(xiàn)，是邵耀宗把他藏自家地窖里才躲過搜捕。后來濱海解放，張連芳和李慶德調(diào)到這邊，安頓好就去找邵耀宗，然而邵耀宗參軍走了。

    邵耀宗家窮的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他奔赴戰(zhàn)場，他爹娘不說擔(dān)心受怕，還逢人就說，走了好，給家里省一口糧食。

    李慶德在公安局工作，工資待遇都不錯，本想幫邵家一把。從片兒警口中得知他爹娘的態(tài)度，又想邵耀宗當(dāng)兵那年才十六，十七歲就上了朝鮮戰(zhàn)場，李慶德和張連芳險些沒氣吐血。

    邵家是邵耀宗的家，李慶德沒法插手，又氣不過，于是就攛掇邵耀宗考軍校，離他那些糟心的家人遠(yuǎn)遠(yuǎn)的。

    邵耀宗聰明，從戰(zhàn)場上下來被提為部隊(duì)首長警衛(wèi)員，李慶德又經(jīng)常給他寄書。在他的幫襯下，邵耀宗還真考上軍校，留在了部隊(duì)。然而幾天沒關(guān)注，等兩口子知道邵耀宗回來探親，他都定親了。對方還是他姑婆家侄女。外人無法插手這事。

    張連芳再說起往事，禁不住幸災(zāi)樂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小邵要執(zhí)行什么任務(wù)，六二年走的，一直到去年才有消息。這幾年邊境又打仗，他姑一家擔(dān)心小邵以后犧牲了，撇下倆孩子，還把前妻拖年齡大了，所以他一回來就要離婚?！鳖D了頓，“小邵總算脫離苦海?！?/br>
    杜春分不禁問：“我咋聽說軍人遺孀有特殊照顧？”

    “你知道不等于那些眼皮子淺的也知道。他那個前妻的學(xué)問還不如你。又不像你有技術(shù)。他前妻工資不高，工作還是街道看在他的面上安排的。”

    杜春分：“他前妻也是個陳世美？”

    “差不多。小邵起初不知道。他不想孩子沒娘，就讓老李給他出出主意，怎么才能不離。我們覺得這是個機(jī)會，慫恿小邵離婚。但有個前提，他結(jié)婚前孩子由孩子的娘照顧。那邊怕小邵賴上他們，只給他一年時間。”

    杜春分心頭暗喜，面上不露聲色：“所以他很著急？”

    張連芳一想起這事就來氣：“不到仨月就催小邵結(jié)婚。我們以為那邊嫌孩子煩。前些天一打聽才知道那女人早有外心。人家男方就一個要求，孩子還給小邵。”

    杜春分心里踏實(shí)了：“這些都是小事。真跟你說的一樣，他說啥時候領(lǐng)證就啥時候領(lǐng)證?！?/br>
    李慶德接道：“我跟他提過你。小邵來之前已經(jīng)向領(lǐng)導(dǎo)打了結(jié)婚報告。你材料齊全，這次就能領(lǐng)證?！?/br>
    張連芳：“我還沒說完。因?yàn)樗滥改沁咊[，小邵年初回來過一趟。今年只剩幾天探親假。你們要是現(xiàn)在結(jié)婚，可能沒法辦婚禮?！?/br>
    “我和他都是二婚，婚禮就算了?！倍糯悍挚刹桓肄k婚禮，“大姐剛剛說，孩子一直在他岳母家。他爹娘死了？”

    張連芳頓時大罵：“還不如死了！”

    “跟他爹娘關(guān)系不好？”

    張連芳：“那兩口子就是喂不熟的狗。小邵的工資全給他們，他們都嫌不夠。恨不得把小邵生吞活剝了。他哪哪兒都好，就這點(diǎn)不好——愚孝。春分，以后你得注意?！?/br>
    有啥好注意的。愚孝的人肯定在某一方面固執(zhí)認(rèn)死理。她只要把那根筋撥向她就成了。

    她可是國營飯店的大廚，煎炒烹炸手到擒來，文火慢煨也不在話下。最不缺的就是技巧和耐心。多大點(diǎn)事啊。

    杜春分挑張連芳和李慶德喜歡聽的說：“愚孝說明厚道。否則當(dāng)年也不敢救李大哥?！?/br>
    李慶德不禁說：“對！”

    張連芳暗暗松了一口氣，杜春分不在乎就好。不然她可沒臉說下去，“倒也是。對了，他爹娘還有一點(diǎn)不好，重男輕女?！?/br>
    “那該對邵耀宗好?。俊倍糯悍謫?。

    “他家不缺兒子?！?/br>
    “那還起名耀宗？”不覺得諷刺嗎。

    張連芳：“他爺爺起的。以前老百姓窮，想疼孩子也沒法疼，他父母勉強(qiáng)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小邵的工資寄回來，他爹娘不用為溫飽發(fā)愁，又覺得養(yǎng)老得指望小兒子，就疼他那個弟弟。

    “小邵的孩子是女孩，他弟生的兒子，他爹娘拿著小邵的工資，給他弟的孩子買吃的。聽說小邵的倆孩子想吃，他爹娘能讓大妮和二妮滾一邊去。要不是這樣，他前妻鬧離婚，小邵也不會找你大哥出主意。有爹有娘，怎么也輪不到我們兩個外人。”

    杜春分心中訝異，這樣還孝順爹娘。

    邵耀宗的腦袋被驢踢過吧。

    杜春分面上不動聲色：“我知道了。我不想，我親爹也甭想占我半點(diǎn)便宜。”

    張連芳笑了：“我當(dāng)年想把小邵介紹給你，就是覺得你厲害。像我年輕那會兒。他跟你了，誰也別想欺負(fù)他?！?/br>
    李慶德聽不下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小邵嫁給春分?！?/br>
    “小邵入贅到杜家，就春分二叔二嬸那么會算計的德行，都比跟著他爹娘好?！睆堖B芳想說什么，看到門口的人，慌忙咽回去，“春分，來了。小邵，快進(jìn)來?！?/br>
    “吃飯呢？”

    杜春分勾頭看去，一個瘦竹竿飄進(jìn)來。

    瘦竹竿飄到堂屋門口，杜春分看清楚了，不是竹竿，是人。

    男人得有一米八五，穿著嶄新的灰色中山裝，黑瘦很瘦，因?yàn)樘荩E骨看起來突出的厲害。因?yàn)樘?，眼睛顯得特別大，炯炯有神。臉型像國字臉，因?yàn)樘荩袷蓍L臉。鼻梁高挺，五官不錯，但跟她那個小白臉前夫沒法比。

    常言道，一白遮百丑。

    她那個小白臉前夫看著更好看，可能因?yàn)榘?。黑成邵耀宗這樣，不見得比邵耀宗好看。再說了，過日子圖的是日子，又不是長相。人好看心不在她這兒有屁用。

    邵耀宗也在不動聲地打量杜春分。

    腿很長，穿著黑褲子，黑紅格子外套，站起來得比他前妻高半頭。皮膚白皙，瘦長臉，長相俊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透著聰明勁兒。除了不如他前妻上到初中，樣樣都比他前妻強(qiáng)。

    難怪李大哥跟他信誓旦旦保證，一見就成。還讓他打結(jié)婚報告。

    張連芳起身招呼，“小邵，坐。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小杜，杜春分。春分，這是邵耀宗。還想知道什么問小邵。我送老李上班去，你倆聊?！倍酥肟耆N房，然后直接走人。

    杜春分在李家跟在自家一樣，起身給邵耀宗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