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大家受到驚嚇了，非常抱歉……”李瀟瀟朝眾人說，“請大家放心臺下非常干凈，不會有蛇的。”

    少女的聲音仍是帶著一點顫抖，但所有人都能聽得出來，她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連遠處看不清她表情的觀眾，單單聽著她的聲音，就知道她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情。

    “這是光州部隊文工團第一次在劇院中公演，向每年為拯救無數(shù)溺水逃港人的軍警同志致敬?！?/br>
    “我與千千萬萬的解放軍同志一樣，肩負保護百姓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的職責……”李瀟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頓了頓，才接著說，“只要我一天還活著，我就會站在舞臺上！即使特務(wù)想要害我的性命，我也絕不會因害怕而退縮！”

    “說得好！”

    “李瀟瀟同志好樣！”

    ……

    臺下再次爆發(fā)出掌聲，久久不絕，觀眾們一邊唾罵著那躲在暗處的特務(wù)，一邊高聲支持李瀟瀟。

    盡管出了點意外，但首場公演也算是順利完成，在演員們接受報社采訪的時候，重鋒就已經(jīng)安排人去徹查這次事故。

    那小男孩馬上就被找了回來，身邊還跟著一名三十來歲的女人是男孩的mama。

    那女人剛才在臺下看到自己兒子獻花的時候，還很奇怪，以為是周東煜找她兒子幫忙送花，也沒多在意。

    直到臺上發(fā)生了意外，她冷汗都下來了，馬上出去找回自己兒子，趕緊主動跑過來，朝軍官們交代。

    女人一臉著急，就差對天發(fā)誓了：“團長同志，我兒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說是一個男的跟他說，把這花拿給李瀟瀟同志，他就給我兒子糖吃。我這兒子就喜歡吃糖，小孩子他不懂事，您看……”

    那男孩顯然剛才已經(jīng)被自己母親訓(xùn)過一頓，眼睛紅通通，扁著嘴，一臉委屈。

    重鋒想要仔細問一下那男孩，但他還沒開口，也許是他眼神太過銳利，那男孩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重鋒：“……”

    方浩明連忙上前：“團長，我來吧?！?/br>
    重鋒點點頭，讓到了一邊，臉色沉靜地看著臺下的演員們。

    李瀟瀟依然是眾人中的焦點，記者們幾乎都只圍著她發(fā)問，但她非常有技巧地將話頭帶到大家都可以回答話題，讓其他演員也參與到采訪中。

    經(jīng)過一點時間的調(diào)整，少女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談笑自如，落落大方，用自己的話傳達出軍區(qū)的精神，話里間都是對特務(wù)的蔑視。

    在離記者們和演員們不遠處，李衛(wèi)國拄著拐杖，陳紅娟在旁邊扶著他，夫妻倆不知道在小聲說著什么李衛(wèi)國頻頻搖頭，最后看著李瀟瀟，無聲地嘆了口氣。

    重鋒知道李衛(wèi)國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因為逃港，所以很多人到處亂竄，給特務(wù)行動提供了掩護色，而且特務(wù)還能利用這些人無知貪財?shù)男愿?，指使他們偷竊信息，所以特務(wù)才如此熱衷于在逃港中攪混水……

    一旦逃港亂象被解決，特務(wù)在南方的行動會受到極大的打擊。

    光州軍區(qū)這次的行動，以思想為武器，用話劇來出擊宣戰(zhàn)，特務(wù)就選擇在公演上對主演下手。

    可瀟瀟非但沒有被嚇倒，反而趁著這個機會在采訪中表示蔑視，代表軍區(qū)表達出整治逃港的決心更是對特務(wù)這次偷襲的正面反擊。

    她這樣的舉動，自然會讓特務(wù)更加痛恨，李衛(wèi)國前兩天才跟重鋒表示完擔心今天就碰上這事，李衛(wèi)國原本就不放心這下就更加憂心了……

    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從冰塊的融化程度來看，對方早就已經(jīng)走了，剛才方浩明問過那男孩，從描述來看，那特務(wù)十有八九是做過偽裝，現(xiàn)在過了這么長時間如魚入大海，已經(jīng)很難再去抓人了……

    更何況，按照原來的計劃，今天上午表演完，下午就該出發(fā)去寶安縣了。

    重鋒主動走下去來到李衛(wèi)國跟前。

    李衛(wèi)國握著拐杖的手青筋暴起，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現(xiàn)場的軍人都是重鋒下屬，李衛(wèi)國知道這不是爆發(fā)的場合。

    他看著重鋒，眼里都是怒火，壓著聲音問：“這就是你說的不會讓瀟瀟有事”

    重鋒低聲說：“李叔叔，你應(yīng)該也猜得到的，對方意不在要瀟瀟的性命?！?/br>
    這樣的偷襲方式還是第一次出現(xiàn)，對方時間把控顯然非常好。

    是個老手?？扇绻麑Ψ秸娴南胍獮t瀟的性命，放的冰塊應(yīng)該更少，讓蛇更快恢復(fù)活力。

    剛才那蛇從冰水里爬出來，連速度都是慢悠悠的，別說瀟瀟本身反應(yīng)足夠快，就算是普通人也足以避開了。

    對方要的是瀟瀟驚慌失措，當著報社記者和觀眾的面尖叫害怕失態(tài)。

    如果瀟瀟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會引起百姓們的憤怒，很可能積極與軍警攜手打擊逃港亂象。

    可如果瀟瀟失態(tài)，在百姓們心中形象受損，那她的號召力就會降低。

    降低她的號召力，才是特務(wù)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

    但這些都只是理性分析，都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李衛(wèi)國確實是想到了，但他更怕的是那萬一發(fā)生的事情。

    陳紅娟不懂這些，她只知道那五步蛇劇毒。她朝重鋒說：“重團長，你看，瀟瀟還這么小啊，這……這軍區(qū)里也不缺人吶，怎么就一定要瀟瀟站出來呢？”

    她努力想要說服重鋒：“你看啊，重團長，演話劇，個個演員都能演，但劇本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寫讓瀟瀟留在軍區(qū)里寫劇本不好嗎？”

    重鋒以前從來不會跟人解釋這種事情。

    但這是李瀟瀟的家人。他朝陳紅娟解釋說：“陳阿姨，這是軍令，是任務(wù)，瀟瀟也接受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br>
    另一邊，記者們的采訪也結(jié)束了，等他們離開后，劇院中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個人舒誠一直等在后面，見李瀟瀟終于得空了，這才馬上走上來跟她解釋，說花不是他安排送的。

    李瀟瀟一臉莫名，點點頭：“我也沒想過會是你。我們這邊已經(jīng)查清楚了，跟g行無關(guān)，你們放心?！?/br>
    舒誠見她臉色如常，她還不時往那名團長看去。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多次被拒絕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讓他明白，自己要是露出一點糾纏的意思，她就會馬上跑開。

    他朝李瀟瀟說：“你……你要小心?！?/br>
    李瀟瀟回過頭，朝他笑了笑：“我會的，謝謝?！?/br>
    舒誠看著她，有點愣神，很快又說：“那我先走了，再見。”

    李瀟瀟點點頭：“再見。”

    等舒誠走了之后，她快步走到李衛(wèi)國和重鋒那邊，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哎呀，剛才真是太驚險了，幸好有團長在?！?/br>
    剛才在采訪的時候，她早就看到自己養(yǎng)父跟重鋒之間有點不對盤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因為那條蛇的緣故了。

    她對蛇不是很懂，但從臺上臺下的反應(yīng)能知道，那是條毒蛇，她的養(yǎng)父肯定會擔心心里會覺得團長沒保護好她……

    李瀟瀟一來，李衛(wèi)國也顧不上朝重鋒冷言冷語了，只心疼地看著李瀟瀟，摸了摸她的頭頂，最后只無奈地嘆了一聲。

    這就是他之前為什么要私下找重鋒的原因。

    他的女兒在他心里再怎么寶貝，只要穿著這一身軍裝，她就是跟其他所有戰(zhàn)士一樣，服從組織命令，完成任務(wù)。

    他自己也是從軍人走過來的，他懂，但他從來沒想過，他的女兒也有這么一天，他舍不得。

    李瀟瀟把手覆在李衛(wèi)國仍是緊繃著的手背：“爸爸，我以后堅決不收別人送的花束，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他現(xiàn)在還能怎么樣呢他既不能替她完成任務(wù)，又不能讓她馬上退役回家，她還要憑著自己的本事，跟著這重鋒一起去寶安縣，面對未知的兇險……

    他已經(jīng)幫不了她什么至少要讓她心里好受些……

    李衛(wèi)國拍了拍李瀟瀟的手，神色緩和了下來，朝重鋒說：“我看你這次帶出來的都是偵察兵，到了寶安縣之后，找?guī)讉€狙擊點，安排人站崗，這些都會做的吧？”

    盡管重鋒知道李衛(wèi)國不是特務(wù)，也不會外泄他們之間的對話，但他也不可能將軍事安排告訴李衛(wèi)國。他只含糊地說：“我會根據(jù)實際情況做安排的，演員會跟觀眾隔離開，不會接觸到來歷不明的人?！?/br>
    李衛(wèi)國知道規(guī)矩，也不為難重鋒，最后又嚴肅地盯著李瀟瀟：“瀟瀟，到了寶安縣，東西不能亂吃，小心對方下毒，知道嗎？”

    李瀟瀟忙不迭地點頭：“當然，只吃飯?zhí)玫?，和你們給我準備的rou干和麥乳精，除了這些別的我都不碰！”

    李衛(wèi)國仍是不放心又拉著她說了許多要注意的事情。

    恨不得把自己腦袋里的偵察兵知識都拿出來塞給她……

    直到午飯時間李衛(wèi)國仍在爭分奪秒地說著，最后還是陳紅娟看不過眼了，說：“人家重團長也是偵察兵，下午去寶安縣路上還長著呢，到時候讓重團長在路上慢慢給瀟瀟說不是一樣嗎？”

    “爸爸說的都很有用?！崩顬t瀟見李衛(wèi)國又要開始發(fā)愁，連忙說，“我都記下了，一定都用起來?！?/br>
    李衛(wèi)國又囑咐她每隔兩天就要打一次電話回來，她也都應(yīng)下了。

    經(jīng)過上午的花蛇事件，市文工團的話劇演員們，也終于知道，李瀟瀟身上到底肩負了多大的責任與壓力……

    所有人都覺得她非常勇敢，同時也表示一定會將新劇傳承好讓她放心去開拓寶安縣的戰(zhàn)場。

    到了下午，在市文工團逗留了兩天多的軍人們，終于再次整裝待發(fā)。

    李瀟瀟朝吳芳等人說：“那就交給你們了，師姐?！?/br>
    吳芳雙腳一并，行了個軍禮：“放心交給我們?！?/br>
    其他人也臉上一肅，紛紛跟著行禮，李瀟瀟回了個軍禮，轉(zhuǎn)身坐上重鋒的吉普車。重鋒朝前面的方浩明說：“出發(fā)?！?/br>
    至此，重鋒和李瀟瀟的寶安縣小隊順利完成了光州的公演，朝著他們的主戰(zhàn)場寶安縣出發(fā)。

    一輛吉普車兩輛巴士接連在街上駛過，路人紛紛主動避讓。

    郵局的電話亭內(nèi)，隔間的玻璃門緊閉，一個男人一邊說著電話，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四周的情況：“我有分寸，你不用cao心我的事……”

    他抬起眼，正好看到外面呼嘯而過的幾輛軍車，重鋒的側(cè)臉在男人眼中一閃而過……

    男人握著話筒，哼笑一聲，話鋒一轉(zhuǎn)：“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你猜我看見誰了我看見了你的老對手了，正趕去你那兒呢?！?/br>
    第78章 十指間

    李瀟瀟和重鋒坐在車廂中排，她往窗外看，熟悉的街景在飛速倒退。

    重鋒朝她說道：“到寶安縣還要四個小時，你可以先睡一會兒?！?/br>
    李瀟瀟回過頭，一臉驚訝地說：“睡覺嗎？我還以為你要繼續(xù)跟我補課呢！”

    重鋒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補課”

    這個年代還沒有補課這個說法，李瀟瀟想了想，又換了個說法：“就是……給我補充偵察兵的知識，我爸爸中午沒說完的那些。”

    李衛(wèi)國之前爭分奪秒地跟李瀟瀟說著知識點，當時陳紅娟就是讓他先別說了，說是可以讓重鋒在路上的時候跟她說。

    重鋒笑了笑，說：“不用，到了寶安縣我會一直跟著你。即使我要走開，也會讓其他偵察兵守著?！?/br>
    “對啊……”前面正在開車的方浩明也附和了一聲，“團長要是有事要去辦，我就是替補，總之保證你連頭發(fā)都不少一根?！?/br>
    連偵察兵的訓(xùn)練都是實戰(zhàn)練出來的，單憑口頭說一遍，即使記住了也派不上多大用場，因為反應(yīng)是需要通過實戰(zhàn)練出來的。

    李瀟瀟這兩天又要排練，又要教市文工團的人，確實一直連軸轉(zhuǎn)，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大夠。她也不扭捏，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靠在座位上開始休息。

    大概是真的累狠了，李瀟瀟很快就睡著了，重鋒聽著她清淺的呼吸，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去看她。

    少女半側(cè)著身體,朝向他這邊，修長的脖頸微微垂下，雙眼緊閉，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像一對安靜停歇的黑蝶。

    經(jīng)過幾個月軍旅的磨練，她臉上原來略顯青澀的圓潤已經(jīng)完全褪去，出落得愈發(fā)精致，朦朧無辜的桃花眼一合，透出幾分嬌媚明艷，跟睜開眼時像是變了一個人。

    重鋒的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