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生們都知道雞蛋限購，起初得知今兒的湯是雞蛋湯，以為跟以前一樣，清湯是清湯，雞蛋是雞蛋，涇渭分明不說，一碗湯里大半碗水，雞蛋只有零星幾塊，不夠塞牙縫的。所以很多學(xué)生寧愿回家喝白開水，也不想喝熱乎乎的雞蛋湯。

    甜兒一看那湯就知道是她娘做的，讓王金氏給毛蛋買一份。

    學(xué)生們聰明，知道甜兒她們是杜春分的閨女，聽到甜兒讓王金氏買，他們也跟著買。很多人都買雞蛋湯，自然就排起長隊(duì)。

    擠在打菜窗口哥哥叔叔叫個(gè)不停，希望能得大塊雞蛋的學(xué)生當(dāng)中就有甜兒的同學(xué)。

    女同學(xué)端著碗到甜兒相鄰桌坐下就問：“邵甜兒，你媽有沒有說明天吃什么？”

    甜兒嘴里全是湯，只能用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媽連你都瞞？”

    這話說的讓小美很不高興：“我們沒問?！?/br>
    路過的中學(xué)生忍不住問：“為什么不問問？”

    甜兒反問道：“干嘛要問？我娘做什么我們都喜歡。再說了，食堂買菜的又不是我娘。你們問我們不如去問買菜的，或者管事的老汪也行?！?/br>
    有學(xué)生不禁問：“不是你娘讓他們買什么就買什么？”

    小美：“我娘又不知道菜市場有啥。”

    有人不死心就找上平平。

    平平：“別問我。我娘從不在家說食堂的事?！?/br>
    換王金氏好奇：“為啥??？”

    安安道：“我娘說那是工作。家不是工作的地方。我娘還說，累了一天，到家好不容易休息一下還說工作多累啊?！?/br>
    王金氏想想她以前在生產(chǎn)隊(duì)干一天活，到家連自家菜園子都不想收拾：“你娘說得對?！笨聪蚱渌麑W(xué)生，“你們就別問了。杜師傅的手藝，你們還擔(dān)心她做的不好吃？”

    不好吃他們才不好奇。

    杜春分的廚藝好，他們很期待，所以才想早點(diǎn)知道。

    周圍的同學(xué)瞧著甜兒她們不像說謊的樣子，又有王金氏攔著，不再追問。

    甜兒的好奇心卻被挑起來。

    杜春分晚上還得做個(gè)素菜。以免涼了不好吃，菜也不能做太早。掐著時(shí)間，酸辣土豆絲出鍋，學(xué)校那邊放學(xué)鈴聲傳過來。

    徐廣富和汪振東抬著菜去打飯窗口，杜春分拿掉圍裙，頂著風(fēng)雪回家。

    到路口，正好碰到王金氏牽著小毛蛋，跟甜兒、小美、平平和安安一起過來。

    安安看到杜春分就大步跑過去：“娘！”

    杜春分伸手接她一下：“路滑慢點(diǎn)。”

    “娘，你咋才下班？”

    杜春分：“剛做好菜?！?/br>
    甜兒順嘴問：“做啥吃的？”

    “酸辣土豆絲?！?/br>
    甜兒可以吃點(diǎn)辣：“辣不辣？”

    “微辣?！?/br>
    甜兒和口味跟小美一樣，不由地轉(zhuǎn)向小美。

    小美很心動(dòng)：“娘，晚上做啥吃？”

    家里的米不多，經(jīng)不起天天吃。

    杜春分道：“搟面條?！?/br>
    供銷社的掛面是白面做的。自家搟的不可能全用白面粉，因?yàn)槊娣凼谴钆淦渌s面一起賣的。雜面糙，不搭配白面很難吃。所以杜春分搟面條也得放些雜面進(jìn)去。

    雜面口感沒法跟白面比，幾個(gè)小孩吃習(xí)慣了也不愛吃。

    甜兒很希望用酸辣土豆絲壓下雜面的味道：“娘，我去買一份留著咱們明天早上吃?！?/br>
    杜春分想笑：“能放到明天早上？”

    甜兒嘿嘿笑著裝傻。

    杜春分：“用咱家的盆去買，省得給人家送了。對了，嬸子，晚上和明早就別讓毛蛋過來了?！?/br>
    小孩不由得轉(zhuǎn)向杜春分。

    杜春分：“早晚太冷，萬一感冒你就得去醫(yī)院。去醫(yī)院就沒法去學(xué)校跟甜兒玩了?！?/br>
    小孩低頭想想，因小失大太不值得——乖乖地點(diǎn)一下頭。

    王金氏見狀又想數(shù)落他。

    杜春分搶先道：“嬸子，你看毛蛋，跟他好好說他其實(shí)都懂。”

    農(nóng)村文盲多，教孩子不是打就是吼。

    王金氏吼了大半輩子，到了家屬大院雖然收斂一些，可刻在骨子的習(xí)慣難改。

    她又是個(gè)知道好歹的人，杜春分打斷一下，話里有話，王金氏聽出來笑道：“那我以后好好跟他說?！笨粗?，“你小子也少故意氣我?！?/br>
    杜春分轉(zhuǎn)移話題：“嬸子，中午的的菜咋樣？”

    她轉(zhuǎn)的太突兀，導(dǎo)致王金氏楞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挺好。尤其那個(gè)雞蛋湯，里面的面滑溜溜的，說是面疙瘩不是面疙瘩，說是面條又不是面條。你咋做的？”

    杜春分：“放的面糊糊?！?/br>
    “面糊糊？”

    杜春分點(diǎn)頭：“拌面疙瘩是把面攪成疙瘩。疙瘩容易黏在一塊，難入味。要是放面湯，就太稀了。面糊糊剛剛好。”

    王金氏：“那我回頭能不能跟你學(xué)學(xué)？毛蛋喜歡吃，學(xué)會(huì)了做給他吃?！?/br>
    杜春分笑道：“當(dāng)然。毛蛋，奶奶疼你吧？”

    小孩看一下王金氏，沒有搖頭也沒點(diǎn)頭。

    王金氏又想吼他。

    杜春分：“你不說話也不搖頭，我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br>
    小孩依然沒吭聲。

    杜春分道：“毛蛋承認(rèn)了?！?/br>
    王金氏以為小孩會(huì)搖頭，然而拉著她的手套悶頭往前走。

    小鬼頭不是個(gè)小沒良心的，王金氏蠻開心，“明天做不做？”

    杜春分微微搖頭：“過幾天天晴了，老杜和邵耀宗回來再做?！?/br>
    “這樣的天你爹該不過來了吧？”

    杜春分：“這么大的雪還來，除非他不要命了?！?/br>
    更別說她請汪振東繞去寧陽公安局提醒他。

    殊不知汪振東不去，杜局也不敢來。

    杜局惜命著呢。

    甜兒見兩人停下，終于找到說話的機(jī)會(huì)：“娘，明天中午吃什么？”

    杜春分奇怪：“明天又不是周末，去食堂吃啊。”

    “我知道。做什么吃？我好多同學(xué)都想知道。”

    杜春分：“明天看。時(shí)間夠就做個(gè)費(fèi)事的，時(shí)間不夠就做幾個(gè)簡單的。今天下午老汪他們拉來一車。一直下雪，我也沒看有多少，都擱院里放著呢。”看到身旁的一老一小，“不過肯定做個(gè)毛蛋可以吃的?！?/br>
    小不點(diǎn)不由得抬起頭，彎彎的睫毛上落了兩片雪花。

    王金氏趕緊給他撥掉，“快走，別感冒了?！?/br>
    杜春分也怕四個(gè)閨女感冒，不再閑聊。

    堂屋一直燒著煤爐，屋里暖呼呼的，杜春分進(jìn)去就脫掉大棉衣，擼起袖子洗手和面。

    四姐妹買菜回來，就趴在飯桌上寫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平平想起昨晚寫作業(yè)，娘就在她對面寫信，現(xiàn)在換成甜兒：“娘寫的信寄了沒？”

    杜春分：“上午寄了。咋了？”

    平平看向甜兒：“昨晚睡覺的時(shí)候，甜兒說她想給我們以前的同學(xué)寫封信?！?/br>
    杜春分：“寫啊。郵票、信封和信紙都在你們那個(gè)放文具的柜子里。供銷社旁邊就有郵筒?！?/br>
    甜兒苦惱：“我不知道寫啥啊。”

    杜春分比她還奇怪：“不知道寫啥？”

    “是呀。我怕她們羨慕我，變成李慕珍阿姨那樣的人?！?/br>
    否則就她的性子也不會(huì)跟平平說她想寫。早在杜春分不知道的時(shí)候寄出去了。

    杜春分笑道：“不會(huì)的?！?/br>
    “娘咋知道？”

    杜春分：“因?yàn)槟銈兌际菍W(xué)生。學(xué)生只會(huì)羨慕學(xué)習(xí)好的?！?/br>
    甜兒不禁說：“我就不羨慕成績好的?！?/br>
    小美忍不住說：“你是不羨慕，因?yàn)槎紱]你考得好。娘，我和jiejie都是你生的，為啥每次都沒jiejie考得好？”

    甜兒：“我聰明啊?！?/br>
    小美噎了一下：“你笨我還不問娘了?！?/br>
    杜春分：“照你這樣說，jiejie是不是該問，娘，都是你生的，我的腿為啥沒小美的直？”

    小美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杜春分又問：“平平和安安是不是該問你爹，我們和甜兒都喊爹，為啥就數(shù)她臉皮最厚？”

    “撲哧！”

    平平和安安笑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