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家女 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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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姜清玄站了起來,“既然這般,我也放心了,之前秦家寫信來問你的親事,我以為你要去北疆便先壓下了,如今……” 秦小少爺“蹭”地站了起來:“祖父!我還是去北疆吧!” “如端,婚姻乃是大事,你如今……” “祖父!我還有些書稿沒有分派清楚,嘿嘿嘿,不擾您了?!?/br> 看著自己像是一只屁股著了火的鹿一樣跑了,姜清玄一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回頭再看棋盤,他搖了搖頭。 “我都讓了那么多,竟還是這般容易就輸了?!?/br> …… 同光七年六月二十日,文思殿內(nèi),皇后還在看著對一眾世家的處置。 “放了他們?若是他們與韓逆合流,你們擔(dān)待得起嗎?世家里能出一個韓氏,就能出第二個。” 殿內(nèi)文武無人敢言,世家衰微,圣人病重,如今的皇后聲威遠勝往常。 “暫定百日吧,就讓他們在上陽宮里,好好給圣人祈福?!?/br> “是,皇后娘娘?!?/br> 皇后又道:“至于伍顯文,他被定遠公帶去北疆不是更好嗎?韓逆真的敢發(fā)兵北去,我們也不必在此殫精竭慮了?!?/br> “是?!?/br> 又議了幾件事,皇后突然抬起頭看向南方的天。 “今日,定遠公就走了吧?” 尚書令姜清玄出聲應(yīng)道:“回皇后娘娘,是?!?/br> 皇后低下頭重新看向面前的奏本,緩聲道: “她走了才好,她在東都,我夜不能寐?!?/br> 正在此時,定遠公府的府門大敞,車隊從旌善坊蜿蜒而出。 承影將軍衛(wèi)燕歌在三日前趕回東都,專司此次護衛(wèi)車隊之責(zé)。 百架馬車排成常常兩列在定鼎門大街上緩緩前行。 不同于來時的春寒料峭,此時道旁綠柳隨風(fēng),石榴開花,無數(shù)人圍觀著定遠公的車駕。 衛(wèi)薔沒有坐車,她騎了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身上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道旁無數(shù)人在看著熱鬧,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她就看過去,還笑。 三個多月前她來東都,雖然有御賜車駕,百官親迎,可她身邊只帶了一個抱劍少女,走的時候,百輛馬車里裝滿了她為北疆籌措的藥材、良種、絲羅、財物,還有人才。 百官來送者寥寥。 只有百姓們愿意來送她,因為她未擾一民,未欠下洛陽百姓一文銅板。 她吃一只甘瓜,都是與人換來的。 “你們說,定遠公從哪來的這許多東西?” 聽見此問,一賣魚的婦人大聲笑著說:“是國公靠著一身肝膽與世家換來的!” 一身肝膽? 坐在馬上的衛(wèi)薔聽見了,轉(zhuǎn)頭看過去:“這位娘子可說錯了。” 那賣魚婦人之前在康俗坊門前就與定遠公說過話,此時也不怕人,大笑著說:“國公大人一刀劈了于家大門給小娘子討公道我們可是看見了,怎不是一身肝膽?” 高坐馬上的定遠公也笑:“我是有一身肝膽,可在東都弄來些財物,破幾戶家門,殺些叛國逆亂之人,還用不著我的肝膽。” 嘈雜的道旁漸漸安靜下來,人們仰著頭看著定遠公。 看著穿了一身白衣的女子一副精彩眉目都坦然在晨光之中。 看她在笑。 看她摸了摸手中的刀。 “定遠軍的肝膽,在劈砍向蠻族的刀上!” 蠻族,蠻族。 十幾年前被殺戮驅(qū)趕的苦痛還在心中,有人已經(jīng)捂住了臉。 穿著青袍的老儒生流下了濁淚:“定遠軍才是我大梁肝膽!” “大梁肝膽!” “定遠軍殺滅蠻族,可要讓我們都知道呀!” “定遠公!你何時回來,老漢還請你吃瓜!” “定遠公……” 這些人還不知道就在離長安不遠的綏州,韓氏已經(jīng)造反,集結(jié)數(shù)萬人馬要攻打洛陽,也不知道朝廷已經(jīng)急命大將軍兼領(lǐng)朔方節(jié)度薛重連同靜難、順義、匡國、護國、建雄五地節(jié)度聯(lián)手剿滅韓家逆黨。 新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打響。 而這“大梁肝膽”,大梁已經(jīng)不敢再用。 之前圣命未絕,崔瑤問衛(wèi)薔,若是圣人要她留在東都總領(lǐng)平叛一事,調(diào)北疆兵馬南下,她該如何。 衛(wèi)薔笑著說這自然是好事,她有把握三月平叛,可這是不可能的。 孤身入東都的定遠公,朝中各派都以之為刀,他們卻只敢用這樣的定遠公。 “在東都,我只是一把刀,人人畏懼,人人渴望,人人盼我死,人人恨我不在他們掌中,世家如此,寒門如此,圣人也如此?!?/br> 幸好,她有家可回。 “定遠公!”有一做商人打扮的男子突然道,“我有一女兒能書會算不輸男子,可能去你北疆為官?” 只見定遠公一招手,大聲道:“只管來!” “商人女也可?” “嫁人了也可?” “凡天下之人,想來北疆者,盡管來!無論男女老幼,無論出身家世,我許你們安身之地!” 張狂至極!可令人心安。 一女子突然沖到了定遠公馬前,大聲道:“國公大人,我這女兒我實在養(yǎng)不過來,您可要?” 女子手里一兩三歲的女娃渾身臟兮兮,身上只穿了一件麻片似的衣服,因為瘦,一雙眼睛大得出奇。 眾目睽睽之下,定遠公一把接過了那孩子用袍袖包裹在了懷里。 “你的孩子我要,我讓她讀書明理,好好長大,來日也讓她知道,她娘舍了她非是恨憎嫌棄,是珍愛于她。” 女人也清瘦,身子晃了晃,仿佛被什么打中了一般。 “定遠公!我這輩子都記著您大恩大德!”她跪在地上,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因這一幕,眾人更加鼓噪起來,有人干脆抱了女兒出來直接放在了定遠公府的馬車上,馬車里鄭蘭娘正檢查一群小姑娘背《論語》,車上突然就多了個孩子,她掀開車簾,又慢慢放下了。 道旁停著一輛香車,柳氏坐在里面,她方才、方才可是看見了蘭娘? 卻不知自己的女兒將那小女孩兒抱在了懷里。 “阿娘,旁人棄女為求女兒能生,你棄女,因你是鄭家大夫人……女兒終于,再不想走您的路了?!?/br> 那小女孩兒還不知道自己被爺娘舍了,怔怔看著鄭蘭娘抱著自己哭,才終于跟著哭了起來。 在衛(wèi)薔一側(cè),衛(wèi)燕歌穿了一身藍衣,距離城門還有百丈遠,她就看見了一人。 站在城門邊,杜明辛今日穿了件赤紅的衣袍,懷中抱著一個酒壇,笑著看他家威風(fēng)凜凜少將軍。 衛(wèi)燕歌轉(zhuǎn)頭,就見衛(wèi)薔對自己正笑著。 “去吧。”她阿姊是這般說的。 藍眼狼王終于一甩韁繩,向城門處縱馬而去。 卻見杜明辛一手抱著酒壇,一手舉了起來。 “燕歌,帶我走?!?/br> 衛(wèi)燕歌側(cè)身伸出手,兩人手掌交握的一瞬,她將人猛地拉在了自己馬上,就這般出城門而去。 看著“追”出來做咆哮憤怒狀的杜曉,衛(wèi)薔笑著擺了擺手。 “杜侍郎不必擔(dān)心,你們這自己帶了嫁妝的杜家兒郎,我北疆收下了?!?/br> “定遠公!衛(wèi)臻!我杜氏與你勢不兩立!” 衛(wèi)薔大笑,也縱馬出門而去。 杜曉看著她的背影,還在裝模作樣罵罵咧咧,卻不知道,自己成了這世上最后一個當(dāng)面當(dāng)眾叫“定遠公”為“衛(wèi)臻”的人。 當(dāng)她再次回到中原,她就只是“衛(wèi)薔”。 第99章 薄面 “云州軍械所說將這蒸汽車做出來…… 三州七家連同兩地節(jié)度擁立“齊王之子”造反,至今已過去了兩個月。 先是打出了“齊王軍”名號的叛軍糾結(jié)六萬人南下攻打同州,同州靠近長安,又被人稱作“左馮翊”,漢時稱“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fēng)”三處為三輔,恰是左右拱衛(wèi)長安的重地。 匡國節(jié)度使趙廣存帶三萬人應(yīng)戰(zhàn),卻因輕敵而失同州,半月后又在建雄節(jié)度朱亮和大將軍薛重的策應(yīng)下奪回了同州,三面夾擊之下叛軍一路回撤至坊州,此時,西北羌人異動,大將軍無奈回撤,又給了叛軍喘息之機。 叛軍轉(zhuǎn)攻慶州,慶陽刺史裴道靜率領(lǐng)全城百姓堅壁以待,困守七日后,靜難節(jié)度與明德將軍薛驚河南北兩側(cè)來援,叛軍只得退兵。 在雙方的膠著之中,同光七年的夏天結(jié)束了。 綏州地偏西北,卻是車馬貨物往來不絕的交通要道,文姬走過,漢武巡過,此地被叛軍所占,無數(shù)從西北往來的車馬都被困在了西北。 馬程是滄州劉家的一名馬夫,幾個月前,他奉命送了幾車東西來給劉家在西北為官的郎君,離開了西北之時卻遇到了叛亂之事,西北大城緊閉,馬程回轉(zhuǎn)也進不了城中,只能流落在附近村落中,守著一車羊皮和羊皮下面藏著的金子提心吊膽。 與他同歷此劫的還有一人姓林,生得很是斯文,比起行商更像個讀書人,此人自稱林琉璃,往西北來是運送南貨,也被困在了這邊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荒野之中。 這一日,馬程得到消息,有一隊車馬從西北出來,他連忙爬上光禿禿的山頭,一看那些人,又連忙趴在了地上,對林琉璃殺雞似的比劃道:“這些是兵卒,可招惹不得!” 林琉璃也探頭看了一眼,眼睛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