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抬頭看向兩側(cè)的墻壁，明亮的暖黃色光芒如流水般落下，倒映出油畫上的人形和他的影子，一層毛茸茸的光暈的映照下，墻上懸掛的數(shù)張人像仿佛有了活著的氣息。他的目光從那一排油畫上略過，畫像上的人大多面無表情，死氣沉沉。每一幅畫的間距都相等，卻有兩段墻壁是空蕩的，可能是畫像被人取下來放到了別處，他沒能看到畫上的內(nèi)容。

    缺了兩幅畫。

    米爾頓把自己扔在深紅色的沙發(fā)深處，嫻熟的用毯子把自己裹起來，好像在往自己身上纏一條裹尸布。他的臉色垮塌得厲害，身體像高溫下融化的蠟淚，順著沙發(fā)滑將下來，那張年輕人的眉目之間，浮現(xiàn)出衰朽將死的nongnong黑氣——一種nongnong的，將要失去生機的疲倦。

    他搖了搖頭：“去年9月我就下半身癱瘓了?！?/br>
    “是車禍嗎？”

    “不是，是一種罕見的椎管狹窄神經(jīng)癥，簡而言之，隨著時間增長，我的椎管會越來越窄，最后把里面的神經(jīng)都擠死?！泵谞栴D笑了笑，撐著身子把幾盤瓜果和一盤銀魚干推到他們兩人面前：“吃吧，這是我們這里的特產(chǎn)。你們可能吃不慣奶酪，但銀魚干很好吃，還可以補鈣?！?/br>
    杰森和杰克無聲無息地對視了一眼——小丑毒素的化學特征類似□□，會穿過皮rou不斷下沉導致骨質(zhì)問題。所以治療的要點之一就是吃大量含鈣物質(zhì)，蝙蝠洞的常備零食和藥品中都有補鈣片。

    “雖然可能會造成第二次傷害，但是醫(yī)生，你有興趣說說你以前的……故事嗎？”杰森斟酌著措辭。他不太擅長跟敏感的受害者打交道，如果可以，他寧愿面對拿著槍的窮兇極惡的罪犯，而不是為了避免二次傷害每個詞都小心翼翼。

    米爾頓很明顯的楞了，他低下頭去，那張慘白得像石膏一樣的臉上，浮現(xiàn)出極其人性化的悲哀，栩栩如生，宛若文藝復興時代的大理石雕像?？吹贸鰜?，就算只是這么簡單的動作都能讓他很難過，最后他囁嚅著嘴唇，徐徐說道：“其實我沒什么故事，這個宅子以前是我們家族的祖宅，我父親那一輩落魄了，不得不把宅子賣掉。然后為了贖回這間老宅，他們一直在不斷奔走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沒用管我。我小時候就……那時候我大概11歲，他們男女不忌。我跟我的父母傾訴，希望他們帶我離開，只要不要把我跟加害者關在一起。但他們只是安慰我，沒有帶我離開楊克鎮(zhèn)，我不得不留在這里繼續(xù)面對那些禽獸?！?/br>
    “后來，我的父母贖回了這間祖宅，我又回到了我的祖先曾居住過的地方。我曾經(jīng)非常憎恨這間屋子，我覺得父母為了它放棄了我，我也怨恨父母為什么沒有帶我離開這個小鎮(zhèn)，我曾認為只要離開這里我就會好很多。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泵谞栴D端起一杯熱騰騰的紅茶，環(huán)視這間古典而華貴的宅邸，誰也說不清他的目光是眷戀還是憎恨，又或許兩者都有，“但是我沒能離開楊克鎮(zhèn)，我曾經(jīng)出去上了大學，遠遠地離開了，像丟開一個噩夢。但我還是回來了，我的根在這里，我永遠都離不開，也許，加入‘童年歸還’組織是一種紀念吧，我跟組織里其他人不一樣，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這事能成功。”

    “介意我插嘴嗎，米爾頓先生?！苯芸酥噶酥改莾擅鏇]有懸掛畫像的墻壁，“你留在楊克鎮(zhèn)的原因，跟這兩幅畫有關聯(lián)嗎？”

    “你很敏銳呢，先生。你過你猜的沒錯，按照我們家族的傳統(tǒng)，只能懸掛死去的先祖的畫像，這里本該懸掛著我父母的肖像，但是他們在我少年時就失蹤了，已經(jīng)將近，十五年了吧。我一直沒把他們掛在這，大概是僥幸心理，我覺得他們還活著。所以我……一直留在這座小鎮(zhèn)。”米爾頓一邊說著一邊望向窗外，在薄薄霧靄的籠罩下，整個小鎮(zhèn)仿佛一個靜默的謎。

    “米爾頓先生，雖然問這個有些冒犯，但——你的妻子是東方人嗎？”

    “是，你怎么知道的？”米爾頓十分驚訝。

    “來的時候我看見宅邸的大門上有殘留的紅紙，在東方，人們會把兇惡的將軍畫像貼在門上，以此來抵擋邪惡的侵害。東方人管這個叫‘門神’?！?/br>
    “唉，她還是把一些習俗帶過來了，沒錯，我的妻子是一位東方人，我癱瘓后不久她就離開了?！?/br>
    “看得出來您很念舊?！?/br>
    “嗯？”

    “停在庭院里的那輛白色轎車，您已經(jīng)癱瘓了，沒把新車賣掉的原因，是您的妻子以前常開吧。”

    杰森用眼神攔住杰克，繼續(xù)問道：“米爾頓先生，您能告訴我今年10月2日時您在哪兒嗎？”

    米爾頓回憶了一下：“我那時候在歐洲?！?/br>
    “歐洲？”

    “對，我當時去那兒旅游散心了。我6月去了歐洲，在那兒住了4個月左右，10月中旬才回到楊克鎮(zhèn)。我當時住在倫敦一個叫‘克艾力’的公寓，我還記得店主是姓克艾力的三個雙胞胎兄弟，佐餐酒只需要15美元一瓶?！泵谞栴D笑道。

    杰克聳了聳肩：“那您一定見多了廁所里的歐洲人（European）吧？”

    米爾頓愣了愣，沒意識到杰克為什么把話題轉(zhuǎn)的這么突兀，但還是勉強地維持著笑容：“是啊，我見多了，那群自詡文明的歐洲人，在廁所里搶小便器?！?/br>
    杰森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幾個人相談甚歡，最后杰森看著栽滿綠植的庭院，一叢叢月季和三角梅盛開著，他笑道：“米爾頓先生，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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