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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家女 第207節(jié)

    房州竹山縣,原本正趁著冬閑練兵的龍十九娘子整備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復(fù)州殺來。

    “五天半到復(fù)州!路上吃rou湯!咱們一路殺到荊州屠了高家那些老忘八小忘八!”

    第217章 橘子   “聽說南邊起了戰(zhàn)事,林隊長去做……

    說是要大部五日半之內(nèi)趕到復(fù)州,龍十九娘子讓湛盧部的騎兵隊一路先行,由第一大隊長邴甘指揮,她自己則是棄了馬和兵士們一同邁步疾行。

    “心里想得越少,身上就越輕,走得就越快。”

    嘴里叼著一節(jié)綠意未褪的草葉子,龍十九娘子走在大隊邊上,大聲說道:

    “殺敵,那是上戰(zhàn)場的事兒,論功,那是戰(zhàn)勝后的事兒,趕路,就是一心一意趕路,什么都別想了?!?/br>
    一月之前,元帥命龍泉部與湛盧部換防,龍泉部兩萬強兵駐守綏州至長安一線,湛盧部整編后的八萬大軍轉(zhuǎn)調(diào)房州,看似是駐守梁蜀之間,實則意在荊州乃至南吳。

    沒想到剛來一月就有戰(zhàn)機,數(shù)年沒有征戰(zhàn)的湛盧部上下求勝心切,尤其是cao練多年卻沒上過戰(zhàn)場的新兵,恨不能飛過去與南吳拼個你死我活。

    “別急,手中的刀再利,身后的火炮再兇猛,打仗都不是那回事兒?!?/br>
    龍十九娘子看著他們仿佛看著從母豬肚子里鉆出來的小豬崽。

    房州山路崎嶇,刺史藺岐生還是想盡辦法修了一橫一縱兩條大路出來,走在上面甚是通達(dá),可離了房州就不過一條官道,因為房州與襄州之間沒多少貨物往來,官道也有年久失修之態(tài),兩旁樹木橫斜,得用斧子砍去才能讓數(shù)萬大軍通行。

    龍十九娘子也舉著斧子邊走邊砍,身手利落得很。

    天色早已完全暗下來,有斥候來報前面是一片開闊地,龍十九娘子下令走到拿出就停下修息,吃些東西睡一晚,三更開始造飯,四更就啟程。

    走到第二日午后,襄州的道路突然暢通起來,道旁還站著一穿著靛青色長袍的清瘦“男子”。

    “在下代威勝節(jié)度使麾下行軍司馬唐嵊送一送定遠(yuǎn)軍的壯士們?!?/br>
    龍十九娘子抬手拿掉嘴里的草葉扔在地上:“你們往前走別停,這迎來送往的事兒我來干?!?/br>
    湛盧部戰(zhàn)士們腳下不停,龍十九娘子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不知小郎君你是何人吶?”

    那男子直起身,看著足夠做自己祖母的湛盧將軍,笑著道:“晚生不過是一無名之人,倒是將軍風(fēng)采懾人,晚生敬慕非常?!?/br>
    文縐縐的話一套又一套,龍十九娘子勉強摁住了想要掏耳朵的手,說道:

    “別光敬慕了,嘴上說頂個……有沒有點吃的喝的?”

    男子笑著道:“南人偷襲復(fù)州,唐司馬一腔忠義之血又怎能容忍此事?已經(jīng)親率大軍前往馳援?!?/br>
    這還差不多。

    龍十九娘子仔細(xì)端詳面前的年輕人,說道:“你這小郎君著實生得不錯,可愿來投定遠(yuǎn)軍,與我們同去?”

    男子連忙推辭:“晚生位卑體弱,當(dāng)不得將軍這般夸贊,雖有心殺敵,無奈唐司馬將襄州諸事相托,晚生只能謝過將軍好意。晚生客居在此,身無長物,在這里幾車新橘子給為定遠(yuǎn)軍諸位路上解渴。”

    龍十九娘子看著他,笑著命人將橘子歸到車隊里。

    “小郎君,咱們后會有期?!?/br>
    隨著大軍走遠(yuǎn),龍十九娘子回頭,只看見了一抹背影看著定遠(yuǎn)軍的長龍。

    這日夜里,龍十九娘子和古求勝帶著幾人翻遍了兩車的橘子,在橘子下面找到了一份帛書。

    對照著密碼冊,她們按照帛書所寫又在一輛車的車板底下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冊子,打開一看,龍十九娘子笑了。

    “衛(wèi)雪歌啊衛(wèi)雪歌,也是個了不得的。元帥是耗子,這幫小耗崽子也是個個能打洞啊。”

    古求勝舉著燈看著冊子上的地圖,苦笑著說道:

    “主將,元帥哪里是耗子?”

    “那就是龍!龍崽子也能呼風(fēng)喚雨?!?/br>
    龍十九娘子將冊子揣進(jìn)了懷里:

    “有人把南吳的西線布防圖都給咱們了,咱們不打到江都豈不是被人看扁了?”

    說完,她大笑了兩聲。

    ……

    “我要回麟州,你要去綏州,我們兩人也算順路,一起走也是剛好?!?/br>
    火車上,衛(wèi)薔笑著對沈秋辭說道。

    穿著月白衣袍的男人點了點頭,他坐在“林昇”對面,光影變幻透過白紗入他眼中便成迷離。

    “這火車真好,只消面對面坐著就能去往想去之處?!?/br>
    抬起放在腿上的雙手,沈秋辭從包袱里摸出一個紙包。

    “火車站外那用砂子在火上烘出來的栗子聞著甚是香甜,林昇你嘗嘗。”

    衛(wèi)薔拿起一個放在手里捏開殼子卻未放全在嘴里,只咬了一口,余下的在掌心收了。

    她想看看自己這“故友”還有什么破綻,將“油鍋”和“伴刀”兩匹馬都交給了李若靈寶和文書們帶回麟州,那把大刀她舍不得離身數(shù)日,便交由與自己同車而行的衛(wèi)玔兒帶著。

    伴刀還好,是經(jīng)過事的老馬,交給了旁人也乖順,油鍋卻是到了衛(wèi)薔手中之后就再未假手于人的,一見旁人拉著自己的韁繩就要抬腳踢人,被伴刀頂了一下才老實下來。

    衛(wèi)玔兒則坐在另一個車廂,一面抱著刀一面聽著隔壁車廂的動靜。

    見“林昇”對栗子不甚熱情,沈秋辭赧然:“我忘了,你不喜吃甜的。”

    衛(wèi)薔自己都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起不愛吃甜了,沒想到只同道半月的沈秋辭竟然一直記得。

    自己記得他是因為他們祖孫也是自己前半生無能為力的一場過往,他對自己這些瑣事未免記得太清楚了。

    “林昇,你在麟州可有住處?若我想找你去何處去尋?”

    衛(wèi)薔垂著眉目,緩聲道:“我往麟州述職之后就要南下長安,若說住處,我懶散慣了,也居無定所……”

    “我在綏州置辦了一個小院子?!?/br>
    沈秋辭突然說道。

    “院子不大,種了梨樹、芍藥和石榴,還有葡萄架,都是我的學(xué)生們幫我收拾的,今年年初我撿了只花白的小貍奴,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爬到葡萄架上看鳥了,出來的時候把它交給了馬娘子,也不知如何了?!?/br>
    白紗遮住了沈秋辭眼中的幾分忐忑,他的手指捏緊了一顆栗子又松開。

    “我是說,你若是哪日……”

    他低下頭又抬起來,面上掛著輕笑。

    “你哪日想要有個歸處,我那小院總有空房給你?!?/br>
    衛(wèi)薔抬起眼看著沈秋辭,只見他面色微微泛紅,仿佛知道“林昇”在看著自己,卻并未轉(zhuǎn)開臉。

    這些年,衛(wèi)薔并非沒有遇到過想與她余生攜手之人,尤其是她年紀(jì)尚小的時候,也不知有些男人是不是生錯了腦袋,竟總覺得只要以情思勾她便能得到她手中權(quán)勢。

    那些人中有被蠻人劫掠一空的世家子,有心存大志的兒郎,有占山為王的土匪,甚至有同袍……

    有人說他的情如炙陽,熱烈不滅,貪軍餉,被她砍了。

    有人說他想與衛(wèi)薔生生世世,然后做起了衛(wèi)薔為妻再納幾個賢妾為一處諸侯的大夢,老家甚至還有個撫幼敬老的娘子,因為意圖重婚被衛(wèi)薔送去了礦山,一場風(fēng)寒送了性命。

    有人說只要衛(wèi)薔愿意嫁給他,從此兩家兵馬合力便可做北疆王,衛(wèi)薔覺得這主意不錯,請那人來商量婚事,大旗之下一招撂倒,匪眾該殺的殺該收的收,還救出了二百被劫掠的女子,最后那人的頭掛在營門前,甚是光彩。

    至于那個同袍……衛(wèi)薔一度覺得此人勇毅正直,算是不錯,兩人還親近了數(shù)月,可此人打仗之時屠殺蠻族婦幼,還反對衛(wèi)薔讓蠻人俘虜活著。

    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他說衛(wèi)薔“婦人之仁”之后,衛(wèi)薔奪了他的兵權(quán),過了不到一年,恰好衛(wèi)薔在洛陽,越霓裳與衛(wèi)燕歌以“謀亂”之名將他斬了。

    對了,還有個想讓她做貴妃的趙曜。

    實在令人膩煩。

    衛(wèi)薔并非是能在心中生出偏見之人,她的所行之路讓她要能看見世人的好處,不能以個例而定全部。

    可那些男人一旦談起情愛便覺一女子上下里外當(dāng)依從自己心意……真是麻煩。

    不過同行半月,自己又是以男子樣貌示人,過去快二十載,沈秋辭竟然會對他起好逑之思?

    衛(wèi)薔勾唇一笑:“好,若我哪日去尋你你可別嫌我啰嗦?!?/br>
    “怎會?”沈秋辭急急說完,又笑了,“我回去可得將院子再整整?!?/br>
    衛(wèi)薔笑而不語。

    沈秋辭已經(jīng)是心如擂鼓,他也想不出自己竟能在此時將想說的話說出口。

    見林昇仿佛是在笑的,他又拿起一顆栗子。

    “等春日梨花正好,我取了下來做酒,秋時魚肥酒香,我等你去。”

    “好?!毙l(wèi)薔笑著應(yīng)道。

    車行到朔州停下,沈秋辭聽林昇對他說:“我在朔州有友人要見,開車之前我就回來。”

    沈秋辭的手指張開想握住林昇的袖子,到底是沒有。

    “林昇啊林昇,你莫不是故友遍天下?”

    “倒也沒有,從軍這些年,總有些同袍故舊。”

    聽見人走了,沈秋辭低下頭,臉色已經(jīng)變了。

    同袍故舊?

    是了,林昇這等相交一刻已成三秋的性子自然故舊無數(shù)。

    并非只有他,并非只有他沈秋辭。

    栗子殼碎開,里面的rou成了泥。

    沈秋辭松開手,透著香甜氣的栗子落到了地上。

    衛(wèi)薔要見的人是朔州刺史歐懷月,云州礦山出了事,她除了讓云州監(jiān)察司司長杜明辛調(diào)查之外,也讓歐懷月挑選得力之人前往云州礦山做管事。

    歐懷月早等在了車站前,見一個戴著幕籬的人大步走出來后面還跟著衛(wèi)玔兒,她連忙迎上去道:

    “元帥,霄風(fēng)閣管事林琉璃求見?!?/br>
    跟在她身后的林琉璃連忙將懷中的密信遞給衛(wèi)薔。

    “元帥,南吳江州王楊憲調(diào)兵北上,意圖借道荊州攻打復(fù)州。”

    衛(wèi)薔看了一眼密信最后的時間,是九日之前。

    從江州調(diào)兵往荊州少說要兩日,還要橫穿荊州攻打復(f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