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邵耀宗弄的樹枝多，還是鮮樹枝。

    杜春分搭好黃瓜架還剩幾個，沒法燒火就扔在菜地里，反正菜沒出來，壓不死。

    挑兩根長的，跟李慕珍一人一個。

    李慕珍疑惑不解：“這是干啥？”

    “打蛇。要是能弄條菜花蛇，晚上就吃蛇羹?！?/br>
    李慕珍想到南邊和西邊荒草連天，難保有蛇在里面過冬，“大妹子心真細(xì)。你還會做蛇羹？”

    “嫂子，春分嫂子啥都會做?！苯崛滩蛔★@擺。

    李慕珍懊惱：“瞧我的記性，又忘了你是濱海市國營飯店的大廚。咱們走吧？”

    杜春分轉(zhuǎn)向四個孩子：“吃的東西在柜子里，有糖有餅干，餓了自己拿。搪瓷缸里有水，渴了自己喝。拉屎撒尿脫不掉褲子再找姜玲?！?/br>
    “知道啦?！碧饍簾o奈地看著她，“我又不是小孩子。”

    杜春分被她堵得張口結(jié)舌，“你，你不是，平平和安安不是？”

    “平平和安安有我啊?！碧饍赫f的理所當(dāng)然，“娘有啥不放心的？”

    杜春分語塞。

    “沒話說了吧？”甜兒的眼睛上翻，看著她：“快去吧。別貪玩，抓到魚趕緊回來?！?/br>
    杜春分扔下水桶。

    李慕珍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又想笑：“孩子跟你說笑呢。甜兒，小美，平平，安安，聽話。我們天黑之前一定回來。大妹子，走了，走了?！?/br>
    杜春分瞪一眼閨女。

    “說不得你啦？”甜兒也瞪眼。

    杜春分揚(yáng)起巴掌。

    小丫頭嚇得拔腿往屋里跑。

    姜玲連忙撐腰捂住肚子，實(shí)在忍笑忍得難受。

    杜春分轉(zhuǎn)向她。

    “嫂子放心吧。我哪也不去?！?/br>
    杜春分沖她點(diǎn)一下頭，出去就把門帶上。

    李慕珍忍不住回頭看一下，“你家甜兒，真是人小鬼大?！?/br>
    “跟村里和飯店人學(xué)的，啥話都敢往外說。”杜春分也不禁回頭看一眼，“我以為她年紀(jì)小不記事，今天說明天就忘了。”

    李慕珍：“這么大孩子是不記事。不過也不是啥大事。小孩十八變，過兩年長大知道羞就好了。”

    “我們村的幾個老人也這樣說。”杜春分想了想，“我老家隔壁的大娘說，女孩子就得潑辣點(diǎn)，到婆家不受欺負(fù)?！?/br>
    李慕珍想想：“你老家的大娘說得對。你說這世道，光頭的飛機(jī)三天兩頭來，南邊三天兩頭出事，不知哪天又得來一場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爭。男人都上戰(zhàn)場，咱們女人不厲害點(diǎn)，拿啥撐起一個家?！?/br>
    杜春分沒想這么多，不過她說的有道理，“嫂子說的是。嫂子，去江邊還是去河邊？”

    “去橋那邊?！崩钅秸渲钢髂戏较?，“你這個漁網(wǎng)挺寬。咱們到橋上，我繞到另一邊把網(wǎng)放下去就去撿田螺。也不知道這邊有沒有。”

    杜春分：“那東西有水的地方就有?！?/br>
    兩個拎著棍敲敲打打，穿過荒草到河邊，看到河水清澈見底，都不由地面露喜色。

    李慕珍挽起褲腳。

    “嫂子這是干啥？”

    李慕珍：“撿田螺啊。不下水咋撿？”

    “河邊就夠了?！倍糯悍值?。

    李慕珍不信。

    杜春分示意她下去看看。

    李慕珍慢慢移到河邊，看到一個挨著一個，多的人頭皮發(fā)麻，“這，這里咋這么多？”

    “這里人少?！倍糯悍滞炱鹨滦?，一抓好幾個，“這邊有句話，你肯定沒聽說過?！?/br>
    李慕珍轉(zhuǎn)向她，洗耳恭聽。

    “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br>
    李慕珍想了想山上的野雞，還真是這樣，“你說，咱們以后是不是不用買菜了？”

    杜春分不禁瞥她一眼，想啥美事呢。

    “家屬區(qū)可沒傻子。”

    李慕珍：“她們沒網(wǎng)。”

    “安東有?！?/br>
    有錢還不會買。

    李慕珍把話咽回去：“當(dāng)我沒說。咱們多弄點(diǎn)，吃不完曬魚干留冬天吃。”

    “先撿螺螄?！?/br>
    杜春分挑大的，撿到最南邊的橋上，倆人累得腰酸，忍著酸痛下了網(wǎng)，一人在東，一人在西，靠在草地上歇息。

    夕陽西下，染紅了半邊天，杜春分收網(wǎng)。

    李慕珍感覺漁網(wǎng)很輕，大失所望。

    網(wǎng)起來，魚掙扎，李慕珍險(xiǎn)些脫手。

    “快！”杜春分大喊。

    李慕珍顧不上思考，快速跑過來，撈起網(wǎng)。

    夕陽的照耀下，大魚仿佛鍍上一層金邊，波光粼粼，亮的刺眼，“這，這么多？”李慕珍震驚。

    杜春分不貪，可大螺還是撿了七八斤，小半桶。

    魚摘了扔桶里，桶裝滿，漁網(wǎng)上還有三條。

    杜春分仔細(xì)看看全是大魚，至少有三年，沒必要扔回去，“嫂子，連網(wǎng)一起放桶上，咱倆拎著?！?/br>
    李慕珍拎起水桶，倒抽一口氣：“這么重？”

    “跟你說咱倆拎著。十幾條魚，每條四五斤，還有螺，你一個人哪拎的動?！?/br>
    李慕珍移到水桶另一邊，看到河邊的樹，“我們找根棍抬著。”

    杜春分順著她視線看到一排排松樹，“行！”

    李慕珍犯難：“就是沒法——”看到杜春分像猴一樣，跐溜爬到樹上，頓時呆若木雞。

    “嫂子，在底下拉著?！?/br>
    李慕珍陡然清醒，趕忙跑過去拽住樹枝“蕩秋千”。

    咔擦一聲，樹枝斷掉。

    杜春分三兩下從樹上跳下來。

    李慕珍條件反射般伸手扶她：“慢點(diǎn)！”

    “沒事?！倍糯悍峙呐氖稚系哪拘?。

    李慕珍把雜亂的樹枝掰掉：“大妹子，你手腳這么麻利，是不是會兩下子？”

    杜春分點(diǎn)一下頭。

    李慕珍不過隨口一問，“你，還會拳腳功夫？”

    “防身自保而已。算不得啥。”

    李慕珍咂舌：“這還不厲害？”

    “這算啥，我——”“爹”字咽回去，杜春分改說：“我爺那才叫厲害?！?/br>
    李慕珍羨慕：“你爺爺是老革命？”

    “不算。干過幾年游擊。”

    李慕珍不禁打量杜春分：“真沒想到。大妹子，你這么好的身手，咋就當(dāng)了廚師啊?！?/br>
    “我爺說，一技在手，吃穿不愁。不論啥時候，人都得吃飯?！倍糯悍值?。

    李慕珍仔細(xì)想想，“有道理?！?/br>
    “要不先回去？回去再說?！倍糯悍植唤匆幌孪﹃枴?/br>
    這邊離家屬區(qū)可不近。

    李慕珍頓時顧不上閑聊。

    漁網(wǎng)放在桶上礙事，杜春分力氣大，一只手抬著桶，一只手拎著網(wǎng)和網(wǎng)里的幾條魚。

    走走停停，歇歇走走，太陽落山，天空變成灰白色，倆人才到家。

    杜春分放下漁網(wǎng)開門。

    “魚？！”

    尖細(xì)中夾雜著震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杜春分眉頭微皺，回頭看去，不是陳月娥那個老八婆，又是哪個。

    推開門，杜春分拎著網(wǎng)，抬起魚，給李慕珍使個眼色就往里走。

    陳月娥竄過來，“這魚哪弄的？”

    “瞎??？”

    李慕珍到嘴邊的回答頓時變成噴笑。

    陳月娥的臉漲成豬肝色，“你，你這人怎么說話？有沒有一點(diǎn)禮貌？”

    “我鄉(xiāng)下來的，沒上過學(xué)，不知道啥叫禮貌?！睗O網(wǎng)朝院里一扔，杜春分把手里的棍遞給迎上來的姜玲。

    姜玲和李慕珍抬著魚朝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