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小孩剝好皮：“睿睿啊，來吃瓜子。”

    許睿這小孩兒雖然有些心思，可是禮貌倒是很好的，他從姑太姥手里頭接過一把瓜子仁，還說了聲“謝謝”。

    鐵柱媽為了謝那一碗雞rou燉土豆，特地叫鐵柱上山找了一盆桑葚來！

    一早上她就送過來，靦腆地謝老太太：“那雞rou給音音留著吃！還給俺家送啥，俺家那幾個大小伙子吃了白瞎了?！?/br>
    錢老太太原本是想把趙音音說給鐵柱當(dāng)媳婦的，自然也喜歡鐵柱那孩子，只不過現(xiàn)在倒沒這機(jī)會了：“說啥呢，要不是照你，這小雞子咋能喂那么肥？”

    她找個盆子接過了一盆桑葚，拿新壓上來的井水洗了，給幾個小孩吃。

    這桑葚甜得很，幾個小孩都吃得手和嘴黢黑，還問錢老太太：“姑太姥，你不是說山上沒啥好吃的嗎？”

    “人家鐵柱天天上山，哪里有啥都熟悉得很了，你們幾個小孩兒能跟他一樣爬那么高嗎？我估摸著，就這一盆，再多也沒有了，吃完都過來漱漱口?！?/br>
    趙音音看著幾個小黑嘴，樂得不行，看著錢老太太又惦記著殺個小雞子，趕緊攔她：“姑姥，你這樣以后我可不敢回來了！就這幾個小雞子，留著吧。”

    “行，那留著過年時候再給你吃！”

    沒有小雞子吃，可是菜地里的鮮嫩蔬菜也是很香的。中午吃了小白菜蘑菇餡兒的鍋貼，晚上錢老太太煮了一鍋毛豆，大家一邊剝一邊吃，索性連飯也不吃了。

    在這待了三天，第四天中午就要走了。錢老太太早上就準(zhǔn)備把貓崽狗崽都送回去，免得中午回家時候手忙腳亂。

    幾個小孩都有點(diǎn)依依不舍。許睿抱著小貓崽，抬頭問趙音音：“真的不能抱回去嗎？”

    “養(yǎng)不住的，咱家前頭那趟街就是國營飯店，到時候貓聞著味兒就跑了，”如果是別的要求，趙音音看在許睿的面上一定會答應(yīng)，“你再摸摸小貓，跟它告別吧?！?/br>
    許睿把小貓放在炕頭上，認(rèn)真地對小貓說：“你要跟緊了mama，不要讓人換走了?！?/br>
    錢老太太走了，趙音音準(zhǔn)備給這屋最后再收拾收拾：“你們出去玩吧，別跑太遠(yuǎn)！看看前面小河溝，這時候有小蝌蚪，這個想抓想養(yǎng)都行。就在小河溝邊上玩，不準(zhǔn)下水，聽見沒？”

    幾個小孩都點(diǎn)頭。

    小河溝很淺的，最深的地方還不到人膝蓋，趙音音倒不擔(dān)心幾個小孩出啥問題，她自己也經(jīng)常去玩。

    “伊伊拎個罐子領(lǐng)著弟弟meimei去玩吧?！?/br>
    伊伊點(diǎn)點(diǎn)頭，拿了趙音音給她的罐子，領(lǐng)著弟弟meimei往小河溝旁邊去了。

    平心而論，這里的景色還是很好看的。小河溝從山上慢悠悠地留下來，聽說源頭是一眼泉眼，水質(zhì)清澈甘甜。石頭都被水流沖刷得干凈圓潤，趙音音當(dāng)年經(jīng)常來撿鵝卵石玩。

    溪水的轉(zhuǎn)彎處有不少小蝌蚪，幾個小孩都圍過去看，連許睿也沒見過小蝌蚪。伸手進(jìn)去碰，涼涼滑滑的，他皺起眉頭，覺得有點(diǎn)惡心。

    莎莎不覺得小蝌蚪惡心，不過這東西沒那么好抓，她們也沒有網(wǎng)子，用手掬水抓好幾次才能抓到一只。

    “睿睿你怎么不抓呀？”

    伊伊是個盡職盡責(zé)的大jiejie，看著許睿站在一邊不參加，生怕冷落了他：“小蝌蚪多好玩??？”

    一開始覺得小蝌蚪?jīng)鰶龌?，可是現(xiàn)在看莎莎小寶抓得迄今，許睿也有點(diǎn)想?yún)⒓印?/br>
    不過，他可不能跟這兩個小土包子一樣！

    許睿昂起下巴：“我才不抓蝌蚪呢……”

    他努力思考抓什么東西能夠比抓蝌蚪更厲害：“我抓小魚！”

    莎莎撇嘴：“姑太姥都說了沒有小魚了，你吹牛皮！”

    錢老太太說小溪里沒有魚也不完全準(zhǔn)確，總還是有些長不大的小魚逃過了被人類捕食的命運(yùn)，許睿在小溪里看來看去，突然看見一條銀色的小魚游過去了。

    “有魚！就在那邊！”

    許睿邁開腿就往小溪另一邊追，伊伊趕緊喊他：“睿睿！別跑！別摔……”

    這話還沒說完，許睿立刻一腳踩空，一下子跌到了一個大坑里面！

    趙音音回憶中的小溪確實(shí)沒什么危險的地方，可是這半年，這村里也開始有人挖沙子，一挖就是一個大洞，許睿摔的就是這么個大洞。

    他嚇得不行，張嘴想大叫，可是一張嘴水就都涌到了嘴里，叫也叫不出來。

    許睿正驚嚇著，突然感覺到有一雙、不，是幾雙小手努力地把他往外拽。他借著這力道站起來，用力地咳嗽了幾聲，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讓他以為自己要淹死了的大洞其實(shí)才只到他的腰。

    小姐仨誰也沒嘲笑他，連小寶都用了吃奶的勁兒想把他從大洞里頭拉起來，伊伊用力環(huán)抱住他的腰往上拉睿睿，臉都憋紅了。莎莎也抓著他的手，別拽邊大叫：“你快爬出來?。】禳c(diǎn)！”

    許睿被三個小孩從河里頭拖出來了，趙音音在屋里也聽見聲音，一路狂奔出來，正看見四個落湯雞。

    “咋了這是？”

    “睿睿掉進(jìn)那個坑里了……”

    伊伊說完這句，趙音音一把把許睿背上后背，她眼看著許睿的小腿再抽筋，邊把他往屋里背邊用力掰他的腳背：“沒事沒事！進(jìn)屋到炕上烙烙就好了?！?/br>
    四個小孩都變成了落湯雞，錢老太太回來了，鐵柱媽也帶著自家的大洗衣盆來幫忙。兩男兩女四個小孩分別在倆屋洗干凈，穿上了趙音音和鐵柱小時候的衣裳，包好被子統(tǒng)一放在了大炕上。

    鐵柱媽幫著把炕燒得熱乎乎的，又給幾個小孩都灌了姜湯，可沒人愛喝這個，四個小孩都吐著舌頭斯哈斯哈的，彼此倒是有點(diǎn)親近起來了。

    趙音音看許睿不抽筋了，幾個小孩也都沒啥事，這才陰下臉來教訓(xùn)人。

    “嬸嬸說沒說，就在小河溝邊上玩？誰先跑下去的？”

    幾個小孩都沒吭聲。

    許睿有點(diǎn)驚訝地看著jiejie和弟弟們，又低下頭，抽了抽鼻子。

    在白家的時候，他也有好幾個jiejie，可是那些jiejie們更像是競爭者。整天互相盯著別人的動作，稍微有點(diǎn)錯處就立刻報告到爺爺那里，自己沒有好處也一定要拉別人后腿。

    他小時候第一次偷吃東西被jiejie告狀之后就知道，jiejie什么的 ，并不能真的當(dāng)成是jiejie。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白家，他掉下坑的時候，根本就不會有人過去拉他！

    哦，不對，如果有長輩在旁邊的話，那幾個jiejie為了表示自己的“友愛”，或許也會過來做做樣子來拉他一下。

    但是絕對不會像小寶和莎莎那樣拼勁全力拉他上岸，更不會像伊伊那樣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抱著他往上抬……

    而長輩訓(xùn)人的時候，也絕不會沉默不語。他的那幾個“jiejie”絕對會第一時間就沖出來指認(rèn)他先過去的！

    可是現(xiàn)在，就連平時一直跟他最不好的莎莎都沒說話，大家好像是有默契了似的：辣辣的姜湯一起喝，被嬸嬸訓(xùn)的過錯也一起扛。

    趙音音也沒一定要揪出誰先下去，她的目的不是一定要罰誰，而是要讓孩子們知道錯誤。

    “那小河溝看著是淺，可是也有這么危險的大坑呢，嬸嬸叫你們別下去，怎么就下去了呢？萬一要是有點(diǎn)啥事兒可咋辦？”

    莎莎這會兒忍不住辯解道：“那大坑也沒多深……”

    趙音音嚴(yán)厲地瞪了她一眼：“那大坑是不深，可是水多涼？要是你腿抽筋站不起來了怎么辦？”

    錢老太太過來勸她：“哎呀，誰想到那有個大坑呢。不知道誰挖沙子弄得那缺德做損的……”

    今天幾個孩子都這樣，恐怕得明天才能回去了。趙音音看著，經(jīng)過這一番許睿仿佛有點(diǎn)奇妙地融入了姐弟中，她決定給這幾個孩子一個一起受罰的機(jī)會。

    “這樣吧，嬸嬸也不多罰你們，就罰你們跟嬸嬸一起去把那個大坑填上怎么樣？”

    連最調(diào)皮的莎莎也接受了這個懲罰：“把那個破坑填上！害人！”

    鐵柱媽心疼小娃子：“用他們填啥，我叫鐵柱去搬石頭給填上！一會兒就得?！?/br>
    “不用不用，”鐵柱媽跟著忙活半天了，趙音音找了個倭瓜給她當(dāng)謝禮，“叫幾個孩子去填上，以后才有記性了！這回是坑淺，下回萬一是個大坑可咋整？”

    “行，那我去回家給你拿兩個鐵鍬?！?/br>
    幾個小孩一人拿著一個鐵鍬出發(fā)了，趙音音也挽起褲腳跟著一起下水。她先下水拿了幾個磚頭放在大坑旁邊，叫小孩們踩著磚頭往里舔土石，自己負(fù)責(zé)從岸邊運(yùn)送石頭和土過去。

    ——說是罰他們填土，實(shí)際上也不過就是走個形式，孩子們都小呢，落個毛病咋整？

    饒是這樣，幾個小孩干了一會兒也都滿頭大汗，錢老太太站在小河溝旁邊看著心疼得不行：“行了行了，快上來！填差不多了，沒事了！”

    幾個小孩都轉(zhuǎn)臉看趙音音，趙音音故意檢查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行了，回去吧，回去上炕頭坐著去。”

    錢老太太領(lǐng)著幾個小孩回屋，給他們又洗了腳，攆上炕去，自己去廚房做飯。

    大家都裹著被子，把腳丫子伸進(jìn)被褥垛底下，四雙小腳丫碰在一起，莎莎跟小寶開始用腳丫子打架。

    許睿坐著想了一會兒，突然問莎莎：“莎莎，你剛剛為什么不說是我先跑過去的？”

    莎莎瞅準(zhǔn)了一腳壓在小寶的腳上，看著小寶使勁兒掙扎也掙扎不出來，得意地對許睿道：“叫jiejie！”

    許睿噎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又問了一遍：“莎莎姐，你剛剛為什么不說出來是我??？”

    “我才不當(dāng)出賣別人的叛徒呢，要講義氣！”莎莎不知道從收音機(jī)哪個節(jié)目里頭聽了這么一句話，想了想，她又補(bǔ)充一句，“再說，我不說你吹牛皮，你也不會去追小魚了?！?/br>
    許睿低下頭，沒回復(fù)莎莎的話。

    他第一次感覺到，或許這個家里頭也有比白家更珍貴的東西，而且……是用金錢買不到的。

    第44章 二更

    從錢老太太家回來之后, 連許云海都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改變：幾個小孩的關(guān)系好像是好了一點(diǎn)。

    當(dāng)然，許睿的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改掉的，嬌生慣養(yǎng)也不是立刻能改變的, 但是他似乎對這個家的認(rèn)可多了一些。

    “下鄉(xiāng)玩一趟就那么有用？”

    他有點(diǎn)疑惑地問趙音音：“我看睿睿那孩子好像一下子就好多了……”

    “哪有那么有用，”趙音音多少能猜測出來一點(diǎn)到底是因?yàn)槭裁? 她給許云海講述了一遍, “小孩子嘛, 要熟悉起來, 要么是一起犯錯，要么是一起挨罰唄。而且許睿掉進(jìn)去的時候，我沖出去一看，咱家其他幾個孩子都使勁往上拽他呢?！?/br>
    “都是好孩子啊，”許云海感慨一下, 又把包裹給趙音音看, “宋致然回來了一趟, 六月中旬她就能調(diào)動過來了, 這是給莎莎買的藥，你每天給敷敷吧?！?/br>
    “行。”

    這藥是給莎莎去疤用的, 現(xiàn)在還穿著單衣看不出來，過幾天就要開始穿裙子了，莎莎身上的疤可就顯眼了。

    許云海有點(diǎn)內(nèi)疚：“希望都能去掉吧, 不然咱將來咋面對這孩子？”

    趙音音勸他：“你大嫂是你大嫂, 你是你，咱們無愧于心就行了。”

    她看了看藥品的說明書，這種說明書上她不認(rèn)識的字可就多了，少不得又請教許云海。許云海這才想起來：“對了，我給你買了一本新的《新華字典》?！?/br>
    不過, 唯一麻煩的就是，漢語這門語言想學(xué)會查字典也得花上很久的功夫。

    “對了，有空你記得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グ压I(yè)券用了?！?/br>
    這年月買鞋子都要用工業(yè)券，許云海拿出十二張工業(yè)券和五十元錢給趙音音：“給你自己也買一雙皮鞋，上班了，得穿得正式一點(diǎn)。”

    趙音音收下了，許云海說道：“我拿了四十五張工業(yè)券請劉世宇幫忙，買一臺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女式的，到時候你去哪里也方便一點(diǎn)?！?/br>
    鳳凰自行車是這時候的名牌，牌價就要二百塊，幾乎掏空了許云海現(xiàn)在的存款。

    怕趙音音覺得不自在，他又補(bǔ)充了一句：“你別推辭，有車你方便點(diǎn)，也是為幾個孩子著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