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華說：“阿姨明白的，像你這樣的女孩，又漂亮，家境又好，追求的人肯定不會少，小歸他……年紀(jì)比你小，身體又那樣，你不喜歡他，阿姨非常理解，只是……”

    范玉華背脊靠在墻壁上，有些無力地揉著太陽xue，“小歸其實是個很驕傲的男孩子，脾氣還很倔，他以前從沒有因為女孩的事讓我們cao心過，從沒談過戀愛。他受傷以后，我們更多地就是在他的身體、學(xué)習(xí)、康復(fù)等方面關(guān)心他，從沒想過，他會在感情上遇到煩惱。”

    卓蘊(yùn)沒說話，就一直聽范玉華說。

    范玉華看著她，說了下去：“阿姨和你說這些，其實是想拜托你，我和小歸的爸爸不是那種會隨意干涉孩子感情的家長，我們都知道，小歸這樣的年紀(jì)，喜歡上一個人，一定很用心、很純粹，這份感情非常珍貴，但小歸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失戀這種事，對他來說打擊會很大。所以小卓……”

    范玉華走到卓蘊(yùn)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柔柔地看著她，“阿姨拜托你，如果你覺得小歸的言行對你的生活造成了困擾，那請你好好處理與他的關(guān)系，最好，能讓他徹底死心。像今天這樣的事，對小歸來說其實很兇險，嚴(yán)重起來是要命的，阿姨很擔(dān)心，如果你態(tài)度不明，他會一直對你心存幻想，你能明白阿姨的苦衷嗎？”

    卓蘊(yùn)的眼神飄忽了一下，麻木地點點頭：“能。”

    范玉華欣慰地點頭：“那……”

    “阿姨。”卓蘊(yùn)搶先出口，“我明天能來看看趙醒歸嗎？”

    范玉華很驚訝：“你是要……”

    “我有話想對他說?！弊刻N(yùn)說，“阿姨您放心，我會好好勸他的，我知道，他現(xiàn)在最要緊的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br>
    深更半夜，病房也不能探視，卓蘊(yùn)獨自一人離開醫(yī)院，寢室是回不去了，她干脆在醫(yī)院附近的酒店開了個房間，把空調(diào)打到30度，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

    洗完澡，她穿上浴袍，打開食盒，吃了兩個趙醒歸做的蛋黃酥。

    餡兒居然不一樣，一個是蓮蓉，一個是豆沙，卓蘊(yùn)舔了舔手指，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蛋黃酥。

    洗過手，她疲憊地躺到床上。

    后半夜兵荒馬亂，她都忘了前半夜自己和朋友們在酒吧瘋玩時是怎樣的心情。

    她很少會喝這么多酒，把自己灌到爛醉，什么都不去想，在酒吧里隨著音樂搖擺身體，與蘇漫琴碰杯，大聲地喊：“zoe，happy birthday！”

    她喝得酩酊大醉時，那個男孩是不是就在她的寢室樓下吹冷風(fēng)？

    只為了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為了送她親手做的蛋黃酥。

    他甚至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一個輪椅車頭，瞞著全家人，一個人偷偷地跑出來！

    趙，小，歸，膽兒肥了呀！你怎么不去演碟中諜啊？

    卓蘊(yùn)把臉悶到枕頭上，被趙醒歸的壯舉給弄笑了，笑著笑著，眼角又一次變得濕潤。

    多么神奇，有個男孩這樣喜歡她，用心、純粹、熱烈，還不計回報。

    是個坐輪椅的男孩，長得好帥，個子好高，就是年紀(jì)有點兒小。

    卓蘊(yùn)摸出手機(jī)，發(fā)現(xiàn)電量快要用完了，她抓緊時間打開相冊，找到那張她和趙醒歸在籃球場拍的合影。

    照片上的男孩笑得可真好看，卓蘊(yùn)呆呆地看著照片，手指摸上趙醒歸的臉，屏幕閃了一下，徹底得沒電關(guān)機(jī)了。

    ——

    第二天早上，卓蘊(yùn)在酒店吃過早餐后回到寢室，換了身衣服，直奔醫(yī)院。

    趙醒歸住的是一個單人間，范玉華和苗叔都在，正商量著陪護(hù)如何輪班，看到卓蘊(yùn)走進(jìn)病房，范玉華笑了一下，對苗叔說：“我們出去說吧?！?/br>
    她拉開病房的窗簾，床邊的區(qū)域就變得很明亮，范玉華沖卓蘊(yùn)招招手，小聲說：“小歸醒了，剛喝了點粥，你和他聊聊吧。”

    臨走前，范玉華對卓蘊(yùn)使了個眼色，卓蘊(yùn)點點頭，范玉華也點點頭，兩個女人心照不宣地擦肩而過，范玉華提前開始擔(dān)心，卓蘊(yùn)離開后，重病的兒子怕不是又要受一回大打擊。

    病房里只剩卓蘊(yùn)和趙醒歸兩人，卓蘊(yùn)慢慢地走到病床前，輪椅停在床邊，趙醒歸平躺在床上，被子蓋到胸口，雙臂伸在被子外，正睜著眼睛看向她。

    他的眼睛還是那么漂亮，只是，配上憔悴的面容和藍(lán)白條紋病號服，怎么看怎么可憐。

    病房里很熱，卓蘊(yùn)脫掉羽絨外套擱在椅背上，趙醒歸看著她在床邊坐下，她又變成了他記憶里的模樣，毛茸茸的毛衣，烏黑柔順的披肩長發(fā)，還有不施脂粉的秀美臉龐。

    趙醒歸左手背打著點滴，卓蘊(yùn)抬頭看，足有四大包藥水，她想，這么多水掛下去，他要怎么上廁所？又低頭去看，床下果然掛著一個尿袋，管子連到被窩里，尿袋里已經(jīng)有半包淡黃色液體。

    “你在看什么？”趙醒歸問。

    卓蘊(yùn)重新把視線轉(zhuǎn)回他臉上，問：“你插尿管了？”

    趙醒歸蒼白的臉頰上泛起兩抹紅暈，眉頭一皺：“你看到就看到，干嗎要說出來？”

    卓蘊(yùn)笑笑，伸手去摸他額頭：“好點了嗎？”

    “好很多了，燒也退了?！壁w醒歸抬起右手，抓住她的手背摩挲著，“就是沒什么力氣，也沒胃口?！?/br>
    這小孩生了病，頗有些得意忘形，卓蘊(yùn)把手掙出來，趙醒歸朝她眨眨眼睛，叫她：“卓老師。”

    卓蘊(yùn)：“嗯？”

    趙醒歸低聲問：“昨晚你喝醉了，那些事，你還記得么？”

    卓蘊(yùn)偏開頭：“我忘記了，喝斷片了?！?/br>
    “……”趙醒歸睜大眼睛問，“真的忘了嗎？”

    “真忘了，你呢？”卓蘊(yùn)又看向病床上的小少年，挑挑眉毛，“暈倒前你說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趙醒歸：“……”

    他用右手拉著被子，一點一點地往上扯，被子蓋過他的下巴、鼻子、眼睛，最后幾乎把整個腦袋都躲到被子里去了。

    卓蘊(yùn)好笑地看著他，看來，他還是記得的。

    說的時候怎么不知羞呢？這會兒知道害臊了？

    因為趙醒歸個子高，被子被他這么一拉，兩只腳丫子就從被子尾巴上露了出來。

    卓蘊(yùn)扭頭看去，發(fā)現(xiàn)他沒穿襪子，兩只腳就露在空氣里，腳型瘦長，膚色白凈，靜止的樣子與常人不同，兩只腳尖無力地往兩邊攤開，幾乎要在床上攤平了。

    床尾疊著一條干凈的病號褲，上面還有一雙干凈的白襪子，卓蘊(yùn)伸出手，隔著被子拍一下趙醒歸的腦門兒：“干什么呀？你這樣子很不吉利的，知道么？”

    趙醒歸不敢把臉露出來，悶悶地說：“我忘了我說了什么，都不記得了，你不是也忘了嗎？”

    “對，我也忘了，你先出來呀?！弊刻N(yùn)去拉他的被子，趙醒歸揪著被子不松手，卓蘊(yùn)說，“趙小歸，你沒穿襪子，我?guī)湍愦?，好嗎？?/br>
    這話比什么都有效，趙醒歸快速地把被子掀下來，抬起脖子、壓著下巴看自己的腳。

    他愣了一會兒，說：“卓老師，你能幫我把床搖高一點嗎？”

    “行?！弊刻N(yùn)走到床尾，用搖柄把床頭搖高了些。

    趙醒歸左手不好用力，右手撐著床面調(diào)整了一下躺姿，被子被他拉上來，兩只腳就一直露在外面，他也沒法用腳去把被子蓋好，有些無奈地說：“卓老師，你幫我把被子蓋一下就行，襪子……就算了。”

    “為什么？”卓蘊(yùn)指著床尾的襪子，“是不是苗叔忘記給你穿了？”

    “我……”趙醒歸羞得不行，還是說了實話，“我沒穿褲子?！?/br>
    卓蘊(yùn)：“……”

    “褲子我可不幫你穿，我?guī)湍惆岩m子穿上吧，腳很重要的，一定要做好保暖。”卓蘊(yùn)沒再理會趙醒歸，走到床尾給他穿襪子。

    她第一次碰到他的腳，皮膚冰涼，一點熱意都沒有，觸感還很軟，手指按下去會有個小坑兒。他的腳指頭長長的，指甲剪得干凈平整，就是……不管卓蘊(yùn)怎么擺弄他的腳，那十個腳指頭都紋絲不動。

    趙醒歸看著她左手抓住他的右腳踝，右手拿著襪子往腳上套，穿好后又放下右腳，抓起他的左腳踝。

    他現(xiàn)在的腳踝很細(xì)，小腿也很細(xì)，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他的小腿很漂亮，沒有夸張的肌rou，卻很修長勻稱，腿毛也不多，就像漫畫里男主角才會有的那種小腿，穿著到膝上的籃球褲時，特別好看。

    而現(xiàn)在，他的小腿和腳被她抓在手里，他看著，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還要死死地捂住被子，防止腳被抬得過高而走光。

    趙醒歸心里很難過，又想起暈倒前自己對卓蘊(yùn)說的那句話，當(dāng)時他暈頭轉(zhuǎn)向，不知怎么的就說出了那樣的話，現(xiàn)在想來真是羞恥到地心，他似乎說了“他可以”，事實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他沒試過，也不敢試，純屬口出狂言，大概，那就是他的幻想吧，如果對方是卓蘊(yùn)，他是真的愿意去試試，就怕……卓蘊(yùn)會嫌棄。

    趙醒歸覺得自己好猥瑣，想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臉變得越來越燙，到后來都不敢去看卓蘊(yùn)了。

    卓蘊(yùn)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經(jīng)幫他穿好襪子，將兩只腳在床上擺好，又把被子給蓋上了。

    趙醒歸的一瓶藥水剛掛完，卓蘊(yùn)發(fā)現(xiàn)了，幫他按了呼叫鈴，護(hù)士過來換藥時看到小少年紅通通的臉，驚訝地問：“你怎么了？又燒起來了嗎？”

    她拿耳溫槍幫趙醒歸測體溫，卓蘊(yùn)緊張地看著她，護(hù)士說：“37.2，還好呀，怎么臉這么紅？”

    趙醒歸恨不得再鉆到被子里去。

    護(hù)士叮囑過幾句就走了，卓蘊(yùn)又坐回趙醒歸身邊，伸手去摸他額頭。

    趙醒歸躲開她的手，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卓老師，我mama有沒有罵你？”

    卓蘊(yùn)搖頭：“沒有，你mama又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事兒我多冤枉啊，我哪知道你會跑來找我的，你都沒跟我說一聲?！?/br>
    “對不起?！壁w醒歸說著，又有點不開心，“我mama罵我了，還把我的輪椅車頭給沒收了?！?/br>
    卓蘊(yùn)“噗”地一聲笑：“那車頭，你到底從哪兒弄來的？”

    趙醒歸老實交代：“我網(wǎng)上買了寄到我同學(xué)家去的，昨天晚上，我同學(xué)充滿電給我送過來。我和我mama說了，不要去怪我同學(xué)，都是我的主意，我就是……想自己出門，去找你?！?/br>
    卓蘊(yùn)溫柔地看著他：“昨天，你有沒有被我嚇到？”

    趙醒歸一愣：“你不是說你都忘了嗎？”

    卓蘊(yùn)微笑：“總歸還是記得一點的?！?/br>
    趙醒歸的眼神嚴(yán)肅起來：“卓老師，我是想問問你，你到底還有哪些事瞞著我？你……我不懂你為什么要騙我，泡吧，喝酒，抽煙，約炮，本來也沒……”

    卓蘊(yùn)忍無可忍，抬手制止他：“泡吧，抽煙，喝酒，我認(rèn)，約炮是什么？！你從哪兒學(xué)來的這些東西？”

    趙醒歸抿著唇看她，一臉的不信任。

    他真是被她騙怕了，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挑戰(zhàn)他的接受度。

    卓蘊(yùn)不想就這個問題多做解釋，想起她的任務(wù)，說：“趙醒歸，我的確瞞著你一些事，趁今天都和你說了吧。首先是我爸爸的工作，早年他的確是菜場商販，不過現(xiàn)在他開著兩家公司，一家做生鮮食品的批發(fā)，另一家是冷鏈配送，所以，我家經(jīng)濟(jì)條件其實還可以，比如我昨晚穿的那件大衣，就要好幾千。”

    趙醒歸懵了，他一直以為卓蘊(yùn)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她吃烤rou時為了二十塊錢優(yōu)惠券都能和服務(wù)員起爭執(zhí)，趙醒歸從來沒想過，她居然是個千金大小姐。

    卓蘊(yùn)說：“第二，關(guān)于我的學(xué)業(yè)，我其實很不喜歡現(xiàn)在的專業(yè)，成績非常差，要掛科的那種。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大四要考研，那是騙你的，我不會考研，倒是有可能會出國。我爸讓我出去讀工商管理的碩士，而我自己是想去學(xué)設(shè)計，無論如何，我要么畢業(yè)直接工作，要么就是出國讀書，所以，我不可能和你成為a大校友?！?/br>
    趙醒歸：“……”

    “第三，關(guān)于我的未婚夫。”卓蘊(yùn)撇了撇嘴，“是真的，我的確有個未婚夫，他家比我家有錢，我和他的婚約算是聯(lián)姻的性質(zhì)，我也的確不喜歡他，一直想悔婚。但是，你說的分手費(fèi)就很天真了，那樣解決不了問題，我現(xiàn)在，依舊沒想好怎么才能和平地解除婚約?！?/br>
    “第四，關(guān)于我的私生活?！弊刻N(yùn)笑起來，“昨晚你也看到了，我的確經(jīng)常去夜店，會抽煙，會喝酒，我一直沒敢告訴你，因為你還小，怕你接受不了，我希望在你的回憶里，我能顯得……唔，清純一點，你好像更喜歡清純的女孩，對吧？”

    趙醒歸：“……”

    “哦，還有第五?！弊刻N(yùn)想起來了，“關(guān)于彭凱文，他以前的確追過我，不過我明確地和他說過不可能，所以他現(xiàn)在對我已經(jīng)沒那個心思了。我和他成了好朋友，說他在追我，其實是為了讓你死心，這件事，也是騙你的?！?/br>
    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趙醒歸等了一會兒，問：“還有嗎？”

    卓蘊(yùn)努力回想，搖搖頭：“好像沒了?！?/br>
    趙醒歸問：“那約炮……”

    卓蘊(yùn)一巴掌拍上他腦門兒，好清脆的一聲“啪”，趙醒歸“嗷”一聲叫，揉著腦門兒喊：“你怎么打人啊？”

    “我不約炮?！弊刻N(yùn)說出這話來，自己都很無語，“你到底從哪兒聽來的這個詞？你才多大？這是你該惦記的事嗎？趙小歸，我還以為你挺正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