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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51節(jié)

    誰叫她們是小姐的丫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呢。

    *

    周念南一臉陰沉地回到侯府,遣散侍衛(wèi),獨(dú)自坐在湖心亭喝悶酒。

    湖色瀲滟,亭幔輕迎,俊美青年身在其間,猶如天地精心描繪的一副畫,有奪日競月之輝。

    周念南卻滿腹心事。

    佳釀入口,品不到半分香醇,只有無盡的苦澀不甘。

    為什么?

    為什么她能為崔二矯揉造作,能對(duì)那窮書生好言相向,卻不能給他幾分好臉色?他自認(rèn)家世相貌不輸給任何人,可她偏偏——偏偏——

    他眉頭不展,執(zhí)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為什么不能是他!

    他是周念南,當(dāng)今皇后疼惜的侄子,定遠(yuǎn)侯府的三公子,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貴公子,他愿意娶她,她不僅拒絕,甚至還說要出家當(dāng)姑子!

    亭外有人走近,“南兒?”

    周念南慢悠悠地抬眸,不掩薄醉,“母,母親?!?/br>
    定遠(yuǎn)侯夫人撩開紗幔,見到一桌狼藉,不禁美目染怒,“明日就要去羽林衛(wèi)報(bào)道,你怎么又喝上了!”

    周念南單手支著額頭,半真半假地道:“若是我說,我突然不想入羽林衛(wèi)了,母親待如何?”

    定遠(yuǎn)侯夫人呼吸一滯,狠狠戳了戳他的腦門,“不讓人省心的孩子!你當(dāng)圣上與皇后是什么人?金口玉言,既出無悔,你莫要當(dāng)成兒戲來耍!”

    周念南身子輕晃,又笑嘻嘻地坐直,“開個(gè)玩笑而已,我既然答應(yīng)了,便不會(huì)失約?!?/br>
    定遠(yuǎn)侯夫人緊緊盯住他,好半天才放下心,緩聲勸道:“南兒,你不小了,當(dāng)作出一番功績,娶妻成家,為侯府綿延子嗣?!?/br>
    娶妻成家?

    周念南挑起長眉,笑問:“聽母親的意思,是有中意的人選了?”

    定遠(yuǎn)侯夫人坐到他身側(cè)的石凳上,試探地道:“慶陽郡主你還記得嗎?小時(shí)候經(jīng)常與你一起玩耍,前幾年回了燕都,上個(gè)月才到京。”

    周念南輕飄飄地打斷,“母親中意她當(dāng)兒媳?”

    定遠(yuǎn)侯夫人裝作沒看出他的不悅,緩聲道:“慶陽郡主乃瑞王之女,深受太后與圣上喜愛,又與你自小相識(shí),情分非比尋?!?/br>
    “深受太后與圣上喜愛?!敝苣钅相Z,眼神忽地銳利,毫無避閃地望著她,“那母親當(dāng)初為何要見謝渺?”

    定遠(yuǎn)侯夫人登時(shí)失語。

    為何要見謝渺?自然因?yàn)樗悄蟽禾厥庀啻牡谝晃慌?。別看他從小紈绔嬉鬧,在女色上卻從未起過心思,她一度懷疑,幼子是不是有那什么之好——

    她曾經(jīng)想,南兒若喜歡女子,只要身世清白,無論是誰都由他去娶。但慶陽郡主回來后,皇后不止一次提到南兒的婚事,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若能得到瑞王支持,定遠(yuǎn)侯府的地位定能穩(wěn)如磐石……

    她心動(dòng)了。

    那謝渺不過是崔家無血緣的表小姐,而慶陽郡主是瑞王之女,瑞王手握西境十萬兵權(quán),兩相對(duì)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按理說,這番考量合情合理,但面對(duì)南兒此時(shí)意味深長的問話,她卻覺得難以啟齒。

    “南兒,謝小姐她,她出身過低——”

    “她出身過低,比不上慶陽的一根手指頭,于是我便該為了侯府與姑母的未來,娶個(gè)活祖宗在家供著?”

    定遠(yuǎn)侯夫人臉色尷尬,試圖解釋:“此言差矣,娶妻講究門當(dāng)戶對(duì),你與她——”

    “母親?!敝苣钅限饤壠饺绽锏耐媸啦还В苯亓水?dāng)?shù)氐溃骸拔乙⒅x渺?!?/br>
    不是想,而是要。

    定遠(yuǎn)侯夫人聞言,心旌搖搖,思緒萬千。

    周念南倒上一杯酒,酒滿,晶瑩剔透的酒液溢出,順著桌沿潺潺滴落,淋濕一片青石板地磚。

    他道:“世間萬事,盈著溢,滿則虧。母親與姑母當(dāng)懂得,盛極必衰,過猶而不及?!?/br>
    定遠(yuǎn)侯夫人不由斂眸沉思。

    周念南望向亭外,視線落在湖旁栽著的櫻花樹林,喃喃自語:“花朝宴快到了啊……”

    第46章

    四月芳菲, 好春藏不住,墻斜杏花梢。

    花朝宴便定在每年的四月十五,春和景明, 百花齊放時(shí)。它最早是由前前朝最受寵的蕭貴妃提辦, 邀請(qǐng)三品以上官員家中適齡的公子小姐,到清月宮宴游賞景。屆時(shí), 洛陽會(huì)送來當(dāng)?shù)鼗ㄉ窆?jié)選出的二十株精品花卉,開價(jià)競拍,價(jià)高者得,所籌銀錢將悉數(shù)捐贈(zèng)與國寺, 用于為民祈福, 肅奉明禋。

    于上,花朝宴寓意深遠(yuǎn),福澤厚長。于下, 妙齡男女難得匯聚一堂, 共享花前雅事。理所當(dāng)然的, 即便改朝換代,花朝宴亦雷打不動(dòng)地延續(xù)至今。

    花朝宴每年均由京城舉足輕重的貴婦舉辦, 今年輪到的是右相夫人。提前幾日, 花朝宴的請(qǐng)柬便飛往京中有名望的各家府邸中。

    崔家自是當(dāng)仁不讓。

    崔夕寧和崔夕珺參加過花朝宴, 收到請(qǐng)柬并不意外,出乎預(yù)料的是, 謝渺也收到了。

    對(duì)此,謝氏與崔夕寧困惑, 謝渺一頭霧水, 而崔夕珺則是怒火中燒。

    “謝表姐。”她將請(qǐng)柬扔到桌子上, 顧不得謝氏還在場, 口口聲聲地質(zhì)問:“你一個(gè)九品縣令之女,爹娘都去世不知多少年,憑什么去參加花朝宴?”

    謝氏坐在主位上,強(qiáng)忍住不悅,溫聲道:“夕珺,她們?cè)S是看在你祖父和父親的面子上——”

    “那是我的祖父與父親,他們姓崔?!贝尴ΜB望著她笨重的腹部,直言不諱,“您肚中的確是父親的孩兒,但謝渺姓謝,與崔家毫無關(guān)系?!?/br>
    眼看謝氏的笑容褪去,神色變得尷尬,崔夕珺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是了,看到謝氏不開心,她便舒坦不少。

    按理說這是二房的家事,崔夕寧不該多言。但她與謝渺如今關(guān)系甚親,難免替她打抱不平,只她剛想開口,便被謝渺的眼神攔了下來。

    謝渺揀起紅底燙金請(qǐng)柬,翻開仔細(xì)端詳,上頭清晰寫著八個(gè)字:敬邀謝家小姐,謝渺——

    她側(cè)眸看向崔夕珺,認(rèn)真地建議:“夕珺表妹,說實(shí)話,我也不知為何右相夫人會(huì)邀請(qǐng)我參加花朝宴,要不然,你替我去問問?”

    崔夕珺:……問誰,問右相夫人?

    “你——”崔夕珺回過神,意識(shí)到她在調(diào)侃自己,抬手指著她,狠狠地跺了跺腳,“謝渺,你不要欺人太甚!等我二哥回來,我定要讓他知道你牙尖嘴利的真面目!”

    說去唄,誰怕誰?

    謝渺深感無趣,越過她走向謝氏,“姑母,趁天色還早,我陪你去花園走走?!?/br>
    謝氏扶著她起身,與崔夕珺交身錯(cuò)過時(shí),失望溢于言表。

    崔夕珺還想追上去理論,被崔夕寧一把拉住,低聲呵斥:“夕珺!二嬸身子重,你莫要再任性妄為?!?/br>
    崔夕珺眼中劃過茫然,隨即被憤懣不甘填得滿滿。

    *

    與崔夕珺分開后,崔夕寧去了趟李氏屋里,母女倆敘話后,她便急匆匆地趕往?;ㄔ?。

    謝渺正在吩咐拂綠與攬霞晾曬經(jīng)書,見她心神不寧地闖進(jìn)來,忙問:“出了什么事?”

    崔夕寧拉著她進(jìn)書房,合上門后,慌張道:“阿渺,我母親打算給我說親了!”

    謝渺問:“哪家的公子?”

    崔夕寧道:“便是那右相家的五公子,幼年因騎馬摔傷了腿的那位!”

    謝渺撫額,心道果然。

    前世與崔夕寧定親的便是這位辜三公子,說起來,除去瘸了腿外加性情冷漠,這位辜三公子倒是未傳出其他聳人聽聞的傳言。前世崔夕寧自縊身亡后,辜三公子背上克妻的名號(hào),可他并沒有記恨崔家,反倒在每年崔夕寧的忌日之時(shí),會(huì)去她墳前祭上一束白菊。

    依她看來,辜三公子亦是位重情之人,這也是初時(shí)她勸崔夕寧與孫慎元各走各路的原因。

    謝渺甩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直指要點(diǎn),“大伯母要你去花朝宴與他相看?”

    崔夕寧點(diǎn)點(diǎn)頭,又猛地?fù)u搖頭,“阿渺,你知道我心中只有慎郎,我不愿嫁給其他人!”

    謝渺拍拍她的肩膀,“冷靜,鎮(zhèn)定,你既然知曉大伯母的目的,屆時(shí)裝病推脫即可?!?/br>
    崔夕寧憂慮不減,仍心事重重,“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若母親再次安排——”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謝渺意有所指地道:“等東風(fēng)到了,你與孫慎元的事也就成了一半?!?/br>
    崔夕寧追問:“何為東風(fēng)?”

    謝渺一臉嚴(yán)肅,“此乃天機(jī),不可輕易泄露?!?/br>
    崔夕寧失笑,牽過她的一綹青絲,往她臉上撓了撓,“壞家伙,就知道逗我!對(duì)了,你呢,要去花朝宴嗎?”

    謝渺用帕子掩著唇,手扶額鬂,氣息虛弱地道:“夜間露寒,我不小心著了涼,頭暈得很……”

    崔夕寧笑了一陣,又有些猶豫,“你我都裝病不去,豈不是只有夕珺赴宴?”

    經(jīng)她提醒,謝渺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她沒有收到請(qǐng)柬,是崔夕珺與崔夕寧兩人去參加花朝宴。崔夕珺在宴上不知為何與慶陽郡主起了沖突,過后,慶陽親自登門道歉,但崔夕珺也被罰禁閉祠堂兩月。

    謝渺不清楚細(xì)節(jié),也并不好奇,橫豎她沒辦阻攔崔夕珺的行為。

    “沒事?!彼S口道:“不是還有蘇家小姐嗎?”

    *

    花朝宴前日,謝渺又“病”了。

    謝氏前來探望,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懨懨,盡顯病態(tài)。

    謝氏郁悶至極,“怎么又病了!”

    謝渺努力坐起身,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道:“姑母,是阿渺不爭氣,好不容易受邀去花朝宴,卻——咳咳,咳咳!”

    謝氏剛想勸慰,忽然瞥見她領(lǐng)口沾到的可疑白色粉末,再端詳她異常慘白的臉……

    她狐疑地瞇眼,須臾,轉(zhuǎn)向拂綠與攬霞,厲聲呵斥:“給我跪下!”

    攬霞和拂綠被嚇得一抖,連忙噗通跪下,“二、二夫人?!?/br>
    謝氏冷聲道:“你們二人該不該罰?”

    啊,二夫人發(fā)現(xiàn)她們幫小姐裝病了嗎?

    拂綠與攬霞不敢回嘴,磕頭道:“該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