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家女 第1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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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燕歌察覺了他的想法,趕在蠻族再次舉刀殺向靺鞨人之前,她決定給靺鞨人通風(fēng)報信。 山林中響起一陣鳥啼,衛(wèi)燕歌知道是有信從北疆來,連忙帶著人撤出了這一帶。 “元帥要打綏州,命我等回去?!?/br> 聽見“回去”二字,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如今已經(jīng)是五月,夏日都要來了,他們已經(jīng)出來了足足七個月,終于可以回北疆了。 “元帥?那,將軍,我們就將蠻族扔在這里?” “不,我們再幫他們一把?!?/br> 數(shù)天后,蠻族的駐地燃起大火,沒了糧食和駐地,耶律啜里只呼嘯著帶兵繼續(xù)北上,他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已經(jīng)嚴陣以待的靺鞨人。 靺鞨人在山林深處做下了重重陷阱,他們綁著發(fā)辮的勇士呼喊著要與這些蠻族不死不休。 兩座山的中間的沿河岸邊,一隊輕騎南歸而去。 第146章 歸家 “這就是狼王歸群。” 去時不覺得,回程才察覺自己一去七個月竟然已經(jīng)到了數(shù)千里之外,衛(wèi)燕歌帶著部下和從蠻族手中搶來的三百匹馬每日換乘,沿著白山一路南下,中間途徑海東國鄚頡府,衛(wèi)燕歌帶著兩個人去了趟城中,這里的百姓還記得這些幫了他們的漢人,見他們要回家,還給他們?nèi)思Z食。 數(shù)月不見,鄚頡府的百姓并未過得好起來,同大梁世家一樣,海東國各府也是貴族盤踞之地,蠻人殺戮了一批貴族,他們走了,自然有別的貴族卷土重來。 城門前尸體堆不見了,卻有貴族的爪牙以鞭子驅(qū)趕著被繩索綁縛的奴隸。 離開時,有人忍不住回頭看,衛(wèi)燕歌拉著韁繩道:“百姓之苦,在外地,在苛政,在土地兼并,在人身受困,若非我等奮起,你我的日子不會比海東人更好過。” “要是他們能來北疆就好了,是吧,將軍?” 聽見有部下這么說,衛(wèi)燕歌低下頭道:“北疆太小了,裝不下天下人。” 應(yīng)該是,讓天下都變成北疆。 這般想著,衛(wèi)燕歌一振韁繩,迎上了在等著她的隊伍。 向西穿過涑沫河,又沿著黃水河南岸走了一日,衛(wèi)燕歌帶著手下承影部兵士到了營州。 之前他們一直在追蹤蠻族迭剌部,只知道定遠軍已經(jīng)攻下了營州,這與親眼所見是全然不同的,見田畝中麥苗泛黃,河里鴨鵝成群,連著衛(wèi)燕歌在內(nèi)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松。 是了,到此,他們便是回家了。 衛(wèi)燕歌沒有帶著自己手下兵士繼續(xù)前行,她帶了不到百人北上,這數(shù)月間有人死于疾病,有人摔下山崖,也有人死在蠻族手中,如今只剩了七十余人,她令楚眉帶著這些兵士在營州休息,自己繼續(xù)向西往營州而去。 此時已經(jīng)是五月中旬,冬日種下的麥子已經(jīng)可以收了,衛(wèi)薔并沒有急著出兵,她召集了龍淵、龍泉、赤霄三部主將與被調(diào)回來的巨闕部副將仆固瀾、還有魚腸部管事越霓裳一同商議對策,她與杜曉暗中通信,杜明辛說的沒錯,順義節(jié)度竇茂確實有意附逆,此事朝中無人在明面上說,可如杜曉這般知道的,恐怕也已經(jīng)有了。 如今的叛軍占據(jù)了自北向南的六州之地,這些州府都在黃河沿岸,兩面皆是山地,想要一舉攻下必須有足夠策略。 龍淵部符嬋盤著手里那兩萬重甲騎兵都快盤出油來了,一聽說派她去打仗,開口就是:“元帥交給我們強攻!” 赤霄部在營州得了軍功,主將李瑄一看見符嬋就一臉得色,見符嬋要爭首功,連忙道:“元帥,破城之事還是交給我們赤霄部,我們在營州用了新的破門之法,極是不錯。” 龍泉部的主將生得白胖,名字叫白龐,比起好歹去年上了戰(zhàn)場的龍淵和赤霄,龍泉部可是已經(jīng)許久沒有上戰(zhàn)場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喃喃道:“元帥,我們龍泉部有口吃的就行,是頭是尾總好過一直在家里呆著?!狈路疬^去這些年都受盡了欺負。 說是來商議對策,他們?nèi)吭缇透鞒蓱?zhàn)法,此番除了龍淵部兩萬人之外,赤霄部和龍泉部都出兩萬五千萬之眾,共計七萬人,已經(jīng)接近了北疆定遠軍的半數(shù),在他們看來,別說區(qū)區(qū)六個州,這七萬人都夠他們打穿巴蜀了。 衛(wèi)薔卻比他們都要謹慎的多:“你們以為只要攻城就夠了?你們問問仆固瀾他們在晉州是怎么做的,再想想龍婆在絳州又是如何做的?南下與我們從前打仗不同,我們不僅要想著如何消滅敵人,還要想著如何就地安民,如何就地重建,以及,如何安撫降兵?!?/br> 從前他們抓了蠻人,若是負隅頑抗便殺了,若是肯降就送去礦山,可這些附逆的兵不一樣,首先他們是漢人,其次,想要減少對各州府的破壞,能招降其中的兵士自然是上上之選。 三位主將一時都沒說話。 衛(wèi)薔笑了笑,如何對漢人動手,怎么對漢人動手,這是定遠軍各部都要邁過的一道坎。 也是必須邁過去的。 “還有軍紀,你們打的地方可不是從前什么都沒有的北疆,綏州,韓氏盤踞幾十年,我去年去看過,那可是隨手就能給出幾千石糧食的地方,如何整肅軍紀,如何讓兵士不要被迷了眼,你們想過嗎?” 符嬋道:“元帥你放心,不管是去哪兒,咱們定遠軍還是定遠軍?!?/br> 衛(wèi)薔擺手道:“這等漂亮話我不想聽,你們與你們各部文將拿出章程,你們不是都想要攻城之功么?哪一部在軍紀上的法子最好,我在這立誓做保,一定讓他一部有機會當先攻城!” 幾個人的眼睛立時都亮了起來。 衛(wèi)燕歌趕到銀州大營的時候,符嬋他們剛走,衛(wèi)薔一看見她,臉上便有了笑。 “一走幾千里,半年多,你看看你又將自己折騰得不成樣子。” 單膝跪地,衛(wèi)燕歌大聲道:“承影部衛(wèi)燕歌奉命率部北上監(jiān)視蠻族,今日歸營。” 衛(wèi)薔一把將她拉起來,看見衛(wèi)薔端詳?shù)难凵?,衛(wèi)燕歌的聲音又低了下來,道:“至于樣子,是我趕路太急了,一會兒去洗漱一番也就好了?!?/br> 剛剛還與自己部下義正辭嚴的北疆之主幾乎要氣笑了:“你洗漱一番能把臉上的rou都洗回來嗎?” 從寒冬到初夏,衛(wèi)燕歌帶著一眾部下在山林草原之間游走,雪水潤臟腑,野果獸rou填補腸胃,本來就是勁瘦身形,如今又瘦了兩圈,唯有一雙眼看著比從前還澄澈了許多。 再見到衛(wèi)薔,衛(wèi)燕歌也極高興,說道:“我雖瘦了些,身體卻更好了,刀法也精進,元帥不必擔(dān)心?!?/br> 被衛(wèi)薔拉著回營帳去洗漱換衣,衛(wèi)燕歌還忙著說自己這些日子的所得:“靺鞨黑水部比想象中還要悍勇,打得海東國接連失了懷遠府和安遠府,如今他們已經(jīng)在黑水河沿岸與迭剌部殘部開戰(zhàn),他們勝面不小。” “要是再輸給了黑水靺鞨,你猜耶律啜里只還會去哪里?” 衛(wèi)燕歌想了想道:“他們會不會投靠海東國?” 衛(wèi)薔點了點頭:“海東國積弊頗深,兵力孱弱,說不定也想讓蠻人做他們的刀斧去對付黑水部?!?/br> “蠻族在海東國鐵利府和鄚頡府都血債累累,又殺戮了當?shù)刭F族,就算國主意動,他們的貴族只怕也不想答應(yīng)。” “若是不能投靠海東國,他們就得回到黃水流域,往北是痕德堇和室韋,往南是咱們……哈,迭剌部一度是蠻族最強一部,竟然在短短一年間淪落至此,你當算頭功?!?/br> “頭功?” 正在衛(wèi)薔帳中擦洗身上的衛(wèi)燕歌停下手中動作,道:“元帥,我部下數(shù)十人出生入死,論功當賞,其中有二十六人死在了東北的荒野之中,我們只帶回了八個人的骨灰,我可否請命將他們的名字送上英烈碑?” “當然,這是應(yīng)當之事?!?/br> 聽到死了二十余人,衛(wèi)薔嘆了一口氣,找出了一身衛(wèi)燕歌能穿的衣服。 梳洗過又換了衣服,陪著衛(wèi)薔吃了頓飯,衛(wèi)燕歌回到了承影部駐扎之處,此次承影部調(diào)了一千人來銀州,帶頭之人是承影部副將慕容仙仙,剩下的人除了在草原斥候的,多是在朔州由承影部文將蘇靖管制。 見到衛(wèi)燕歌,承影部兵士還沒來得及歡喜就立刻有人呼嘯出聲,仿佛狼嚎一般。 帶著喜悅之意的狼嚎聲響徹營地,一時間承影部駐地狼嚎聲響成了一片。 衛(wèi)燕歌之所以會被人喚作是“藍眼狼王”也與承影部學(xué)狼嚎傳訊有關(guān),后來定遠軍各部都學(xué)狼嚎,又惹得蠻族一些小部落私下里稱定遠軍為“狼軍”。 遠遠地聽見一片狼嚎,正在與越霓裳商討魚腸部所得情報的衛(wèi)薔笑了。 “這就是狼王歸群?!?/br> …… 自從認定了定遠軍不來攻打自己是因為缺糧,在河中府附近的叛軍主將韓復(fù)鑾便數(shù)著日子算著定遠軍何時能吃光了糧食。 趕在前一年九月之后種下麥種第二年收獲,是北疆特有的種法,此時春日種下的粟麥都還是青黃不接之時,不說旁處,因為朝廷調(diào)度了大量軍隊拱衛(wèi)洛陽,連洛陽城里都開始缺糧了。 韓復(fù)鑾所率的叛軍也開始缺糧,他們?nèi)ツ昶鹗轮两褚部煲荒炅?,如坊州同州等地多是幾次易手,百姓死傷無數(shù),紛紛逃難,哪有肯種糧食的? 如今他們吃的軍糧都是從鄜州運來的,可鄜州終究是林氏的地盤,就算林氏如今不得不隨他們同舉反旗,可終究不是一條心。 “北疆也缺糧?!表n復(fù)鑾對自己道,“我身后有六州之地,哪里不比北疆物產(chǎn)豐饒?定遠軍千里行軍至此,定然不像我能得如此供給?!?/br> 想想那氣勢如刀卻開口錢糧閉口錢糧的定遠公,韓復(fù)鑾心中越發(fā)坐實此想。 “東都也已經(jīng)缺糧,要先舍了的定然是定遠軍,說不定,再過幾日,定遠軍就會因軍糧不濟而退兵?!?/br> 也不只他一個人這么想。 那些逃到了洛陽現(xiàn)在不能回絳州的當?shù)睾缽?,也是這般想到。 絳州城里,一車一車的新糧運到,龍婆難得穿著鎧甲,做出一副正經(jīng)模樣: “這是我們湛盧部軍屯得的糧,如今已經(jīng)收獲,不僅夠我們自己吃,你們?nèi)羰怯性钌蠠o粟的,只管來與我們定遠軍說,是借是買各有章程,總歸餓不著你們。” 原本愁眉苦臉的百姓看著一車又一車的糧食,不禁歡騰起來: “多謝龍將軍!” “多謝定遠軍!” “定遠軍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沒有定遠軍,我們哪能想如今的日子!” 龍十九娘子得意洋洋,也不心疼自己因為罵架被扣光的月俸了。 第147章 潛龍 “韓……韓逆匪,你好歹也是年高…… 大梁同光八年五月十九日,綏州韓家的當家人韓重山剛與人說完了籌措軍糧一事,站在床邊看著墻上掛著的鑲珠寶劍,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本不該如此僵持,大郎謹慎太過,也是被定遠軍給嚇住了,若我是他,定然直接攻占河中府,占下了河中府,就是拿住了洛陽的命脈,不想得罪陳氏,拿下河中府之后善待陳氏子弟便是。世家世家,滿腦子都是什么與世家共天下,你連天下都沒打下來,你以為在世家的眼里你是個什么東西?” 兵馬一動,就是流水似的錢糧,到如今多年的積攢消耗過半,又失了兩個兒子,長子卻還是連洛陽都還沒攻下,還被定遠軍逼得畏首畏尾,韓重山每每想起來心中便是一陣的怒火難消。 若是他年輕二十歲,正值壯年,哪還用得著兒子?他自己親自帶兵出征,早在北疆定遠軍攻下來之前就拿下了洛陽。 這般想著,他緩緩躺在了床上。 他有些后悔,當初他生怕世家抵抗,自己落得一身罵名,便與兒子說要聯(lián)合世家,如今再看,世家是何等懦弱茍且之輩?除了一個河中府的陳氏,竟然各個都是墻頭草一般的人物,一見刀槍就露出貪生怕死的丑態(tài)。 早知如此,他們早些年就動手了,又何必拖到今日,拖得那衛(wèi)泫之女在北疆坐大,反倒成了如今他們一面打,一面怕的局面。 這般想著,韓重山又想起了當日自己在綏州城上看見的定遠軍女將,看著仿佛還是個孩子,竟能一路打到綏州城下。 若是他年輕二十歲,自能讓那女子嘗嘗他韓家的厲害,又怎會那般竟要他親自低頭致歉?! 再往前數(shù),這也不是定遠軍第一次害了他。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私開鐵礦的那一日起,韓家就想過要取趙氏而代之,趙氏算什么?當年若不是有衛(wèi)奇為那趙嚴保駕,他們趙氏有什么?一副祖?zhèn)鞯目瘫⌒哪c罷了。衛(wèi)泫死了,蠻族南下,大梁連長安都沒了,憑什么還能據(jù)有寶座? 綏州地處黃河岸邊,沿河南下直到河中府,也正好逼近洛陽,之前數(shù)年,借口蠻族在北疆肆虐頻頻南下,韓家跟朝廷要錢,要糧,韓重山自己甚至還得了朝廷一個“彰德節(jié)度”的官職,那時,韓重山就已經(jīng)在伺機舉事。 占了綏州的鐵礦還不夠,他又盯上了銀州和麟州的鐵礦,蠻族只知劫掠百姓和糧食,對這頗不看在眼里,卻不知這兩州多有鐵礦。 韓重山派了人去兩州之地查探,卻得知麟州落在了一個叫衛(wèi)二郎的人手里,那人手中皆是些山匪之類的烏合之眾,竟然能跟蠻族打得你來我往。 手中已經(jīng)有了上萬精兵的韓重山又怎會把這種人放在眼里? 他先是派人去找那衛(wèi)二郎,說愿意從她的手里買下麟州的煤鐵礦,衛(wèi)二郎竟然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