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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35節(jié)

    周念南耳際似有磨砂紙剮蹭,不舒服極了,“你是崔二的表妹,與普通的破落戶自有區(qū)別,與商戶之女混到一起著實掉價?!?/br>
    “我倒是覺得,方姑娘有一手造紙的好本事,當(dāng)為女子楷模?!?/br>
    周念南不屑道:“造紙能掙幾個錢?費這些功夫,倒不如給百里盛做小妾,金銀玉器都少不了她?!?/br>
    不愧是好兄弟,連說話都如出一轍。

    謝渺撥弄著地上小草,歪頭看他,“周念南,莫非你覺得嫁人便是女子的唯一出路?”

    那是自然。

    周念南剛想說是,便見她搖頭道:“不是?!?/br>
    “謝渺?”

    “嫁人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她眸光清澈,鄭重其事地道:“我們明明還能做許多許多的事情?!?/br>
    周念南無言半晌,問道:“那你想做什么?”

    他以為謝渺要長篇大論,說出一堆花言巧語來。誰知她一臉認真地蹦出兩個字,“尼姑?!?/br>
    ……

    周念南“呸”的一聲吐掉狗尾巴草,傾身過去,兩手箍住她的腦袋,不客氣地來回晃蕩幾下,“我今天非把你腦子里的水倒出來不可!”

    謝渺使勁掰著他的大掌,“周念南,非禮勿動!”

    “我是好心,擔(dān)心你腦子被泡久了會傻!”

    “你才是腦子進水了,你給我松手!”

    “你叫我松我就松,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周念南!”

    好不容易奪回自由,謝渺當(dāng)即離他三丈遠,連罵了他幾聲混蛋。

    周念南不覺生氣,反倒笑意舒展,嗯,還挺樂在其中?

    她用手籠著鬢發(fā),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父親何時到京?”

    周念南回:“不出意外,下月初能到?!?/br>
    謝渺“嗯”了一聲,問道:“你沒想過隨他參軍嗎?”

    周念南有短暫沉默,“你也覺得我該去?”

    本以為她會像旁人那般不吝教導(dǎo)一番,誰知她想也不想便道:“雞蛋不應(yīng)該放在同一個籃子里?!?/br>
    周念南微怔,隨即失笑,“我堂堂定遠侯府,在你眼里只是一籃子雞蛋?”虧她想得出來。

    謝渺不理會他的揶揄,極為細致地揀著裙擺上沾到的草葉,“你父親與兄長在邊關(guān)保家衛(wèi)國,而你,理該替他們掃清詭計暗算?!?/br>
    周念南笑容漸斂:她知道些什么?

    “左相張賢宗的庶長子,已進大都督府任職?!?/br>
    大都督府掌全皇城統(tǒng)兵權(quán),兵部掌調(diào)兵權(quán),二部由皇帝直接調(diào)配,然而兵部尚書王永奇與左相張賢宗是一丘之貉,大都督老jian巨猾,是出了名聞風(fēng)而動的墻頭草。

    周念南靜默片刻,復(fù)又笑道:“不過是個庶子……”

    “嫡子無能,庶子繼位又如何?”謝渺道:“英雄不拘出身,圣人任賢用能。”

    周念南的神色已由散漫變?yōu)椴粍勇暽?,“你一個閨閣小姐,如何知曉朝中之事?”

    謝渺抿唇一笑,半真半假道:“我早說了,得過佛祖點化?!?/br>
    周念南心思百轉(zhuǎn),繼而大笑,“那佛祖可有告訴你,誰會登上太子之座?”

    謝渺沒有說話,只深深地望著他。

    “周念南,進宮吧,好好保護你的姑母和弟弟。”她音容皆淡,聲音縹緲,散在風(fēng)里,“保住他們,也保住定遠侯府?!?/br>
    *

    之后無論周念南說什么,謝渺都不再開口。她甩甩袖子,說了句“仍有味道”,便又去溪邊浣手。

    周念南不聲不響,重新審視起她來。

    相識三年,她貫來表里不一,面上柔弱,實則兇悍,可終歸是個不聞世事的閨閣小姐。若說上回施粥避禍是湊巧,那加上今天的一番話,便可以斷然,謝渺必定通曉些什么。

    周念南當(dāng)然不信她那番佛祖點化的鬼話,他猜測,她定是遇上什么人,偷聽到了某些秘密,便到自己面前裝高深來了。

    嘖,明明是小姑娘非要裝深沉,小模樣真是有意思的很。

    他站起身,撣撣衣袍上的草屑,待去溪邊洗手,遠處突然傳來陣陣瘆人嚎叫。

    “嗷嗚,嗷嗚嗷嗚——”

    這是……

    周念南臉色大變,飛奔到謝渺面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去夠不遠處的馬韁,“先上馬!”

    謝渺也聽到了叫聲,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問:“這是狼叫?”

    似乎在響應(yīng)她的疑問,狼鳴愈加凄厲清晰起來,連風(fēng)中都泛起隱隱的腥臊。

    動物的五感總是先人一步,疾風(fēng)與西風(fēng)似預(yù)知危險般驚恐地甩頭撒蹄,看都不看周念南伸出的手,猛地舉頸長鳴,瘋狂撲騰著瞬間掙斷了韁繩,轉(zhuǎn)身先后絕塵而去。

    周念南究竟慢了一步,恨得咬牙:“這該死的畜生!”

    謝渺的手被攥得生疼,卻顧不上掙脫,努力鎮(zhèn)定道:“離得這么遠,它們也許不會注意到我們,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惜自我安慰失敗,她轉(zhuǎn)頭便見到西邊林子有兩抹灰色蹤影鉆了出來,與人對視時頓了一頓,立馬如閃電般朝他們二人奔襲而來!

    周念南四顧一瞬。

    這里是馬場,叢林遠眺,近處大多一片空曠,樹木也十分稀疏。最近的唯一一顆還算稍高的果樹,還有幾十丈距離。不暇多想,他拉起謝渺便往那棵樹狂奔。

    謝渺腳步踉蹌,幾乎跑得上不來氣,忿忿喊道:“去哪?這是馬場……為,為什么會有……有狼!”

    問得好!

    周念南也他娘的想問問蒼天,這馬場如何會有野狼!

    但眼下哪有想這個的時間,不消半刻,那兩道灰影離二人只剩一里多路。

    總算跑到目的地,周念南在樹邊一個急停,“你可會爬樹?”

    謝渺差點撞上他的背,右手覆在胸口,努力平穩(wěn)呼吸,“我,我,我不會。”

    周念南當(dāng)機立斷蹲下身,“站到我肩上爬上去,快!”

    謝渺的余光瞥見狼影,顧不上矯情,扶住樹干抬腳便踏。周念南握緊她的足踝,力道盡量平穩(wěn)地往上一頂——

    謝渺堪堪抓住一截枝干,借力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半趴在一橫半空的枝丫上。她顧不上衣衫狼狽,急忙地朝他伸出手,“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周念南觸碰她的手,溫軟細膩裹在掌心,似他曾把玩的極品羊脂白玉一般,讓人愛不忍釋。

    旖旎轉(zhuǎn)瞬即逝,周念南輕輕一碰便松開,“乖乖在樹上待著,別掉下來。”

    他這是什么意思?

    謝渺皺緊眉頭,使勁揮蕩起手,“周念南,抓住我的手!”

    “這枝椏承不住我們二人的重量。”周念南冷靜分析。

    謝渺不由環(huán)顧——果然,她身下的樹枝并不粗壯,承住她已是極限。而其他的枝椏,又細又柴,如何能容下一位成年男子?

    該死,為什么這桃樹這么?。?/br>
    雙狼轉(zhuǎn)眼咆哮逼近。

    她一瞬間紅透雙眼,聲音帶上細微哭腔,“周念南,你上來,你上來??!”

    素來與她作對的青年收起戲謔不羈,眸里漾著幾分不自知的柔軟與決心。

    “謝渺,閉上眼,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下來?!?/br>
    話音方落,煞獸已至。

    那是兩頭公狼,左邊的略精瘦,右邊的壯碩狂躁,尖利粗硬的灰色毛發(fā)批滿全身,淺褐色的瞳孔因貪婪而泛著綠光,涎水自利齒間淌落,粗聲喘息間,透漏出與血與rou的渴望,一看便知是狼群的頭狼。惡獸一左一右堵死了獵物的退路,喉間低吼,隨時便可擇人而噬。

    狼生來便是野性的掠奪者,它們會殘忍地撕裂軟弱的走獸,但面對氣場更強大的生物時,也有與生俱來的警惕,不敢一開始便肆無忌憚地進攻。

    周念南背靠樹干,眼神冷冽地鎖住二狼。鋒利的雕花匕首斜擋左胸,也閃爍著森森冷冽。

    二狼見狀果然有幾分忌憚,在原地徘徊低吼,似乎亦在權(quán)衡對手的實力。

    謝渺拼命睜大眼,一手捂嘴生怕發(fā)出聲息,干擾到樹下那人的任何一點心神。

    靜寂,對峙,也許過了一瞬,也許幾世之久。

    一滴冷汗,自周念南額角滑下,噗……碎入塵埃。

    雙狼突然同時長嚎一聲,呈十字交叉飛撲而來,利爪與尖齒在陽光下如噬人的刀光——它們長途跋涉,饑腸轆轆,獸性的本能,渴望著食物和……鮮美的熱血!

    周念南果斷往后仰身,身體不可思議地壓低,堪堪從壯狼躍起的身下避過。隨后側(cè)身一滾仰倒在地,反轉(zhuǎn)匕首刀鋒朝上,速度略慢的瘦狼正好越過,腹下頓時恰好撞在了刀鋒上。

    呲……

    皮開rou綻的悶響,瘦狼痛苦嗚咽一聲,當(dāng)即趴倒在地,草地上滴落顆顆殷殷紅色。

    頭狼見同伴受傷,喉間溢出一聲怒嚎,如旋風(fēng)般轉(zhuǎn)身回撲,巨大的力量與速度裹挾著可怕的腥氣瘋狂涌來。移動不便的周念南索性不避不讓,只在狼頭撲向自己頸邊的一瞬,猛地用刀柄往野狼襲來的頭側(cè)錘而去!

    志在必得的獵食者陡然被引得偏移方向,氣咻咻再次落到一側(cè)。

    周念南趁勢迅捷翻身而起,才欲靠上樹干避免腹背受敵,猛然想起謝渺還在樹上,身形便遲了一遲。

    謝渺卻忍不住尖聲驚呼:“小心身后!”

    背后腥風(fēng)大作,周念南猛然轉(zhuǎn)身,對上一雙狼目紅似滴血,以不可思議的急速,越來越近,越來越猙獰,他甚至看見了慘白狼牙里泛起的白沫……

    躲?來不及了!

    周念南毫不猶豫將匕首狠狠遞出,不要命了般將整個匕首直捅向張開的狼喉,竟是要拼著廢了胳膊插入頭狼的要害。頭狼似乎也知道厲害,撲至的瞬間竟略偏了腦袋,利刃自齒間劃過,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澀音。

    砰地一聲,強壯的頭狼已經(jīng)將周念南撲倒在地,巨大的狼爪如精鋼刀刃,深深嵌入他的右腿左肩,隨即向后狠狠抓落。

    登時,血rou模糊。

    周念南疼得眼前發(fā)黑,死死咬牙旋轉(zhuǎn)匕柄,拼著全身氣力向前一送——

    “嗷嗚!”

    頭狼慘嚎一聲從他身上滾下,嘴角到耳廓幾被一刀貫穿,粘稠的血液伴著腥氣簡直令人戰(zhàn)栗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