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安全帶已經(jīng)解開，卻一時沒起身下車。

    嚴(yán)北承倒也沒開口催她。

    手搭方向盤，目光落在擋風(fēng)玻璃外。

    車?yán)镉袔酌氲撵o默。

    季寧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guī)е@么一兜子錢，不安全……”

    拽住他衣角的那只手很小，只扯了他襯衫的一點邊角，力道也輕得微乎其微。

    嚴(yán)北承卻不由得蹙了下眉。

    他沒說話，過了足足十秒，才未置一詞地解安全帶。

    季寧望著他冷冰冰的背影，不知怎么，心底反而涌上來一股暖意。

    回到家，季寧努力調(diào)整表情應(yīng)付奶奶，撒謊說爸爸去外地做生意去了。

    季慶波平常就總往外跑，十天半個月不著家都是常有的事，奶奶倒是很容易就相信了，況且此刻她老人家的專注力全放在了嚴(yán)北承身上。

    忙不迭地圍上圍裙，張羅著做了一桌子上次嚴(yán)北承夸過的菜，餐桌上也很熱情地噓寒問暖。

    對奶奶，嚴(yán)北承表現(xiàn)出和上次一樣的謙恭溫和，只是與季寧零互動。

    季寧坐在他身旁，莫名想起上次他給她夾rou的場景。

    這次別說給她夾菜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低眉垂眼，一點胃口都沒有，可又不想早早下桌讓奶奶擔(dān)心，便在座位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飯粒。

    手機(jī)忽然響了一聲，萬念對她今天的匆忙離去不放心，又發(fā)來幾條消息詢問情況。

    季寧回了兩句，隨手將手機(jī)往桌上放，可她心不在焉的，手機(jī)沒放穩(wěn)，剛一松手，手機(jī)就沿著桌沿往下掉。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被另一只手搶了先。

    嚴(yán)北承那只好看的手將手機(jī)輕放到桌上，還在從容妥帖地跟奶奶聊著天，全程沒往季寧這邊望一眼。

    季寧盯著他線條分明的側(cè)顏看了幾秒，默默夾了塊排骨到碗里。

    不知是見自家孫女自己乖乖夾rou吃，還是怎么，對座奶奶往這邊望了眼，忽然慈祥地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縫。

    第38章 想親他

    晚飯后不久天色暗下來, 奶奶早早歇下。

    季寧從奶奶房間出來時，小小的客廳空無一人。

    她不自覺地緊緊抿住唇，視線梭巡過整個空間。

    目光定在雜物間。

    莫名想起上次嚴(yán)北承在里面看書的一幕。

    抬腳慢慢走過去，里面依舊滿滿堆著承載她成長記憶的東西, 卻再無半個人影。

    心像是忽然被什么東西壓住了。

    不算痛, 卻悶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外面好像變天了, 夜風(fēng)裹挾著涼意, 從窗外灌進(jìn)來，清清冷冷。

    空氣里有了雨的氣息。

    季寧垂眼靜默了會, 走去關(guān)窗戶。

    卻在指尖搭上窗框的一瞬，倏地頓住。

    窗外，院子昏黃的光線里, 男人挺拔身形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嚴(yán)北承側(cè)對著她的方向站著，正在打電話。

    大概是不想打擾到已經(jīng)休息的奶奶。

    察覺到她，他偏頭望過來。

    “外面要下雨了，”隔著窗子，季寧與他對視，輕聲說：“進(jìn)來吧?！?/br>
    耳邊電話沒掛，嚴(yán)北承就那么神色淡淡聽著, 邁步走進(jìn)來后，沒有停留，也沒再看季寧一眼, 徑直上樓回了上次留宿的房間, 之后就待在里面沒再出來。

    夜空沒有半顆星子, 連月亮都被灰蒙蒙的云層遮住。

    季寧躺在床上，腦袋鈍鈍的，很累, 但睡不著，翻來覆去想爸爸的事，想到最后深深嘆息了一聲。

    側(cè)過身面對隔壁房間時，頓了頓，再次陷入靜默。

    一整天的兵荒馬亂下，兩人的感情暫時被擱置一邊，但細(xì)枝末節(jié)里，她能感覺到嚴(yán)北承對她的疏離與克制。

    他還在生她的氣吧。

    可是他有什么好氣的呢，難道不是他先要訂婚的么？

    一片黯淡中，季寧眨了眨眼睛，理不清頭緒，更加難以入睡。

    外面暴雨終于降臨，間或夾雜轟隆轟隆的沉悶雷聲。

    季寧又左右翻面幾次，忽地坐起身。

    三分鐘后，除夕那夜場景再現(xiàn)，她輕手輕腳下床，悄無聲息穿過中間相連通的陽臺。

    可真到了隔壁房間，又躊躇不前。

    她也說不清自己偷偷摸摸過來是要干嘛，一時又矛盾地不甘心折返回去。

    不足五平方的小房間，她長發(fā)披散著站立在那里，猶豫不決的空檔，恰逢一道閃電劃過，她宛如貞子的身形輪廓在黑暗中乍現(xiàn)。

    季寧覺得，正常人看到這一幕肯定要嚇個半死，但嚴(yán)北承顯然不是正常人，他躺在床上和她在黑暗中對視片刻，開口聲音沉穩(wěn)，帶一點剛睡醒的低啞。

    “怎么了？”

    “……我怕。”

    應(yīng)和著這兩個字，雷聲轟隆而至。

    嚴(yán)北承一向淺眠，早在她那邊陽臺門拉開時已經(jīng)睜開眼。

    像上次一樣。

    緊跟著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砸下來，愈發(fā)顯得室內(nèi)靜寂。

    約莫五六秒的靜默無聲后，床上才終于傳來聲音。

    “過來?！?/br>
    低低沉沉兩個字，語帶一抹無奈。

    卻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撩動人心湖，漾開陣陣漣漪。

    季寧努力按捺下不聽話的心跳，克制著腳下步伐，慢吞吞挪步過去。

    剛掀開被子躺下，又一道閃電撕開夜空，咔嚓一聲驚雷緊隨其后，像是要將天地間炸出一個黑洞。

    她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陣瑟縮。

    嚴(yán)北承察覺到，遲疑片刻，還是抬起手，輕撫了撫她單薄的肩背。

    男人胸膛寬闊，手臂結(jié)實，無意中圍城一個堅固的包圍墻，將她圈護(hù)在懷里。

    季寧順勢往里面縮了縮，沒忍住，又深深吸了口他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

    嚴(yán)北承手上頓了頓，落在她薄瘦背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過了會，才又繼續(xù)。

    一下又一下，動作很輕，帶著安撫意味。

    兩人都沒說話，空氣中流動著一種溫柔的靜謐。

    季寧閉上眼，這種呵護(hù)并不陌生。

    她想起何學(xué)新。

    大一下學(xué)期，一個普普通通的傍晚，天色將暗未暗，s大校園里有附近居民在遛彎，一個小女孩不慎跌倒，哭聲中何學(xué)新半蹲在她面前，從兜里翻出一顆糖遞給她，很溫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季寧那晚在不遠(yuǎn)處定定凝望了許久。

    她忽然有點羨慕那個小女孩。

    從她有記憶起，季慶波就更熱衷于以惹她生氣為逗趣。

    也許是她爸絕了她對男人所有的期待，一直到長大，她都自動自發(fā)地將男生這種生物隔離在自己的生活圈外。

    所以，男性柔情這種東西，季寧彼時還沒怎么體驗過。

    其實何學(xué)新從追季寧開始，做過很多事，在不引起她反感的范圍內(nèi)反復(fù)示好，可只有這件事，在她心里引起了很大的波瀾。

    也是從那個當(dāng)下開始，她開始思考要不要和何學(xué)新試著接觸一下。

    嚴(yán)北承此刻這個輕輕的拍撫，與那個傍晚她遇到的溫柔很類似。

    可又是不同的。

    季寧清晰地感覺到這一刻藏在胸腔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隨著他掌心落下的節(jié)奏起伏不定。

    “我爸爸有一個很厲害的技能，不知道他跟你炫耀過沒有，他很會爬樹?！?/br>
    “每年秋天，他都會爬到院子里那棵棗樹上，站在上面用力搖晃，棗就像下雨一樣，噼里啪啦往下落，我就在下面撿，我小時候最開心的記憶就是每年的那個時候……”

    “有一段時間我家窮到連電費都交不起，他也爬上棗樹，往旁邊電線桿上搭根電線偷公用電……一直就是這樣，正事做不成，投機(jī)倒把倒很會，不怪我mama對他失望……”

    “我mama很漂亮，據(jù)說離開我們之后又嫁了個老師，剛離開那幾年她還會回來我學(xué)校看我，后來漸漸就不來了，好像是因為又有了孩子，又離得遠(yuǎn)。我其實也不太想她，以前她來看我，我都不知道跟她說什么……”

    “我以前一直有種疑惑，他們離婚，為什么我跟了我爸。都沒有人問過我意見，法院怎么就把我判給了不靠譜的爸爸呢，后來我才知道，是mama主動放棄的，她說她沒辦法帶著當(dāng)時還很小的我……”

    “可是這件事，我爸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

    外面雨久久不息，時大時小的雨聲中，季寧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那些往事，始終沒抬頭，說的話也不太有邏輯，想到哪兒講哪兒。

    嚴(yán)北承靜靜地聽著，一直沒出聲，直到胸膛傳來溫?zé)岬腻窀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