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師心情十分復(fù)雜。

    軍人以服從為天性，哪怕是文藝兵，也是一樣……

    可瀟瀟這孩子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葉老師心想，當初如果換個人跟她說想嘗試配音，她是不會理會的。

    但瀟瀟不一樣……

    哪怕當時葉老師心里對這件事情持懷疑態(tài)度，但她想的是，等這孩子碰壁了，自然就知道疼了，到時候回到軍區(qū)，她還是會按照原來的計劃，盡早地將這孩子提拔上去。

    而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早就脫離了當初的預(yù)計。明明這個發(fā)展是好趨勢，但葉老師心里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仍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瀟瀟，這可不是小事情，你都想清楚了嗎？”

    “嗯，老師，我已經(jīng)想清楚的。”李瀟瀟雖然緊張，但沒有絲毫猶豫，“我參加高考，是為了能在制片廠里拿到更高的職位，有更大的話語權(quán)，這樣我做事情也少一點束手束腳?！?/br>
    她說得那樣直白，半點都沒有讀書人的清高，葉老師有點好氣又好笑地說：“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到就不好了，以后不能這樣說。”

    剛才那股莫名壓抑的氣氛消散了不少，李瀟瀟連忙又說：“我知道，但老師您不是別人?！?/br>
    她頓了頓，輕輕地說：“老師，不管我以后在哪里，您永遠都是我的老師?！?/br>
    葉老師心里又酸又熱，整顆心房都有種被充盈的感覺……

    這孩子一直都是這樣的，懂事得讓人心疼。

    “找個時間回來一趟吧?！痹陔娫捔硪贿?，葉老師眼眶微紅，聲音有點沙啞，“辦一下退伍的流程，也要進行退伍儀式?！?/br>
    這孩子是一只雛鷹，盡管還很年輕，但她很勇敢，也無懼風(fēng)雨。

    身為她的老師，如果提供不了什么幫助給她，至少不能成為她起飛的阻礙。

    退伍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李瀟瀟應(yīng)了一聲：“好的老師，等填完志愿之后，我就馬上回來?！?/br>
    高考的時候是在十二月初，全國各地的老師都在抓緊時間批卷，趕在了一月就出了成績，出成績之后才是報志愿。

    這其中時間匆匆，按照安排，大學(xué)年后就會正式開學(xué)，緊接著就是軍訓(xùn)。

    開學(xué)之后她自然沒時間回光州，所以只能趕在年前回去，順便在光州過個年……

    幾天之后，李瀟瀟完成了志愿填寫，第二季《淮海街探案》已經(jīng)錄制完成，現(xiàn)在剛好在空白期，而《山打根8號》正處于準備階段，正好讓她能騰出時間回光州一趟……

    在出發(fā)之前，李瀟瀟已經(jīng)已經(jīng)先提前跟家人說了，李衛(wèi)國十分高興，并告訴她：街坊都在問她什么時候回來，這街道出了個大學(xué)生，還是個文狀元，必須慶祝的。

    李瀟瀟以為就是街坊們在到她家來祝賀幾句，頂多是街委會組織大家吃個流水席，結(jié)果到了光州市火車站，下車一看到站臺上居然擠滿了人。

    最前面的是街委會會長，一眼就看到了李瀟瀟，他馬上舉起手中的大喇叭，大聲喊：“歡迎李瀟瀟同志回家！”

    話音未落，四周的人都紛紛鼓掌，掌聲此起彼落，像鞭炮聲一樣……

    李瀟瀟感謝了一番眾人的熱情，又在街委會會長的邀請下，簡單地說了幾句，眾人才開始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市文工團的演員們也都來了，李瀟瀟跟著他們一起走，文海燕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既興奮又自豪，又小聲地問她：“瀟瀟啊，你打算報哪個學(xué)?！?/br>
    “滬市戲劇學(xué)院……”李瀟瀟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表演系。”

    她前世學(xué)的就是這個專業(yè)，在配音行業(yè)出頭之后，也是學(xué)校的授課老師，現(xiàn)在如果再次選這個專業(yè)，專業(yè)技能都在，提前畢業(yè)應(yīng)該是可以的。

    文海燕開玩笑地說：“要是其他人知道你考哪個學(xué)校，那個學(xué)校的分數(shù)估計直接飛漲?！?/br>
    第164章 有預(yù)謀

    雖然只是玩笑話，但就在這兩天，還真的有人在打聽李瀟瀟準備報哪個學(xué)校……

    李衛(wèi)國夫婦的單位職工、市文工團的演員們等等，都是重點打聽對象。

    李瀟瀟目前只跟熟人提了這件事，而熟人自然也不會往外說。

    第一屆恢復(fù)高考，能考得上的都是天之驕子了，更何況還是文狀元，李瀟瀟再一次給光州市爭光，街委會舉辦了熱鬧的慶祝會，還湊錢給她送了禮物，都是一些大學(xué)開學(xué)用品，既實用又能表達心意。

    按規(guī)矩李瀟瀟是不能收的，但街坊們十分熱情，她推脫不過，只得連聲道謝，暫時收下，回頭跟軍區(qū)里報告。

    她在家里過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就返回廣州軍區(qū)，一下車就看到江秀蓮和程珍珍站在門口顯然是在等著接她。

    兩年多前，在她入伍當天，也是她們兩人特地在課間溜過來接她。

    能考進部隊文工團的都不容易，在那個時候，她們怎么都沒想到，短短兩年，這姑娘就要離開軍區(qū)了。

    江秀蓮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程珍珍用手肘頂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兩人一同走上前，跟李瀟瀟打了聲招呼。

    程珍珍笑著說：“這回可算趕在你之前來到了。”

    她說的是幾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和江秀蓮去接李瀟瀟接晚了。

    “你們不用去巡演嗎？”李瀟瀟有點好奇地問，“這都快過年了?！?/br>
    除了申請休年假的軍人，其他軍人是沒有春假一說的。在駐地的戰(zhàn)士尤為辛苦，所以過節(jié)的時候，文藝兵就會去駐地給留守的戰(zhàn)士表演，排解思鄉(xiāng)之情。

    程珍珍和江秀蓮說得上是話劇組的老將了，往年都是承擔重任的，像今年這樣還留在軍區(qū)，實屬罕見。

    “等送完你就去。”程珍珍一把勾住李瀟瀟的肩膀，感慨地拍了拍，“這么重要的時刻，我當然不能缺席了。秀蓮，你說對吧？”

    江秀蓮一直想找話說，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覺得有點別扭。

    聽到程珍珍遞了個說話的機會，她連忙接過話頭，說：“是啊。”

    李瀟瀟朝江秀蓮笑了笑，說：“秀蓮師姐最近怎么樣了？”

    去年葉老師差點將江秀蓮調(diào)去制片廠，結(jié)果李瀟瀟主動擔了這個名額，江秀蓮當時心里松了一口氣，覺得有點僥幸。

    原來李瀟瀟在的時候，會協(xié)助葉老師處理很多事情，大大減輕了她的負擔。

    李瀟瀟被借調(diào)之后，葉老師把工作分給了江秀蓮和程珍珍，兩人一起做李瀟瀟原來一個人負責(zé)的事情，做出來的卻總不能讓葉老師滿意。

    程珍珍已經(jīng)提了干，也沒想著能繼續(xù)往上提，所以心態(tài)也還好，但江秀蓮還沒提干，看葉老師皺眉的次數(shù)多了，心情也就開始壓抑了。

    她強打起精神說：“還好?！?/br>
    李瀟瀟站在她和程珍珍中間，一手挽著一個人的胳膊，笑嘻嘻地說：“那挺好的，我可慘了，經(jīng)常被陸導(dǎo)罵?！?/br>
    她這話一出，兩個姑娘都很吃驚，江秀蓮張了張嘴巴，瞪著眼一臉不太相信：“是那個陸星輝導(dǎo)演嗎？他居然……居然罵你！”

    瀟瀟在這兒被那么多人捧著寵著，而且她還那么厲害，葉老師就從來不罵她，連重話都不說一句，那導(dǎo)演竟然敢罵瀟瀟？

    “啊，對啊。”比起兩位戰(zhàn)友的震驚，李瀟瀟顯得十分淡定，一臉滿不在乎，似乎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沒什么，很正常，我確實沒做好嘛。萬事開頭難，以后會越來越好的?！?/br>
    江秀蓮微微一愣，忽然就想通了。

    她之前總覺得，自己升不上去，是因為有李瀟瀟在，而名額又有限，所以輪不到她?？涩F(xiàn)在李瀟瀟已經(jīng)借調(diào)一年了，自己仍在原地打轉(zhuǎn)。

    她開始意識到，這跟別人是沒有關(guān)系的，哪怕沒有李瀟瀟入伍，也不影響她自己能力還不到火候……

    再怎么自怨自艾也沒用，還不如摒除雜念，專注提升。

    即使是連瀟瀟這樣厲害的人，在制片廠也挨了訓(xùn)，更何況她比瀟瀟還差得遠，葉老師要求本來也高。

    江秀蓮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終于認真地點了點頭，朝李瀟瀟說：“你說得對，瀟瀟，萬事開頭難，堅持就是勝利?！?/br>
    李瀟瀟見她終于恢復(fù)精神心里舒了一口氣……

    一般來說，退伍儀式都在夏季舉行。

    因為義務(wù)兵服役期兩年，新兵連三月開訓(xùn)，五月三十一日結(jié)束，經(jīng)過新兵連后才成為真正的軍人，所以退伍儀式也是在期滿之后。

    李瀟瀟這次情況特殊，盡管只有一個人，軍區(qū)也批準了部隊文工團為她單獨舉辦。

    文工團這邊幾天前就開始為退伍儀式做準備。

    現(xiàn)場莊嚴肅穆，除了文工團的成員到場之外，連鄭國興、謝明義也來了，重鋒正站在兩位首長身后……

    來觀禮的人都站得整整齊齊，李瀟瀟脊背挺直，踏著正步，往部隊旗下走。

    部隊旗由一名戰(zhàn)士手持，左右兩邊各一名護旗手，部隊文工團團長穆添志站在前面看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李瀟瀟。

    李瀟瀟停在了穆添志跟前，抬手有力地敬了個軍禮。

    穆添志回禮后，宣布退伍儀式正式開始，緊接著國歌響起，所有人都抬手敬禮，保持著姿勢。

    國歌奏完之后，李瀟瀟宣讀入伍誓詞，以示從未忘記自己的責(zé)任。

    隨后軍歌旋律響起，葉老師走到李瀟瀟跟前，開始為李瀟瀟卸去帽徽和領(lǐng)章。

    葉老師的動作很細致，指尖微微有點發(fā)抖，眼眶都是濕潤的。李瀟瀟抿了抿唇，眼睛也有點發(fā)熱……

    帽徽和領(lǐng)章都是軍人的識別物，領(lǐng)章背面有印戳，顯示領(lǐng)章主人所在的單位，姓名，以及血型，代表著這名軍人的身份……

    現(xiàn)在，領(lǐng)章被卸了下來，也意味著李瀟瀟不再擁有這個身份……

    葉老師帶著帽徽和領(lǐng)章退到一邊，李瀟瀟上前，再一次向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們，以及首長們敬禮——

    “文藝兵李瀟瀟，退伍不褪色，如有需，召必回！”

    國歌再一次響起，伴隨著莊嚴的歌聲，退伍儀式結(jié)束，李瀟瀟從一名軍人，恢復(fù)成普通老百姓。

    不是軍人，就不能留在軍區(qū)辦公區(qū)域里了，李瀟瀟直接從現(xiàn)場回到了軍區(qū)大院。

    等到晚上的時候，平日加班到九點的重鋒準時下班，迫不及待地回到大院屋里。因為飯?zhí)萌硕?，李瀟瀟把飯菜打了回來，就等著重鋒回來了。

    李瀟瀟正準備將飯菜放好，轉(zhuǎn)身就看到重鋒走進了廚房，她還愣了一下，笑著說：“我以為你沒這么早回來?！?/br>
    “都是一些常規(guī)的事情……”重鋒將她手上的東西接過，動作自然而然，“不是什么機密，帶回來做也是一樣的?！?/br>
    平常他在辦公室呆到晚上，是因為他要等李瀟瀟的電話。

    現(xiàn)在她人都在這里了，他當然也就能多早下班就多早下班。

    原本李瀟瀟還能偶爾將休息日積攢到一起，湊夠幾天回來一下光州，但現(xiàn)在多了廣播劇，她又考上了大學(xué)。

    學(xué)校長假只有寒暑假，平時也不能攢假一起放了，基本沒什么機會回來光州了。

    這樣一來，重鋒跟李瀟瀟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晚飯之后，兩人一起到了書房，重鋒繼續(xù)處理工作的事情，李瀟瀟則是搬了張?zhí)僖巫诖斑叄贿吢朴频負u著，一邊看《淮海街探案》，時不時從窗外看一下星空。

    坐久了之后，她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趴在窗臺上，支起手肘托著腮，看著外面軍區(qū)的夜色。

    忽然，一雙手從她身后攬著她，她仰起頭，額頭碰到重鋒的下巴。

    重鋒順著她剛才看的方向望去，夜幕上繁星滿天，底下點點燈火，樹影憧憧，顯得靜謐又安寧。

    李瀟瀟指了指花園上的空地，說：“團長，在那里建個秋千好不好以后等我調(diào)回來光州，一邊蕩秋千，一邊想事情，可以更快地想出來?！?/br>
    “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