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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如果等我三十年在線閱讀 - 第147頁

第147頁

    秋云來到東湖酈苑的時候,時間才六點。這一片是市中心僅有低密度別墅區(qū),如今住的人都非富即貴。當(dāng)初看房時候栽種的小樹苗已經(jīng)長得郁郁蔥蔥,小鳥躲在樹蔭間清脆地鳴叫。秋云跟保安說來看朋友,準(zhǔn)確地報出了樓棟和戶主。保安看了她好幾眼,核對了身份證,才準(zhǔn)許她進去。

    她只來過一次,可她很快就找到了那棟位于小區(qū)核心景區(qū)的房子。

    露臺上有一把撐開的遮陽傘——就像他們曾經(jīng)憧憬過的,在露臺上搭建一個小花園。

    秋云的眼睛一下就濕潤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房子。三十年過去了,小區(qū)的基礎(chǔ)設(shè)施都基本更新過一遍,連周邊幾棟房子的裝修風(fēng)格都變了幾次,窗戶換了樣式,露臺做了陽光房。可梁禾的這一棟,外立面看上去還是和三十年前一樣,連干掛石材的顏色都沒有變。

    她守在房子門口,太陽一點一點升高,時針一點一點撥動,它們一點一點計算著她的耐心。

    六點半。

    七點。

    七點半。

    七點四十五。

    八點。

    秋云站起來,按響了門鈴。

    梁禾見到司馬秋云的時候,眼里充滿了訝意。

    他收到了司馬秋云的微信和電話,但他不愿再被打擾,所以故意沒有回她。但他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這么執(zhí)著,不知怎么知道了他這里的房子。他從來沒有和人提起過他曾在這里購置過一套房產(chǎn),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雖然早早裝修好了房子,但從未在這里居住過。直到前兩個月搬進來,這棟樓才算第一次有了人氣。

    梁禾很快恢復(fù)了禮貌和客氣,他先招呼秋云坐下,然后吩咐他的侄子何博文去倒點茶水。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可司馬秋云從進屋到現(xiàn)在,都牢牢地盯著他看,好像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他又叫了她一聲名字,她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一絲淚光一閃而過。

    秋云清楚得記得她見到梁禾的最后一面。那是1988年12月1號的A市機場,梁禾在這里乘坐飛機前往法國進行為期一年的進修。那天她悄悄跑到了機場,等到晚上10點,終于看到梁禾出現(xiàn)了。他穿著深色的呢子大衣,是他經(jīng)常穿的那一件,身姿挺拔落拓。他的行李很少,手里只拎著一個笨重的皮質(zhì)行李箱。她想他應(yīng)該還有畫板畫材之類的東西,也許是托運了。梁禾在服務(wù)員的引導(dǎo)下辦理了乘機手續(xù),低頭填寫了表單,然后脫下大衣開始安檢。

    這一幕秋云看得很清楚,她感謝邱曉云的眼睛不近視,可以讓她這么清楚地看清梁禾的最后一眼;她又恨邱曉云的眼睛不近視,這樣離別的每一絲每一毫都讓她痛的如此清晰。

    梁禾安檢完畢后,穿上外套,開始走向安檢口外面的擺渡車。

    秋云紅了眼眶,在心里說道:梁禾,再見。

    梁禾好像有感應(yīng)一般,忽然轉(zhuǎn)身過來,朝著她的方向看了看。她一下縮到墻后,心砰砰直跳。等她再次冒出腦袋往外看時,登機口已經(jīng)空了。

    再見,梁禾。

    沒想到“再見”,竟然已是這樣。

    滄海桑田,彈指一揮間。

    他瘦了。

    他也老了。

    沒有人能真正做到三十年永葆青春,特別是在疾病面前。

    那個年輕陽光健康的小伙子,終究還是安靜地坐到了輪椅上。雖然他依舊年輕,身體從未發(fā)福,相比同齡人看上去仍舊要年輕很多,但是歲月從來不曾真正饒過任何一位凡人。也許已經(jīng)不能用“年輕”或者“老去”這樣的字眼來淺薄地描述他了,秋云看到的是一位沉淀了歲月、看透了滄桑的面孔。他的每一條細紋、每一根睫毛、每一絲呼吸,都在靜靜地向你傳遞著時間的力量,也提醒著一條無形卻邁不過去的時間鴻溝。

    他這三十年過得好嗎?

    他還記得邱曉云這個人嗎?

    哦,也許秋云是知道答案的。她從上學(xué)第一天就知道,梁禾,A市美院油畫系院長,有過眾多杰出畫作,獲過無數(shù)大獎,專業(yè)方面是佛學(xué)相關(guān),他的老婆……叫何英。

    他們一生丁克。

    “司馬秋云?”梁禾朝她揮揮手,“司馬秋云,你怎么了?”

    秋云回過神來,一只手遞給她一張餐巾紙。

    這只手曾經(jīng)牽過秋云、拉過秋云、甚至還惡作劇地揪過她的臉蛋,現(xiàn)在它依舊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但皮膚終究是失去了年輕人才有的光澤。

    “擦一擦?!绷汉淌疽馑哪槨?/br>
    秋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頰上已經(jīng)掛著一道淚痕。

    “是不是被我嚇到了?”梁禾淡淡笑道,“你們總說我是美院不老的‘妖精’,現(xiàn)在看到‘妖精’露出了原形,嚇壞了吧?!彼棺约洪_起了自己的玩笑。

    他說得如此輕松,秋云卻更想流淚。她用紙巾遮住自己的面孔,調(diào)整呼吸,努力控制情緒:“我就是……就是覺得時間太快,太快……我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就……”

    “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绷汉陶f道,“平淡接受就可以了。你現(xiàn)在怎么樣?看上去身體恢復(fù)得不錯?!?/br>
    秋云點點頭,回答:“我是今年二月份醒來的,已經(jīng)做了大半年的康復(fù)訓(xùn)練。身體上已經(jīng)好了很多。我聽說我生病的時候,梁老師您每個月都會來看我,真的非常感謝您。其實我一醒來就想聯(lián)系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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