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安眼中瞳孔的顫動，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又什么都沒說。

    可他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一切了，他在擔(dān)心、害怕。

    我忽然開心起來，笑著對他說：“沒關(guān)系，安，沒關(guān)系的，我就是想見你一面——本來還想把五條悟帶過來給你看的，但是不行，做不到，我也不想讓他死掉。”

    他停滯的視線微微一動，閉了閉眼，帶著我樹影里的長椅坐下，往后靠在木質(zhì)椅背上，仰頭望著樹葉間斑駁的光影。

    “你不想讓他死掉么？”安輕聲問我，“這種想法可不夠流星街啊，安娜?！?/br>
    我揉了揉耳發(fā)，把它勾到后面。

    “我知道的，按照流星街的慣例，應(yīng)該把想要的東西搶到手里，親手殺掉是永遠(yuǎn)擁有的最好辦法。”

    這么說著，我懸在空中的雙腳來回晃了晃，“我有次差點(diǎn)就能殺掉他了，結(jié)果他的能力超級作弊，心臟破碎了都能復(fù)原?！?/br>
    安笑了一下，突然問道：“那現(xiàn)在不想讓他死，是因?yàn)橹罋⒉涣?，所以放棄了嗎？?/br>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gè)問題，一時(shí)被問得愣住了。

    睜大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又緩緩低下頭，思考真正的原因，安也耐心地等著我。

    良久。

    我才輕飄飄地說：“……不，不是的?！?/br>
    不是因?yàn)檫@個(gè)。

    日光溫軟，我仿佛又聞到了春天的花香，看見夏日山谷漫天浮現(xiàn)的螢火蟲，還有仲秋盛開的紅楓和晚冬紛紛飄揚(yáng)的鵝毛大雪。

    “是因?yàn)椤?/br>
    老舊得像放映機(jī)投射出來的電影畫面，聽見聲音就想忍不住落淚的心情，鼓起勇氣向前走的決心，比蛋糕和糖果更甜的味道。

    最后才是那雙透澈晶瑩的藍(lán)眼睛。

    “我希望他活著?！?/br>
    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了緊，我抬頭看著安，輕聲說：“安，我想要他睜開眼睛看見我。”

    他安靜地看著我，忽地抬起手撫摸我的發(fā)頂，視線如淌過水一般清澈。

    溫?zé)岬挠|感搭在我的頭頂，上方傳來他長長的一聲輕嘆：“是嗎……你喜歡他啊?！?/br>
    “嗯?！?/br>
    “承認(rèn)得這么快，你真的懂嗎？”

    我自信道：“我懂的，就是想把他收藏起來，最好永遠(yuǎn)不要讓別人看見。”

    “……不完全對。”他溫聲打破我的盲目自信，“那是更淺層的，對心儀物品的占有欲?！?/br>
    “安娜，喜歡是很復(fù)雜的?！?/br>
    他的聲線又清又淺，像山澗汩汩流動的清泉。

    “需要從自己的世界里走出來，試著理解對方，接納和感受TA的感受，甚至可能會改變從前的認(rèn)知準(zhǔn)則。站得高的人必須走下來，而站得低的人必須抬起頭?！?/br>
    “這才是喜歡?！?/br>
    “喜歡一個(gè)人的喜歡?！?/br>
    安按在我發(fā)頂?shù)氖治⑽⒂昧Γ父鼓﹃^發(fā)：“你以前說想讓我教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教，我沒有喜歡過別人，只知道一些無聊透頂?shù)睦碚摳拍??！?/br>
    “但是‘喜歡’這種事，不是用書面的資料就能解釋清楚的，是更復(fù)雜難懂的心理情緒?！?/br>
    說到這里，他又極輕地嘆息了一聲，難得流露出些許茫然：“我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煩悶……你已經(jīng)在往正確的路上走了……”

    溫柔的視線沉寂下來，忽然染上幾分自嘲的低落，“我卻全都錯(cuò)過了，什么都不知道。”

    “……安……”

    我輕聲叫他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垂下眼簾，摸著我的頭發(fā)，語氣溫和：“把這幾年發(fā)生的事告訴我吧，安娜?！?/br>
    “在我死去之后……”

    “你所經(jīng)歷的，那些讓你改變的事。”

    第76章 尾聲完

    我把所有事都告訴了他, 包括和最初的黑泥之間的交易內(nèi)容，以及后面跨越不同世界尋找碎片的經(jīng)歷。

    但是最后發(fā)現(xiàn)被欺騙后的爆發(fā)和崩潰，我就極其簡略地一筆帶過了。

    那段經(jīng)歷對于現(xiàn)在的我而言, 更像是存放于記憶里的一段往事舊幕, 碰到會痛, 會難過，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絕望了。

    “……吉米跟我說過很多次, 人死了就是死了, 不可能復(fù)活的, 我從來都不聽，他肯定覺得我愚蠢又固執(zhí)。”

    “俠客后來找到了[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他們各自留了一份，剩下的全部給我了。我試過, 可是失敗了，它找不到你。”

    我把頭靠在安的手臂上, 揪著他的衣角，過往里沉積的悲傷如同飄渺云煙，風(fēng)一吹就散了。

    “他們嘴上不說，其實(shí)和我一樣想你?！?/br>
    四周靜極了，繁茂樹葉抖動時(sh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淺灰的陰影自樹冠鋪灑下來, 綠蔭如蓋。

    “其實(shí)我知道的, 那個(gè)黑漆漆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想依靠它怎么可能呢。”

    “我只是一直在騙自己。”

    再次剖析那幾年的心境, 我已經(jīng)不會再哭了，只是胸口有些悶悶的難受。攥著衣料的手指忍不住微微收緊，閉上眼睛, 自嘲地笑了一下。

    有時(shí)候……

    自我說服的次數(shù)多了，就真的相信了。

    “安娜……”

    他的情緒聽起來不太對，我趕緊補(bǔ)充：“沒關(guān)系，這些都過去啦，我現(xiàn)在就見到你了呀，超幸運(yùn)！”

    安又在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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