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北承沒否認，面色坦然。

    事實上，自嚴懷威進辦公室開始，他就是這個沉穩(wěn)從容的姿態(tài)，似乎是早就料到老爺子會發(fā)現(xiàn)。

    “你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是你爸爸！”嚴老爺子額頭青筋暴起，舉起手杖徑直朝嚴北承掄過去。

    嚴北承稍稍抬手，輕輕松松接住了手杖。

    嚴老爺子更是怒火中燒，胸口劇烈起伏：“你就這么恨他？恨到要毀了他？！”

    “爺爺這話說得不對，毀了他的不是我。”嚴北承漆黑的眼如一汪深潭水，平靜無瀾，語帶淡淡的薄涼：“又不是我讓他出軌的?！?/br>
    “可爆出這件事的是你！”

    “他自己給了別人機會，如果我不抓住，我擔心爺爺會懷疑我是否有掌管公司的能力。”嚴北承不緊不慢走上前，將手杖重新朝嚴老爺子遞過去。

    嚴老爺子氣到簡直要吐血，腦袋一陣眩暈，又不肯接嚴北承手中手杖，幸而身邊秘書及時扶住，才不至于倒下去。

    良久，他渾濁又銳利的眸攫住面前男人，一字一句質(zhì)問：“你來東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復仇對不對？”

    “從一開始，從四年前回來，就是抱著這個目的是不是？！”

    嚴北承淡淡一笑，反問：“如果我說不是，爺爺信嗎？”

    空氣安靜片刻。

    “這個問題，四年前我剛回來時爺爺就問過，我說為了東格，您好像一直就不太信，現(xiàn)在又何必再多此一問?！?/br>
    嚴懷威一動不動盯了他許久。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警告你，東格不是你復仇的戰(zhàn)場。如果下次再敢拿東格動刀，”嚴老爺子停頓了下，冷聲繼續(xù)：“我可以讓你是嚴北承，也可以讓你什么都不是?！?/br>
    “有一點，你應(yīng)該沒忘——只要我還沒死，對東格，我永遠有一票否決權(quán)。”

    “爺爺會長命百歲。”嚴北承唇角依然掛著一抹笑，云淡風輕應(yīng)。

    嚴老爺子臉色依舊不虞，從他手中一把奪過手杖。

    沉沉吐出一口氣，語氣忽然緩和許多。

    “顧家作為旅游地產(chǎn)業(yè)的龍頭，他們家千金有意與你結(jié)親，這個當口，對東格是個挽救的機會。況且與顧家結(jié)親，對你今后的發(fā)展也的確很有助益。”

    他頓了頓，又抬眼意味不明盯向嚴北承，緩聲繼續(xù)：“比什么鄉(xiāng)下小鎮(zhèn)丫頭強得多?！?/br>
    嚴北承神色不變，微笑道：“一切，聽爺爺?shù)陌才拧！?/br>
    -

    宴會定在顧家名下一間中式會所。

    人間四月天，院子里晚櫻紛飛，襯著曲水流觴和仿古式宮燈，極有意蘊。

    顧家比嚴家到的稍早片刻，以主人的身份，先請輩分最高的嚴老爺子落座貴賓席，其余人才依次入座。

    禮節(jié)上無一不彰顯名門望族的格調(diào)。

    顧采思今天穿了條公主裙，與那天的古典舞裝扮相比，多了兩分嬌俏，淺笑嫣然間，又盡是上流名媛的端莊矜持。

    顧家是大家，就這么一個女兒，原本并不著急將女兒嫁出去。

    可更不愿意女兒總在外面拋頭露面，只能寄希望予她結(jié)了婚能安分一些。

    這個交換條件，顧采思也欣然同意了。

    也是之所以顧家愿意割舍一點臉面，主動朝嚴家拋出橄欖枝。

    席間，嚴北承表現(xiàn)得有禮又有涵養(yǎng)，對顧采思也回應(yīng)得無一不妥帖，顧家二老對他頗為滿意，對訂婚一事卻未主動表態(tài)，直到嚴家試探著提了一句，話題才就此展開。

    氣氛其樂融融間，訂婚的事也商議得差不多。

    要結(jié)束時，嚴北承起身去了趟洗手間，之后沒立即回包廂，而是留在走廊盡頭的雕花窗欞前抽了支煙。

    果然不一會兒，迎面走來個人。

    裙擺輕輕搖曳。

    顧采思在他面前站定，啞光絲絨質(zhì)感口紅溫柔不失嫵媚，輕輕吐出兩個字：“黎未。”

    微風自窗欞輕掠進來，拂動男人指間灰白煙霧，模糊了表情。

    “顧小姐好記性?！?/br>
    “果然是你?！?/br>
    顧采思神情帶了點得意，稍稍湊近：“這么多年，你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嚴北承輕撣煙灰，神色沒什么變化，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抽煙，薄唇微微抿起時，下嘴唇傳來些微異樣感。

    上面一個小小的痂，是季寧那晚的杰作。

    也不知道對他是多大的恨意，三天過去，舌尖掃上去，依然有隱約的刺痛感。

    這個動作無意中撩到顧采思，她怔了怔。

    十年過去，他依然好看得讓她心煩意亂。

    盯著他看了幾秒，她忽而踮起腳。

    距離倏然間拉近，嚴北承垂了垂眼。

    對上他那雙幽深清凈的眼瞳，顧采思眼睫顫了顫。

    這么近的距離，依然讀不透他的內(nèi)心，卻又不自覺被他這副居高臨下的清冷正經(jīng)模樣吸引。

    長長的睫毛涂了睫毛膏，又卷又翹，四目靜靜相視間，幾乎掃過男人高挺的鼻梁。

    悄然增添空氣中的曖昧。

    呼吸交融，嚴北承動也未動。

    這個類似默許的舉動鼓舞了顧采思。

    她情不自禁地閉眼，紅唇向他輕輕貼去。

    嚴北承依舊微微斂著眸，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就那么平靜地看著她一點點靠近。

    直到兩唇即將相貼——

    語氣淡漠又漫不經(jīng)心道：“看到這個痂了么，昨晚女人留下的。”

    第35章 親近

    顧采思驀然一頓, 臉色也跟著變了變。

    不過兩三秒，她退開，紅唇已然扯出弧度。

    “里面已經(jīng)商訂好了，下個月八號訂婚。八號之前記得把你身邊不干不凈的女人清理干凈, 不然到時候都不用顧家出手, ”她頓了頓, 纖白指節(jié)輕輕撫了撫嚴北承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嚴老爺子打了罵了你，我也會跟著心疼的?！?/br>
    這話嚴北承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他自始至終神色都很淡，自顧自抽煙，慢悠悠吐出一口煙圈, 才道：“有意思？”

    顧采思笑容斂了斂，聲音帶上兩分氣急敗壞的跋扈和絕然。

    “有意思沒意思，我說了算！”

    -

    東格這兩天很熱鬧，似乎連保潔阿姨都在談?wù)搰李檭杉衣?lián)姻這件大事。

    “之前說小嚴總?cè)嗣}資源不如大嚴總的要被打臉了啊，顧家欸，那是什么存在！”

    “可不是么！小嚴總這下算是穩(wěn)了。說起來東格我連續(xù)審了五年了，是眼看著小嚴總上任后東格數(shù)據(jù)逆襲的, 要說能力，小嚴總本來就沒得說！”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嚴總會答應(yīng)，總感覺他那種氣場全開的人, 不像是會接受家族聯(lián)姻的樣子?！?/br>
    “這就是格局問題了啊, 像嚴總那種一心撲在工作上的男人, 感情方面不會投入太多精力，與顧家聯(lián)姻，又對事業(yè)有助益, 何樂不為呢？勸你死心啊，聽說前兩天兩家見面，訂婚日期都敲定了，就在下個月八號?！?/br>
    “也就是剛好這兩天姜語休年假去了夏威夷，不然還不得把頂樓總裁辦一鍋端了??！”

    “聽說已經(jīng)在往回趕的路上了，看來一場愛情三角大戲要上演了。不過姜語還真的有點可惜了，那么漂亮，嚴總好冷酷的一顆心。”

    “家世面前，漂亮沒那么重要，畢竟跟顧家比，姜家還是差了點意思……”

    這些流言季寧一點都不想聽，可即將邁入審計淡季，辦公室氣氛輕松，周圍同事聊得火熱，一句兩句的強行往她耳朵里灌。

    “你這話就先入為主了，顧家千金一點都不輸姜語的。記得上次a5l發(fā)布會嗎，壓軸古典舞c位領(lǐng)舞那個就是，和嚴總的相識還挺浪漫的呢。聽東格的人說，當時發(fā)布會上顧家千金就對嚴總一見鐘情了，還要了聯(lián)系方式來著，結(jié)果嚴總給了個銷售的，那顧小姐也不生氣，轉(zhuǎn)頭就給自家員工訂購了一百輛a5l，這樣一來二去，兩人就那個了……”

    哪個了？

    嗯？？

    可旁邊同事們一臉你知我知，留下一個自行體會的曖昧眼神就不說了。

    空留季寧一腔八卦心，沒有著落。

    半晌，她沉沉地呼了口氣，決定早早下班。

    太陽還沒落山，明晃晃掛在空中。

    太久沒在這個點下班，出了東格后，季寧抬手遮了遮光線，有短暫的迷茫。

    頓了會，才半垂著腦袋慢慢往公車站走，沒留意到不遠處停著一輛車。

    車里，嚴禮征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手中打火機，邊交代手下人：“留意那個女人有沒有懷上什么野種，不要留下痕跡?！?/br>
    頓了頓，“噠”的一聲，打火機金屬蓋猛地一合。

    再開口聲音透出兩分狠戾：“絕不能再出現(xiàn)第二個黎未！”

    手下垂首應(yīng)是，嚴禮征略顯煩躁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脖頸，無意間瞥見一道纖瘦的身影，稍稍一頓，嘴邊掠過一抹興味。

    這小審計雖然長得很對他胃口，但還犯不著他嚴大少鍥而不舍，不過現(xiàn)下又碰上，抱著不撩白不撩的心態(tài)，嚴禮征驅(qū)車靠近，降下車窗。

    “季小姐，這么巧！這個點不好搭車，不如先一起吃個飯我再送你回去？”

    季寧正在路邊等車，聞聲抬頭。

    一模一樣的東格車標，同樣流暢的車身線條，反著光，晃得她微皺了下眉。

    ——不準再理他。

    腦中毫無征兆冒出這么一句，帶著熟悉的沉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