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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馴養(yǎng)計(jì)劃 第102節(jié)

    應(yīng)該才送上來不久,湯水還溫?zé)嶂?/br>
    洛信原人年輕,胃口健旺,對著誘人鮮香食指大動,西閣無人隨侍,他索性自己過去盛了碗乳白濃湯,夾起一塊羊腰子,放進(jìn)嘴里。

    梅望舒挽著濕漉漉的烏黑長發(fā)出來時(shí),一眼驚見洛信原坐在桌邊,胃口頗好地端著湯碗,一鍋羊腰子湯被他喝得只剩個底。

    “……”

    見她沐浴出來,洛信原以筷子指了指那湯鍋,心情愉悅,

    “今天是個好日子。在紫宸殿得了好消息,這道羊腰子湯也燉煮得好。以形補(bǔ)形,寓意不錯。以后叫御膳房多做幾次?!?/br>
    梅望舒深深吸氣:“……你給我把碗放下。你不能再補(bǔ)了?!?/br>
    第77章 安穩(wěn)

    大熱天喝了整碗的羊腰子湯,滋補(bǔ)藥效不一會便發(fā)作起來,渾身燥熱,坐不安穩(wěn)。

    洛信原正襟危坐翻閱了幾本奏章,呼吸漸漸沉滯,扔下滿桌案的正事,起身坐到榻邊,渾身泛著熱氣,眼睛幽亮驚人,

    “雪卿……”

    梅望舒看他過來,早做好了準(zhǔn)備,不緊不慢把邢以寧的醫(yī)囑方子從袍袖里拿出,攤開在他面前,蔥白的指尖輕劃過‘十日禁房事’的醫(yī)囑。

    “喝了我的補(bǔ)湯也就罷了,不和你計(jì)較?!彼朴频溃爸辽僮襻t(yī)囑。”

    洛信原拿過那醫(yī)囑方子,難以置信,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幾遍,默然挪回對面長桌案后重新坐下。

    正經(jīng)地批閱了一會兒奏本,呼吸越來越粗重,他起身搖鈴,吩咐當(dāng)值宮人,

    “準(zhǔn)備一桶冷水上來?!?/br>
    從十尺深井里打出的井水,冰涼冷徹,裝在大木桶里,很快送上西閣。

    洛信原進(jìn)去內(nèi)殿,一勺冷水當(dāng)頭澆下。

    只穿了件單衣,直接濕淋淋地出來,坐回長桌后,把剛才看到半截的奏本拿過來繼續(xù)往下看,發(fā)尾袖口的水打濕了一半桌案。

    梅望舒看在眼里,揉了揉眉心,起身合攏了穿堂風(fēng)呼嘯的兩邊木窗。

    “好歹換件衣裳。濕淋淋的也不怕著涼?!?/br>
    洛信原這才去換了件袍子,又坐回去拿朱筆圈了幾行字,頭也不抬地道,

    “邢以寧那混賬。他肯定是懷恨在心,故意寫這勞什子的醫(yī)囑磋磨我?!?/br>
    梅望舒好笑又頭疼,裝作沒聽見,拿本閑書翻閱著。

    過了片刻,只聽砰的一聲響,對面把一本奏本重重扔在桌上,“混賬東西?!?/br>
    “火氣這么大做什么?!泵吠嫫鹕磉^去拿起那本奏章,翻了翻。

    原來是鴻臚寺稟上來的北魏國進(jìn)貢的后續(xù)動靜。

    北魏國聲稱可以補(bǔ)上十年貢品,使節(jié)隨時(shí)可以入京進(jìn)貢,但提出兩個要求:

    一是兩國邊境開放互市,二是要求和親。

    送去給北魏王和親的,必須是真正的宗室女,不可由宮女冊封公主。

    “想要身份貴重的宗室女。”洛信原嘲諷道,

    “宗室女倒是有不少,都是皇家叔伯之女,論起輩分是我的堂姐妹。北魏國向來以臣國之禮進(jìn)貢,如今獅子大開口,北魏國主難道想和我兄弟相稱?想的倒是不錯?!?/br>
    他唇邊噙著冷笑,拿回奏本,朱筆寫道:

    “心誠則金石可開,心不誠則萬事不成。鴻臚寺卿替朕轉(zhuǎn)述此句給北魏國主?!?/br>
    看他心頭眼底冒火的模樣,梅望舒失笑,

    “行了,你累了一天了,早點(diǎn)回去紫宸殿歇著。剩下的奏本留這里,今晚我先寫下草擬的章略,明早送去紫宸殿朱批。”

    洛信原默然起身,從桌案后走出幾步,人卻不離開,反而湊到梅望舒倚著的榻邊,熱烘烘的身體貼過來。

    當(dāng)頭澆下一勺冷水的發(fā)尾滴滴答答滴著水,攬住她肩頭,熾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沉重地呼吸著。

    “別趕我走?!彼诙呎埱?,“既然你身子要調(diào)養(yǎng),我保證什么也不做就是。今晚這樣抱抱你也好。別把我趕去別處。”

    梅望舒啞然失笑,安撫地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

    “叫你去紫宸殿歇一個晚上,怎么又成了‘把你趕去別處’了?!?/br>
    “我在紫宸殿里孤零零的,待夠了?!甭逍旁瓟堉募珙^,把人攬?jiān)趹牙铮?/br>
    “你回去老家的那幾個月,我每晚獨(dú)自待在紫宸殿里,每晚臨睡前都在想,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就是老天爺給我今生的宿命?”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起先只是難過傷懷,后來生出了憤怒。每天對著殿里黑壓壓站滿的朝臣,我心里就想,憑什么爾等各個父母高堂俱在,嬌妻兒女俱全,身穿紫袍玉帶,過得暢懷心意;朕這個所謂天子,卻只能孤零零地待在紫宸殿里,日復(fù)一日地對著批不完的奏本,談?wù)搹奈从H見過一眼的什么社稷江山,治理根本不認(rèn)識的所謂萬民百姓。號稱坐擁江山,卻連唯一想留的人都留不住,都是狗屁……”

    梅望舒在他懷中抬起頭來,安靜地和他對視。

    洛信原從回憶里驚覺,住了口,“用詞太粗俗,不該說給你聽的,不說這些了?!彼阉龘碓趹牙铮澳阍谏磉吘秃?。哪怕只是這樣抱著,我心里就不會感覺空落落的。”

    又抱得緊了些,喃喃地道,“我經(jīng)常有些很壞的念頭,你不在的那段時(shí)間,我每天都有很多難以忍耐的怒氣,每天都有十次八次想殺人的時(shí)刻。程相的心思,其實(shí)我猜到幾分。他怕我,想要龍椅上換個更好的皇帝。雪卿,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是個惡人?!?/br>
    梅望舒一時(shí)沒吭聲。

    低垂著眸光,緩緩道,“只要是世間的人,都會有惡意升騰的時(shí)刻。但正所謂‘論跡不論心’,只要能控制住心底的惡意,不會真的去做,就足以為君子了?!?/br>
    洛信原想了想,反駁,“雪卿對人向來平和,不會有惡意?!?/br>
    “誰說的?!泵吠嫘钠綒夂偷氐?,“我也是尋常人,也會碰上郁結(jié)于心的事,也會有不那么光彩的想法?!?/br>
    洛信原不信,“比如說?”

    “比如說……”梅望舒想了想,失笑,湊過去他耳邊道,

    “那日你訓(xùn)斥林大人,停了他的職,叫他‘回家閉門思過,理清了后院再回來’。雖說按理不應(yīng)以私廢公,但那日見他的喪氣模樣……我看得很暢快。”

    她靠在寬闊肩頭,無聲地笑了下,對著近在眼前的耳垂,心里忽然微微一動,學(xué)著對方曾經(jīng)做過的那樣,輕咬了下耳垂。

    “看。”她附耳輕聲道,“我在報(bào)復(fù)?!?/br>
    洛信原整個人都細(xì)微顫抖了一下,耳尖在燈下倏然泛了紅,忍耐著不動。

    她裝作沒看見,在那泛紅的耳邊輕聲問,“你老實(shí)承認(rèn)一件事。”

    “在我家別院的溫泉那夜,你口口聲聲地喊梅家表姑娘。你老實(shí)說,當(dāng)時(shí)就知道是我了,還是后來才想到的?”

    洛信原眸光閃了閃,視線轉(zhuǎn)過去窗外,久久地沉吟著,不說話。

    梅望舒極耐心地等了他一陣,

    “想好了,再給你一次機(jī)會。我數(shù)三聲,你回答。三,二——”

    洛信原見躲不過去,放棄地轉(zhuǎn)回視線,“早知道瞞不過你?!?/br>
    “都是我的錯?!彼褢牙锏娜吮У酶o了些,低頭賠罪,

    “那時(shí)彼此猜疑,我太想留下你,又怕你不肯留下,心里有很多的壞念頭,做錯了很多事。明日給你寫封賠罪書?”

    梅望舒淡淡‘嗯’了聲,“哪里做錯,做錯了什么事,從頭開始寫?!?/br>
    “從頭開始寫?!甭逍旁四?,“那萬字也寫不完了。”

    “……”

    洛信原這夜睡得心浮氣躁,半夜起身去了內(nèi)殿,放了滿池子冷水,大半夜地進(jìn)冷水池子泡澡,再回來睡下時(shí),身上的寒氣隔著薄薄單衣,冰得梅望舒一個激靈,從夢里清醒了。

    “何必如此自己折騰自己?!彼诤诎道锷焓置嗣γ媲咧榈谋鶝銎つw,“明晚還是回紫宸殿吧?!?/br>
    洛信原堅(jiān)持,“抱著你睡,就算睡不安穩(wěn),至少我心里安穩(wěn)。邢以寧存心折騰我,明日你替我罵他幾句?!?/br>
    梅望舒哭笑不得。

    他們在半夜透進(jìn)來的微弱月色下安靜地?fù)肀Я艘魂嚕逍旁崞鹆舜笞谡ゴ罄硭陋z里痛罵三王的事,“大宗正如今徹底站在我這邊了?!?/br>
    梅望舒應(yīng)了一聲,想起如今的局面,勸誡道,“宗室血親,并未真正起兵謀反,圖謀未遂的罪名,不好定得太重?!?/br>
    “正有此意。我打算把三王廢為庶人,流放關(guān)外,終身不得入關(guān)?!?/br>
    梅望舒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處置妥當(dāng)。”眼睛緩緩閉起。

    耳邊聽洛信原沉著地道,“朝廷里的老人太多了,行事退守有余,銳氣不足。我打算明年開恩科,提拔新科進(jìn)士入朝,殿選些年輕俊彥補(bǔ)上來。再過三五年,局面應(yīng)該又會大不同?!?/br>
    “如此極好?!彼澩?。

    “我這邊由大宗正出面,你那邊父母俱全,把二老請到京城觀禮可好?”

    半夢半醒間,梅望舒輕輕‘嗯?’了聲,剛想問‘觀什么禮’,忽然間心念轉(zhuǎn)動,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徹底清醒了。

    在星辰微光的夜色里久久沒有應(yīng)聲。

    “讓我想想?!彼詈蟮馈?/br>
    ———

    洛信原第二日如常早起上朝。

    夜里雖然沒有睡好,一夜并不影響什么,他如常地殿議了兩個時(shí)辰,又留下幾名臣子去政事堂繼續(xù)商議未完之事。

    等商議得差不多了,時(shí)辰也過了晌午,諸臣行禮退下,按慣例在外殿賜膳。

    洛信原起駕回紫宸殿。

    小桂圓和齊正衡兩人守在殿外,遠(yuǎn)遠(yuǎn)地見圣駕來了,齊正衡拿胳膊肘在小桂圓背后一頂,無聲催促。

    小桂圓小跑著過去圣駕前,行禮回稟,“陛下,梅學(xué)士早上叫了奴婢去,有句話命奴婢轉(zhuǎn)給陛下?!?/br>
    洛信原唇邊帶著笑意,揮手示意隨邑宮人退下。

    只留小桂圓一個在身側(cè),問他,“她叫你帶什么話?你可以說了?!?/br>
    “梅學(xué)士托奴婢帶話給說……”小桂圓響亮地轉(zhuǎn)述:

    “臣走了,陛下不必尋?!?/br>
    “……”洛信原心里猛地一沉。

    想起了昨晚自己在她面前提起‘觀禮’。

    莫非引起她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