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安慰道，“大夫人才哭昏過去一場(chǎng)，要留意身子啊?！?/br>
    陳翎也道，“夫人節(jié)哀?！?/br>
    手帕后，顧氏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

    陳翎繼續(xù)道，“朕昨日見將軍便病痛纏身，還同朕說起他最懷念馳騁沙場(chǎng)的時(shí)候……沈家一門忠烈，功績不應(yīng)被磨滅。”

    “啟善?！标愻釂镜?。

    “陛下?！眴⑸粕锨?。

    陳翎沉聲，“擬詔。懷城之亂，自安于亂軍之中，舍命救過朕和太子，朕念及沈家祖輩功績，并自安救駕有功卻未行封賞，追封沈老將軍為威遠(yuǎn)將軍。沈家過繼自安名下幼子，即日起入宮為太子伴讀，侍奉左右?！?/br>
    “諾。”啟善拱手。

    顧氏與何伯都目光顫顫看向天子，陳翎繼續(xù)道，“讓人快馬加急，盡快尋自安回府奔喪?！?/br>
    “是?！眴⑸圃俅喂笆?。

    陳翎又上前，同顧氏道，“夫人，朝中尚有要事，朕不便在安城久留，沈老將軍過世，但沈府眼下只有夫人在，沈?qū)④娡谑溃皝淼跹渲丝峙虏粫?huì)少。朕讓啟善留下，替夫人一道照看老將軍身后之事，也算朕的心意。”

    顧氏福了福，“謝陛下，父親若知曉……”

    顧氏似是再說不出話來。

    陳翎再度開口，“夫人節(jié)哀?！?/br>
    顧氏頷首。

    ……

    屋中的窗戶是小開著的，雖然苑中滿滿都是哭聲，但方才屋中天子的話，苑中的下人若是仔細(xì)聽，是能聽見的。

    陳翎出屋的時(shí)候，也有小廝多看了兩眼，而后低下頭去。

    “陛下！”正好云池上前，“殿下聽說老將軍去世，在苑中哭，方嬤嬤讓告訴陛下一聲?！?/br>
    陳翎微頓，“帶殿下過來?！?/br>
    云池照做。

    “父皇~”等阿念上前，沒像早前哭得那么厲害了。

    陳翎看他，“沈辭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太子太保，你去送送沈老將軍，來。”

    陳翎說完，自己領(lǐng)了阿念入內(nèi)。

    “沈爺爺，嗚嗚……”

    “沈爺爺，不是昨日說看念念練匕首嗎？念念練得可好了?！?/br>
    陳翎提醒，“阿念，老將軍睡了，不要吵醒他?！?/br>
    阿念點(diǎn)頭，“念念不哭，念念不吵?！?/br>
    陳翎攬緊他。

    ……

    沈府大門處，曲邊盈策馬而來，見沈府大門外開始掛白，身后幾騎跟同著曲邊盈一道下馬。

    “出什么事了？”入府后，曲邊盈首先見到石懷遠(yuǎn)，石懷遠(yuǎn)應(yīng)道，“沈老將軍過世了?！?/br>
    曲邊盈一時(shí)沒有反應(yīng)過來，“怎么會(huì)？”

    “老將軍久病多時(shí)，今日晨間就過去了?！?/br>
    這，曲邊盈心中輕嘆，沈辭還在立城邊關(guān)，哪里有那么快能趕回來？

    “沈辭的哥哥呢？”曲邊盈問道。

    石懷遠(yuǎn)搖頭，“沒見到，說是出遠(yuǎn)門了，眼下是沈家大夫人一人照料，陛下讓啟善留下幫忙照看。”

    曲邊盈好似還沒從方才的意外中回過神來，沈老將軍的事太突然了，沈辭這處要怎么辦？

    ***

    沈府有喪事在，御駕不便在安城久留。

    顧氏忙著老將軍的后事，只能送天子至門口，陳翎上馬車前交待，“府中旁的事宜，夫人可同啟善商議。啟善跟著朕的時(shí)日不短，穩(wěn)妥細(xì)致，有不便之處，讓啟善去做?！?/br>
    顧氏已換了一身孝衣，再次謝恩。

    等陳翎同阿念一道上了馬車，馬車駛離沈府，陸續(xù)見得城中有人往沈府來吊唁。

    陳翎放下簾櫳，馬車緩緩?fù)峭怦側(cè)ァ?/br>
    馬車駛出好遠(yuǎn)，阿念才停下哭聲，哭了許久，陳翎一直陪著他。

    阿念大了，漸漸有生離死別的概念了。

    這次哭得這么兇，是因?yàn)榈谝淮沃獣运劳龅母拍睿仓獣运扑劳鍪且患芸膳碌氖?，所以份外難過。

    這些情緒需要慢慢消化，旁人幫不了。

    陳翎便一直陪著他消化情緒，直到后面慢慢不哭了，才又開始吃東西。

    等吃完東西，心思又繞回了這上面來，忽然煞有其事說道，“沈叔叔肯定也會(huì)傷心的?！?/br>
    都會(huì)推己及人了……

    陳翎看他，忽然想，再一晃眼，許是都能自己看書寫字了。

    時(shí)間過得好快。

    陳翎一時(shí)有些恍然，思緒驟然回到早前玉山獵場(chǎng)之后，他同大監(jiān)，方嬤嬤還有傅太醫(yī)一道離開京中，是不想要阿念……

    就在一念之差，而眼下，阿念已經(jīng)這么大了，這么懂事，也討人喜歡。

    她會(huì)一直守著他，看著他好好長大。

    從前只有她，現(xiàn)下，還有沈辭……

    “父皇~”阿念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怎么了？”陳翎問。

    阿念認(rèn)真問道，“為什么沈叔叔的爹爹，念念要叫祖父？”

    是開始慢慢想事情了。

    之前叫外祖母的時(shí)候，阿念還沒有去思索的念頭，將近一年過去，阿念也在長大，每日都有新的變化。

    陳翎伸手撫上他的頭，“阿念，等你長大，父皇就告訴你?！?/br>
    “好！”阿念沒有尋根究底。

    但忽然，阿念又問，“那，祖父也是山海哥哥的祖父嗎？”

    陳翎頷首，“嗯?！?/br>
    “可是山海哥哥的祖父過世了，他沒有見到祖父?！卑⒛钐嫔胶ｋy過。

    陳翎再次摸了摸他的頭，“你替他見過了?！?/br>
    阿念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阿念在她懷中，陳翎問道，“父皇不在京中的時(shí)候，有好好聽講課嗎？”

    “有?！卑⒛钭保皩幭嗪車?yán)厲，我和山海哥哥都會(huì)被說，大卜來了就好了。”

    都會(huì)有嚴(yán)厲這個(gè)詞了，但老師確實(shí)嚴(yán)厲，陳翎糾正，“大伯。”

    “大卜。”

    陳翎放棄，遂又問道，“大伯沒有寧相嚴(yán)厲嗎？”

    阿念搖頭，“大卜不嚴(yán)厲的?！?/br>
    “不嚴(yán)厲，你有好好學(xué)嗎？”

    阿念點(diǎn)頭，“有?。〈蟛方涛液蜕胶８绺缱R(shí)字，我們都有好好學(xué)，父皇，我比山海哥哥學(xué)得好，認(rèn)識(shí)得多！”

    陳翎恍惚想起在東宮的時(shí)候，她功課一向都好，從來都是沈辭讓人頭疼，但是說到軍事布防，沈辭就滔滔不絕，還可以一面說，一面畫，洋洋灑灑畫好幾頁紙不停下。

    當(dāng)時(shí)教課的是萬將軍。

    沈辭的熱忱讓萬將軍都瞠目結(jié)舌。

    最后沈辭同萬將軍兩人說得興奮的時(shí)候，會(huì)全然忘了其他人，旁人都這么看著他們兩人，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接連畫了二十幾頁紙都還沒完。

    方四平已經(jīng)低頭，開始看自己的書，清心寡欲；昨晚才被沈辭拉去騎馬，騎了通宵的盛文羽在補(bǔ)瞌睡；旁的伴讀該做什么做什么，只有陳翎會(huì)一直看著他和萬將軍，她很少見沈辭這么認(rèn)真且高興的時(shí)候，說到開心處，也會(huì)忽然抬頭，見眼前睡得睡，說話的說話，看書的看書，只有陳翎在聽，他朝她笑，她也笑……

    阿念同山海，就似她同沈辭在東宮的時(shí)候。

    ——陳憲這一步邁過，陛下才是真正的，君臨天下……

    但要真正邁過這一步，不會(huì)比譚進(jìn)時(shí)輕松。

    她是，自安也是。

    陳翎心中輕嘆，自安，現(xiàn)在和早前不同了，我們要面的人和事，都與早前不同了。

    ***

    邊關(guān)回安城的路上，沈辭一路快馬加鞭。

    ——自安，爹病重，速回。

    大嫂的信還在腦海中揮不去，沈辭打馬快行，馬蹄在官道上疾馳。

    爹，你等我！

    一定要等我……

    沈辭雙目通紅！

    ***

    至五月下旬，圣駕回京，寧如濤親至城外迎候。

    陳修遠(yuǎn)來了麗和殿求見天子時(shí)，云池應(yīng)道，“陛下還同寧相在一處說話呢，王爺稍后?！?/br>
    “好?！标愋捱h(yuǎn)在一側(cè)等。

    他是有事要同陳翎說，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