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睡，躺在床上，雙眼卻是睜著的，望著床頂，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鈺自然知道宋玉竹來見過她，不用去問，他都能猜到宋玉竹跟她說了些什么，只是此時，她的態(tài)度讓他有些拿不準(zhǔn)。

    他正猶豫著是否要開口，沒想到孟沅澄先說話了。

    “宋玉竹來找過我了?！?/br>
    說完之后，孟沅澄又自嘲地笑了笑，好像也沒有跟他說的必要，他肯定早已知道了。

    “好吧，你肯定早就知道了?！?/br>
    “是。”裴鈺說話的時候眼神未離開孟沅澄片刻，見她比起往日，精神似乎好了些，“你沒什么想問的？”

    “她說的是真的嗎？”

    “是?！?/br>
    “哦。”

    孟沅澄的反應(yīng)讓裴鈺意外，在知道了真相之后還能這么平靜，這著實不像孟沅澄的性子。

    “你不想說什么？”

    “讓你放我走，你會同意嗎？”

    “人已經(jīng)不在了，我也不想再糾纏過去，只想離開這里，開始新的生活?！?/br>
    “我也不想再見到你，當(dāng)然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打擾我，這些你能做到嗎？”

    裴鈺想都沒想，直接道：“不能。”

    孟沅澄笑了，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就知道是白費(fèi)口舌?！?/br>
    “除了這個，別的我都能答應(yīng)你?！?/br>
    “是嗎？”

    “嗯。”

    “那我不想跟你睡一張床，我覺得惡心?！?/br>
    “不行?！?/br>
    果然，他所謂的別的都能答應(yīng)只是在他給出的特定范圍內(nèi)，所以他說這話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你去找別的女人，行不行？”

    “你說什么？！”

    孟沅澄沒想到自己這番真心話會讓裴鈺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

    看著被牢牢握住的手腕，孟沅澄平淡說道：“我實在沒什么精力應(yīng)付你，如今身子還很弱，沒什么力氣，要是你想強(qiáng)迫我，我當(dāng)然也無力反抗?！?/br>
    “不過，我想這樣你也覺得沒意思吧?！?/br>
    “以你如今的地位權(quán)勢”孟沅澄停頓了片刻，也說這些對裴鈺這樣的人來說，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不過她可能是睡得太久，恢復(fù)了些體力，都能跟他說這么多話，“其實就算是以前，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女子也不在少數(shù)，所以你不必非要把時間都浪費(fèi)在我身上，跟愿意對你笑臉相迎的人在一起，難道不比跟我這樣一個對你已經(jīng)完全沒有感情的人待在一起更開心些嗎？”

    裴鈺一把將孟沅澄從床上拉了起來，對上了她的眼睛，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看著他的時候，她眼里平靜無波，一點起伏都無，更像是看著一個毫無生氣的死物。

    裴鈺倒是寧愿她恨他怨他，也好過她如今這副自生自滅，像是一潭死水的模樣。

    比起恨他，他更不能接受她眼中再無他的存在。

    “你要是想折騰我，那便來得狠些，不然讓我痛了卻又死不了，更讓我難受?！?/br>
    裴鈺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不過轉(zhuǎn)瞬即逝，并未讓孟沅澄發(fā)現(xiàn)。

    “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

    “不是?！泵香涑螕u了搖頭，臉上雖有笑意，可說出的話卻比最鋒利的匕首還要傷人，“其實嚴(yán)格來說，跟那些真正窮兇極惡的惡人相比，你根本不算什么?！?/br>
    裴鈺動了動唇，似乎要說什么，可是孟沅澄并沒給他機(jī)會。

    “但是，對我來說，你是這世上最惡心，最讓我厭惡的人，此時跟你處在同一間屋子里，都讓我比死還難受?！?/br>
    裴鈺的聲音很低：“第一次見你的那一日，也是我爹娘慘死的那一日……”

    孟沅澄不等他說完，直接便打斷了，冷笑道：“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父皇也不在了啊，誰又考慮過我的感受呢?！?/br>
    她也只有那么一個親人了，如今也已不在了。

    而且，父皇的死還極有可能跟眼前這個人有關(guān)，她又怎么能看著他這么逍遙快活而什么都不做。

    說到這里，孟沅澄已意識到自己跟裴鈺是無法溝通的。

    他要報他的仇，那么就要她父皇死。

    可她父皇的死，她要報仇，他又能脫得了干系嗎？

    想來想去，這都是個死局。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該認(rèn)識的，那便也沒有后面這么多的糾葛了。

    這一刻，看著孟沅澄，裴鈺第一次意識到，她是真的不會回頭了。

    他早該想到的，孟沅澄雖是天真，可也是真的狠心，說斷就斷，從來不留余地。

    但是，最開始明明是她先說喜歡他的。

    到如今，最輕易放下頭也不回的人還是她。

    見裴鈺不再說話，孟沅澄甩開了裴鈺的手：“你想怎么樣呢？若是不睡的話，那就麻煩出去，我累了，要休息了?！?/br>
    “若是要干什么的話，那就快些，我也想早些休息。”

    看孟沅澄這副完全放任不再反抗的模樣，裴鈺也不知自己是為何突然有些難受。

    在她心里，他是真沒有一點位置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放手。

    只要一想到若是放了她離開，她身邊站著的都是另一個男人，這樣的事情，他絕對不容許發(fā)生。

    孟沅澄故意說這樣的話，倒也不是她完全放下能讓自己忍受裴鈺的親近，不過是因為裴鈺似乎完全沒有放了她的想法，反正以她如今的能力是逃不開他的，他要對她做什么，她根本無力反抗，那倒不如學(xué)著看開些，反正又不是沒做過，她也不會損失些什么，不過就是要忍著對他的厭惡而已。

    另一方面，若是裴鈺能因她的這番話稍微良心發(fā)現(xiàn)一點，少折騰她一些，也算額外的好處了。

    孟沅澄這么想著，以裴鈺的自尊，她都這般說了，他至少今日是不會捧她的，可她完全高估了裴鈺的下限。

    被子忽然被掀開，孟沅澄眼睜睜地看著裴鈺躺到了她身邊，然后便安安靜靜的，只是躺著，并未有什么動作。

    “你這是干什么？”

    “睡覺。”

    “你可以去客房睡。”

    “這張床我睡習(xí)慣了?！?/br>
    孟沅澄即刻便要下床，既然他喜歡，那她就讓給他好了。

    裴鈺拉住了孟沅澄：“你要去哪？”

    “既然你不去客房，那我去好了。”

    “躺回去?！?/br>
    兩人這般對峙著，裴鈺繼續(xù)道：“若你不想只是睡覺的話，我們可以做些別的事?！?/br>
    最終孟沅澄還是退了一步，重新躺了回去。

    比起他所說的，似乎讓他睡在旁邊要讓她能忍受一些。

    孟沅澄躺在床上，竭盡可能地往邊上靠，原本的大床，她就只蜷縮在一個極小的角落，只想著離身邊的人更遠(yuǎn)些。

    裴鈺也感覺到了她的動作，將她拉回了身邊。

    “我不喜歡跟你挨這么近?！?/br>
    裴鈺笑了聲：“以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br>
    他還記得他們剛成親那會，對著他笑得那么甜，全心信任他，把他當(dāng)作依靠的那個孟沅澄，跟如今這個冷冰冰對著他總是惡語相向，更多的時候是不理不睬把他當(dāng)作空氣的人，完全判若兩人。

    他從來不曾后悔做過的事，但今日，卻第一次開始懷念起過去的孟沅澄。

    “那是以前，我喜歡你的時候，想要跟喜歡的人親近這應(yīng)該是所有人的天性”孟沅澄忽然停頓了一下，“我忘了，你應(yīng)該是不懂的。”

    “可是，如今我對你是無比討厭的，你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下，若是強(qiáng)迫你跟你最討厭的人躺在一張床上，你是什么感覺呢？”

    “這樣說，你該明白了吧?！?/br>
    裴鈺許久沒有反應(yīng)，孟沅澄又往墻邊躲了去，這時又聽到裴鈺的聲音：“我最后說一遍，你要是不想睡的話，我們可以做些別的。”

    過去的孟沅澄是從來不會看人臉色，可如今，情況不同，她要開始學(xué)著衡量這其中的利害，因為已沒人再護(hù)著她了。

    她認(rèn)真考慮了裴鈺所說的話，加上這些日子以來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行事作風(fēng)，孟沅澄知道，他這時的話并不是玩笑，思考之后，她還是乖乖回到了裴鈺身邊。

    裴鈺側(cè)過頭去看孟沅澄，她緊緊攥著被子，眼睛也緊閉著，卻是連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想到因他的話而妥協(xié)的孟沅澄，裴鈺心里有種莫名的感覺。

    過去那個被嬌寵著長大的孟沅澄，又怎么會她輕易地因他的話就這般順從。

    他意識到，孟沅澄也成長了，可是這樣的改變卻是他不愿看到的。

    他寧愿她永遠(yuǎn)做過去那個無憂無慮驕縱的公主。

    第五十一章 你都說了是以前了，人都是……

    睡到半夜, 裴鈺忽然醒了，下意識地側(cè)身去看旁邊的人，卻根本不見孟沅澄。

    他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就要出門去找人, 可剛走兩步, 就停下了。

    因為他已發(fā)現(xiàn)了睡在側(cè)邊榻上的人了。

    裴鈺也不知她是何時悄悄就從床上下來到了這里的, 連蓋的也沒有, 就只披了一件單薄的外衣，明明看著冷得都縮起來了, 但就是寧愿受凍，也不愿跟他睡在一張床上。

    知道他醒著的時候是肯定不會許她離開的，所以便一直等到他睡著了, 這才偷偷地離開下了床。

    裴鈺低頭凝視著榻上抱著雙臂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的孟沅澄，不知她此時是否在做著什么夢，連睡著時眉頭都是皺起的，還因為身上只蓋著一件外衣，無意識地微微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