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蒸水蛋

    第二天一早，幾個小孩都起得挺早。

    趙音音在宮里早起慣了，早上起來一看，家里頭三個小孩都起來了。

    伊伊平時就起得早，站在門口看莎莎掰冰棱玩，小寶天天睡懶覺，困得哈欠連天的。

    “都起這么早？”

    許云海也起床了，他別的活干不了，正拿著抹布擦桌子：“都是叫梁上rou勾的，巴巴兒地等著吃rou呢。”

    趙音音穿越前吃得挺好，一開始還不太理解小孩們對rou的狂熱。直到聽院子里的幾個嫂子說起去年統(tǒng)共才賣了七次rou，這才稍微理解一點(diǎn)。

    “起這么早也吃不上啊，”趙音音樂了，“炒rou片不能早上吃，燉骨頭得燉挺久，你們起這么早干啥？光看著饞？”

    許云海道：“心里頭存著事，就容易起得早。我叫小寶多睡會兒他還不干?！?/br>
    “行啊，那也不能白起這么早，”趙音音看這幾個小孩兒饞成這樣，有點(diǎn)心軟，“今天早上都吃水蒸蛋，不過rou就得過兩天吃了。一個星期呢，半斤rou也不過就是嘗嘗味兒，不能第一天就都吃了。”

    她磕了三個雞蛋，看起來不太多，又補(bǔ)了一個。雞蛋打散加溫水加鹽，又稍微化了那么一點(diǎn)豬油進(jìn)去。

    前一天發(fā)的面也好了，蒸幾個蔥香花卷，咸菜疙瘩切絲過水加點(diǎn)香油拌上，小米粥熬出來一層油。

    家里頭碗沒那么多，雞蛋羹只能蒸了一大碗，沒法給幾個小孩分開。

    “沒分開蒸？”

    “沒那么多碗，”這時候碗也金貴，摔壞了都不舍得扔，找那走街串巷的補(bǔ)碗匠鋦上繼續(xù)用，“誰也不許一個人盯著雞蛋羹吃，那樣下回我就不做了?！?/br>
    小寶聽懂了，他捏著勺子想了想，叫莎莎：“你先吃?！?/br>
    雖然趙音音一直強(qiáng)調(diào)讓他們平分，但是小寶也發(fā)現(xiàn)了，嬸嬸最不喜歡的是他和jiejie們搶著吃。

    “哎喲，”許云海還挺高興，這小侄子居然知道叫莎莎先吃了，雖然沒叫jiejie，但是教小孩子總得一點(diǎn)點(diǎn)來，“行啊小寶，今天懂事了?！?/br>
    莎莎一勺子舀下去，伊伊也跟著挖了一勺，小寶這才看了看趙音音一眼，伸勺子去挖雞蛋羹。

    “熱！都吹吹，慢慢吃?！?/br>
    雞蛋羹嫩嫩的，吹一口氣在勺子上直顫，配上白面花卷和小米粥，幾個小孩都吃個肚圓。

    趙音音沒跟幾個小孩搶著吃，她看許云海也就吃了一勺。

    “鄭科長說了，每周都有？”

    趙音音點(diǎn)點(diǎn)頭：“對，rou都挑肥的給，這次送來的rou還給額外搭了一塊豬板油，rou也特別肥，回頭我都熬上豬油。”

    “我小時候肥rou一口都不碰，rou都吃夠了不愛吃，結(jié)果現(xiàn)在看見肥rou也咽口水。”

    “缺油么，等什么時候天天都能吃上rou了，誰也不愛吃肥的?！?/br>
    “那我也愛吃大肥rou！”小寶在屋里頭地上蹲著，手里頭拿個小車來回骨碌，“你們不愛吃了，就都給我?！?/br>
    趙音音樂了：“行，這話我給你記上了，以后家里條件好了大家都吃瘦rou，肥的都給你?！?/br>
    早上天還晴著，不到九點(diǎn)，外頭就飄起雪花來。莎莎還要出去玩，趙音音不準(zhǔn)她去，叫幾個小孩在屋里玩。

    小寶倒是沒啥，他一門心思玩小汽車。伊伊一門心思盯著meimei，莎莎滿臉無聊，扒在窗戶上畫霜花。

    趙音音走過去：“我教你畫個小腳丫？”

    上次在澡堂子里，莎莎算是主動接納了趙音音。不過，平時兩個人交流還是不多，這小姑娘天生就帶著一股灑脫氣。

    “你畫一個，我看看。”

    窗戶上凝了厚厚的霜花，趙音音先攥了個拳頭，用手掌靠小拇指一端在窗戶上印了一下，就畫出個活靈活現(xiàn)的腳掌，又拿手指去畫腳趾。

    “我會了我會了！”

    莎莎伸手指頭去跟她一起點(diǎn)出來幾個腳趾，又喊伊伊也過來一起畫。

    小寶抬頭看了看，繼續(xù)玩他的小汽車。

    “你說，是不是得給伊伊和莎莎買兩個玩具？”

    許云海今天沒看書，過來看著孩子：“你要是想練字或者做點(diǎn)什么就去吧，我看著孩子?！?/br>
    趙音音也不推辭，她已經(jīng)認(rèn)識了煤本上大部分字，掏出許云海給她的本子開始練習(xí)。

    “是應(yīng)該買，”家里頭有三個孩子，熱鬧得跟唱戲似的，正常說話倒不必?fù)?dān)心被聽見，趙音音往許云海身邊挪了挪方便說話，“我回頭問問齊大嫂，領(lǐng)著她倆自己去看看。”

    “你看伊伊一直有點(diǎn)緊張，”許云?？戳艘谎垡烈?，看見她緊緊地盯著meimei，“但是小孩這樣一直繃著弦也不好，我老怕她這么緊張下去生病，家里頭還有大人呢，咋叫她一個小孩這么擔(dān)心?！?/br>
    他看了一眼趙音音，看她一點(diǎn)接話的意思也沒有。

    幾個孩子把屋里頭的窗戶都畫完了，跑到堂屋去畫窗子，許云海清了清嗓子，趁著這功夫問她：“你說，咋讓伊伊放松點(diǎn)兒呢？看她成天把自己當(dāng)個大人似的看著弟弟meimei，我就覺著我這個當(dāng)叔叔的不合格，叫小孩沒有安全感。”

    趙音音把手上正在寫的這個字寫完：“她想管弟弟meimei，就讓她管唄。不讓她管，她更緊張?！?/br>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大侄女現(xiàn)在看著緊張，可不是因?yàn)樗艿艿躮eimei才緊張，”趙音音前世在家里頭是老四，上頭有兩個jiejie一個哥哥，她大姐也愛管事，但可不像伊伊這么小心翼翼的，“她小心翼翼恰恰是因?yàn)樗霾涣酥?、?dāng)不了家，沒有安全感?！?/br>
    “你的意思是說，她還是擔(dān)心我不要她？”

    趙音音看許云海臉上又有點(diǎn)挫敗感：“這才幾天啊，再說，她親媽都把她丟下了，你不過就是一個叔叔而已。你平時也不跟這幾個小孩說話，她怎么放心？”

    許云海叫趙音音這話問得一愣：“你是說，我得跟她說清楚，我以后會帶著這仨孩子不會不要她們？”

    “對，我沒料錯的話，估計你沒說過吧？”趙音音點(diǎn)點(diǎn)頭，順手把練習(xí)的幾個字給他看，“還得認(rèn)真地正式地說。多說幾次?！?/br>
    許云海確實(shí)從來沒正式說過這些，他覺得這都是明面上擺著的——他大哥沒了，大嫂改嫁，這幾個孩子不就肯定得跟著他這個叔叔？

    “我還琢磨著，都是小孩……”

    趙音音道：“小孩兒都精，尤其是你家這仨，當(dāng)媽的都跑了，小孩長大那就是一宿的事兒?！?/br>
    她突然想起來：“幾個孩子的戶口上好了嗎？

    “我現(xiàn)在不方便去派出所，”許云海雖然能轉(zhuǎn)輪椅行走，可是一個人去派出所還是有點(diǎn)勉強(qiáng)，又得上樓，他去了反而是給人家添麻煩，“我托了人幫忙，明天來家里取材料，到時候就把戶口上好。”

    趙音音道：“等你把幾個孩子戶口改了，給伊伊看，再好好跟她說，叫她放放心。平時有啥事也可以多跟她說一說?！?/br>
    她伸頭看一眼，外面幾個小孩應(yīng)該聽不見屋里說話，這才繼續(xù)說：“將來我走了，你大侄女也能管點(diǎn)事。像她這樣的孩子，你不叫她管她反而放不下心。多把家里的事情交代給她知道，讓她能當(dāng)家做主，自然就不緊張了。”

    伊伊明年就八歲了，照她那個時候，這么大的小姑娘都開始幫著娘理事了。

    “嗯，你說得對?！?/br>
    趙音音奇怪地抬頭看了許云海一眼，剛還嘮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這人臉又沉下來了？真是個少爺脾氣。

    第11章 糖葫蘆

    趙音音自忖沒做錯什么事兒，許云海有些冷淡，她也就隨他去。

    家里頭的事兒多著呢！許云海不跟她說話，她索性把齊大嫂請來指導(dǎo)自己積酸菜。

    “我跟你說，一般人我都不告訴她這法子?！?/br>
    齊大嫂積酸菜跟別家不一樣，得先把整顆白菜擱開水里燙了，然后再腌上。不過許家的灶小鍋也不大，一次只能燙三顆白菜，進(jìn)度太慢了點(diǎn)。

    “你家也該修個大點(diǎn)的灶了，過兩年幾個孩子大了，就你這小鍋，一鍋菜都不夠吃！”

    這點(diǎn)趙音音同意，現(xiàn)在燉菜就得燉滿滿一鍋，不然不夠吃。唯一的擔(dān)心就是聽說鍋也不好買，那是要工業(yè)券的：“只能先慢慢看著了，現(xiàn)在上哪買鍋去？”

    齊大嫂樂了：“嘿，咱廠子干啥的？整口鍋還出去買？你可別逗了……你看咱院這些人家，家家整好幾口鍋好幾個鐵水桶，不都是廠子里弄的？”

    國營廠就是這么個風(fēng)氣，吃喝穿用恨不得都是廠子里頭解決。工資票證就那么點(diǎn)，隱形福利可不少。

    “大鐵鍋也能打？”趙音音還真吃了一驚，她盤算著，“用給料錢不？”

    “啥料錢，廠子里天天宣傳工廠是我家，咋的，職工擱家里打口鍋還給錢??？”齊大嫂的理論一套套的，“再者說，咱又不是偷了出去賣錢。國家困難搞計劃經(jīng)濟(jì)那沒辦法，總不能連口鍋都使不上吧？”

    她指點(diǎn)趙音音：“鑄鐵鍋那模子都是現(xiàn)成的！廠子里領(lǐng)導(dǎo)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時候我領(lǐng)你去，你提前拿副食票去買兩盒煙就行。要是做的東西多，就買兩撇胡！做的東西少，就買盒大參煙就行了。”

    兩撇胡就是大前門，大參煙就是硬包的人參煙。都是幾毛錢一盒，只是要副食票。

    齊大嫂知道的事情還挺多，趙音音忍不住打聽：“齊姐，咱這有沒有給人打耳朵眼的地方？”

    她不是個愛打扮的，前世在宮里頭也要求宮女要樸素不能扎眼，但是耳朵上素著就有點(diǎn)不習(xí)慣了——她前世扎了四個耳朵眼呢！誰家閨女連個耳朵眼都沒有，要招人笑話的。

    許云海給她開了一個月的工資，她留出五塊錢花用，不知道夠不夠買兩對耳鉗子。

    齊大嫂“噗嗤”就樂了。

    “我還尋思呢，看你也不抹口紅不擦粉的，原來喜歡這個，”她自己就扎了兩個耳朵眼，側(cè)過臉給趙音音看，“我這是我媽給扎的，先擱黃豆給揉得沒知覺了，納鞋底的大針燒過，一穿就得。專門扎耳朵眼的地方可沒有，回頭我給你留心一下問問?！?/br>
    “就是剛扎了得戴銀的，不然容易發(fā)炎，或者買那種針上鍍銀的也行?！?/br>
    這說法趙音音也聽過，她前世剛扎了耳朵眼的時候，也是戴了幾個銀丁香。

    “銀耳環(huán)得多少錢一副？”

    “喲，現(xiàn)在買可不劃算，”齊大嫂影影綽綽聽人說過，“銀子現(xiàn)在可貴了，都是美帝使得壞！”

    許云海從早上起來就沒怎么說話，就齊大嫂來的時候打了個招呼，一直捧著本書沉著臉。

    這會兒，他終于忍不住了：“現(xiàn)在國際上有資本炒作，銀價節(jié)節(jié)攀升，你要買耳釘?shù)脑?，一對銀耳環(huán)可能得二三十元?！?/br>
    這個價格大大地超過了趙音音的預(yù)期。可如果扎了耳朵眼只能戴茶葉梗的話，那倒不如不扎了。

    送走了齊大嫂，趙音音嘆了口氣。

    她這人是很樂觀的，至少許云海從來沒見過趙音音發(fā)愁。嫁過來就把家里整理得干凈整潔，還用教育孩子當(dāng)籌碼跟他談協(xié)議。

    他沒想到，居然因?yàn)橐粚Χh(huán)看她嘆氣。

    “那么喜歡耳環(huán)？”許云海忍不住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愛美的。”

    “誰不愛美，誰不愛過點(diǎn)好日子呢？”

    要照著趙音音的眼光，現(xiàn)在這日子糟糕得一塌糊涂，就算她前世家里頭不那么富貴，隔三差五餐桌上也有rou，也能買點(diǎn)稻香村的糕點(diǎn)或者定個得意樓的席面。哪怕是家里頭雇的老媽子，耳朵上也得有點(diǎn)東西呢！

    趙音音扭頭看了一眼許云海：“怎么著，大少爺現(xiàn)在順氣了？不鬧脾氣了？”

    “我沒鬧脾氣，”許云海嘴上否認(rèn)，“你要是有空的話，就帶孩子去買玩具吧。”

    剛剛積酸菜的時候，趙音音跟齊大嫂打聽了，要買玩具只能去百貨大樓買。不要票，但是價格通常都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