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shí)早已習(xí)慣了孤身一人的每一次決定，不僅僅是因?yàn)闊o牽無掛，更是因?yàn)樗孕庞谧约旱臎Q策與籌謀。

    可就是這樣維持了二十多年的習(xí)慣，在今日感到了異樣的情悸。

    她在記掛他。

    這個從一開始便因著責(zé)任所保護(hù)著的小姑娘突然告訴他，她也會因?yàn)樽约旱匿b而走險(xiǎn)害怕和惶恐。

    得到這一認(rèn)知，祁朔的心脈開始抽動，并撅住了整個胸膛。

    后來，一次又一次的沉浮之中，他那覆蓋了二十多年冰層的瞳孔開始融化，然后染上熾熱。

    第73章 意外。

    時至今日趙老爺才明白, 林氏家大業(yè)大，若除了銀子沒有其他吸引他們的點(diǎn)，便是損了這筆交易也無關(guān)痛癢。

    更何況趙柔兒還這般自作主張地惹怒了那林家掌門人……

    如今, 他已經(jīng)很明顯地感受到了林家愈發(fā)冷淡的態(tài)度。

    百般思忖，趙老爺終于做出了妥協(xié)。

    管家擔(dān)憂提醒：“老爺, 您當(dāng)真要……”

    先前似有傳言說這次來景州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林家人, 若真如此, 他們的處境可是十分危險(xiǎn)。

    趙老爺皺眉擺擺手, 顯然是也知曉這個傳言：“若有林家北方的商線幫襯，我們會事半功倍?！?/br>
    他原先也將信將疑，直到在看到那屬于林家商線的令牌后瞬間將懷疑打消了七七八八。

    試問這種大家族如何會將這樣重要的東西隨便贈予外人？

    況且他也不是沒有派人去暗中去查驗(yàn)，但并未發(fā)覺絲毫不妥。

    再者——

    早聞林逸霄愛妻如命，能這樣縱容自己的夫人找上藝伎館, 并為她擱置商談之人, 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如此種種, 趙老爺基本可以斷定那些傳言乃無稽之談。

    而現(xiàn)在, 他們作為急需要倚仗林家人脈的一方，才是最怕?lián)p了這場交易的人。

    ……

    秋風(fēng)陣陣, 溫暖的陽光沐浴通身卻并不覺灼人。

    奚蕊半瞇著眼，臥躺在搖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yáng), 心情無比舒暢。

    今日祁朔臨出門前破天荒的同自己告知了一番此去意在去景州洧水中轉(zhuǎn)之地, 并囑咐她不必?fù)?dān)心，這番cao作倒是讓她目瞪口呆，頗有些受寵若驚。

    畢竟提前對她解釋他的計(jì)劃什么的……實(shí)在是不太像他之所為——

    但也不可否認(rèn)奚蕊對此很是受用。

    就像是……尋常出門的丈夫同妻子報(bào)備行程一般。

    嗯，這感覺十分不錯。

    文茵將一盤糕點(diǎn)置在身側(cè)的梨花圓桌上，看了眼滿面愜意的女子, 輕聲道：“夫人，打聽到了，那位趙小姐沒有跟著前去?！?/br>
    “哦？竟是沒帶著一道去？”奚蕊詫異挑眉。

    看之前趙老爺?shù)募軇?，簡直恨不得時時刻刻將趙柔兒拴在祁朔眼皮子底下。

    今天這般好接觸的機(jī)會竟就這樣放棄了？

    “聽聞是趙姑娘沖撞了公爺與夫人，趙老爺禁足以示警戒呢。”阿綾解釋。

    奚蕊聽著輕哼一聲，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指尖捻起一塊糕點(diǎn)放入口中。

    沖撞？

    她那心思何止是想要沖撞？

    怕是想直接爬到祁朔榻上來才是。

    這樣想著，奚蕊又咬了一大口糕點(diǎn)，紅唇癟下，表情憤懣。

    眼瞧著流轉(zhuǎn)的日暈打在桌前，她無趣地伸手拿過杯盞，抿了口茶吞咽下去，隱隱聽到外面的小販叫賣聲，忽地起了身。

    “我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與其在府中胡思亂想，不如出去瞧瞧這景州風(fēng)情，說起來，自從來了景州之后她倒是都沒怎么出過門。

    ……

    人群熙攘，街邊攤販叫賣聲絡(luò)繹不絕，此情此景，要比平海鎮(zhèn)多幾分煙火，又要比京都少幾分繁華。

    奚蕊依舊是一襲素衣粉裳，帷帽加身。

    她發(fā)現(xiàn)自從習(xí)慣了戴帷帽出府，這梳妝打扮事宜都省了不少事。

    當(dāng)真是方便至極。

    甚至還想多買幾頂樣式不一的帷帽輪換佩戴出門。

    “夫人，您瞧！”阿綾興奮地朝街邊那頭指了指。

    奚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方圍了一大群人，陣陣鑼鼓喧囂起此彼伏，當(dāng)是民間賣藝的路岐。

    叫好聲一陣蓋過一陣，使得原本興致缺缺的奚蕊眼眸中染起了些光芒，也生了幾分想去看上一二的心思。

    她掃視了一番四周，視線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茶樓，在那二樓的視角剛好可以瞧見下方。

    奚蕊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去那兒?！?/br>
    ……

    茶樓二層基本是都是景州的一些紈绔子弟相聚之所，霎時出現(xiàn)了這樣一抹倩影，眾人的視線紛紛轉(zhuǎn)落至了那人身上。

    奚蕊對周遭的目光渾然不覺，她自顧自地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又點(diǎn)了壺茶。

    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在悠茗坊等阿沐時只要了壺茶卻坐了半天被小二來回掃視的窘迫，于是又將人喚回來加了盤點(diǎn)心。

    “你們一起坐著吧?！彼凵癯巴饪慈?，隨口對阿綾和文茵道了聲。

    “是?！?/br>
    可不待她們落座，一名綠袍男子忽地坐到了奚蕊身側(cè)的空位。

    唰的一聲折扇展開，緊接著便是男子不懷好意的調(diào)侃。

    “小娘子身姿窈窕，想必這容顏也是不俗?！?/br>
    他一語落，立馬引起了不遠(yuǎn)處一眾世家子弟的起哄調(diào)笑。

    奚蕊眉頭一蹙，向后移了移：“公子自重?！?/br>
    誰曾想這綠袍男子見她不反抗，愈發(fā)的得寸進(jìn)尺：“別這般小氣，讓哥哥瞧瞧啊——”

    他笑得輕薄又無禮，手臂抬起便想來撩開她眼前遮擋的白紗，卻在下一瞬被人抓住了手臂。

    咔嚓一聲，伴隨著一聲殺豬般的尖叫，鈞左面無表情地單手將人按壓在了地面。

    “疼疼疼少俠饒命少俠饒命——”

    綠袍男子臉貼在地面上，面目扭曲，齜牙咧嘴，一雙眼睛目眥欲裂，他感覺自己快要被捏死了。

    “算了?！?/br>
    奚蕊撇撇嘴，已經(jīng)站起了身：“阿綾，你去問問方才的茶還能不能退?！?/br>
    厭惡地掃視跪趴在地上的男子便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再沒了看雜耍的心思，卻也不忘那不算便宜的茶水銀子。

    剛走到一半的小廝見狀嚇得雙腿打顫，只覺得是遇上了什么惹不起的大爺，又聽到那狀似天仙的女子開口說話，生怕下一瞬這宛若羅剎的護(hù)衛(wèi)便將自己按在地上。

    當(dāng)下連連點(diǎn)頭，掏出剛收的碎銀呈上，唯恐遭殃：“能能能…….”

    鈞左看了眼已經(jīng)下樓的奚蕊，手掌一松，又抬腳將人踹了一丈遠(yuǎn)，遂再次跟了上去。

    樓上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桌椅混亂之聲，立馬使得上下所有人頓住了手頭的事情。

    奚蕊腳步一停，沉沉地呼了口氣：“阿綾，把銀子再給店家罷?！?/br>
    聽這聲音就知道損了不少東西。

    阿綾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捧著銀子送到了早已目瞪口呆的掌柜手中。

    她眼睛閉了閉：“鈞左?！?/br>
    “屬下在?！?/br>
    “下次記得把人拎出去打。”

    “？”

    “哦，最好別讓他看清你長什么樣?！?/br>
    “?！?/br>
    奚蕊邊往外走，邊云淡風(fēng)輕地垂眸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要賠的銀子還挺多的?！?/br>
    “.…..”

    ……

    二樓的一片狼藉同樣落到了隱匿于一角的人眼底。

    瞧著那愈漸遠(yuǎn)去的背影，她微勾唇角，冷哼一聲。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人身邊護(hù)衛(wèi)不少。

    *

    經(jīng)過方才一番插曲奚蕊的好心情毀了大半，她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回府。

    “林夫人。”忽地，一道急切的女聲叫住了她。

    趙柔兒面頰紅潤，疾步而來，又小口喘著氣，搭在額前的發(fā)絲因著出了薄汗而貼在鬢邊。

    “林夫人……柔兒是來道歉的……”

    奚蕊抿抿唇，眼皮一跳，直覺沒有好事，只想離開：“不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