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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組一心只想搞事業(yè)[六零] 第30節(jié)

    “只是暫時?!碧K曼說這話時,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那樣平靜,“公社這邊的工作不是有書記您呢嘛。再說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都想將六個生產(chǎn)大隊婦女主任的工作都輪流擔任一圈?!?/br>
    蘇曼這番話說出來,恐怕會讓所有人都覺得震驚意外,也覺得她……有點傻。

    畢竟,哪有在公社里的干事會主動要求想去基層工作,還是為去解決這樣棘手問題的呢?

    田慶豐試圖讓蘇曼改變想法:“小蘇,我覺得你還是要深思熟慮一下。你想想,以你的情況,去了麥河溝那不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在聽到這句話后,蘇曼立刻收斂了笑容,語氣十分嚴肅地問道:“田書記,您說這話,是在質(zhì)疑我的能力,還是在歧視我的性別?”

    “不,小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不應(yīng)該去麥河溝大隊親自解決這些事情,而是可以……”

    田慶豐試圖解釋,卻越描越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說。

    看著他這樣的態(tài)度,蘇曼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看著田慶豐。

    實際上,蘇曼當然知道他所說的話是好意。

    可蘇曼并不喜歡這樣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而干涉自己的決定的人。

    她不想外界的人,不管是親人朋友,還是領(lǐng)導同事,會因為自己的形象、性別、年齡而對她的能力產(chǎn)生質(zhì)疑,更不希望他們因此而看低自己,認為像自己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坐在辦公室里當一個“吉祥物”。

    當然,這樣的聲音,像是田慶豐口中的“羊入虎口”這一說法,都不會讓蘇曼放棄自己正在朝好的方向進行中的事業(yè)規(guī)劃,和她未來必然會堅持“拋頭露面”“親力親為”的工作態(tài)度與方式。

    可不管是好意還是惡意,又能否說服、撼動自己的決定,蘇曼也都不喜歡這樣的說法。

    像是此刻,她的表達就是一種態(tài)度。

    一種希望,也要求大眾正視自己能力,而不是性別的態(tài)度。

    正在兩個人為這個問題僵持不下的時候,辦公室外傳來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是今天值班負責和門衛(wèi)一起看守公社大門的同志大軍。

    蘇曼和田慶豐看著大軍氣喘吁吁的樣子,還沒來得及問他外邊是出了什么事呢,就聽見大軍對他們喊道:“田書記,蘇干事,剛剛門外有兩位女同志說要找婦聯(lián)干事救命,聽她們一說這個,我就打算領(lǐng)她們進來找你,可還沒走兩步呢,這兩位女同志就、就暈倒在公社門口了!”

    “那現(xiàn)在這兩位同志呢?”

    “我過來前跟張叔已經(jīng)給她們扶進傳達室了,只是兩位同志在昏迷前還說要找蘇干事,所以……”

    蘇曼一聽這話,起身朝著傳達室走去。

    說道:“我現(xiàn)在就過去——”

    第30章 (捉蟲)

    崔秀菊從公社衛(wèi)生所的床上醒過來的時候,人還有些迷糊。

    她下意識喊了一聲李梅花,像是自言自語的來了一句“梅花姐,咱們這是,在哪兒啊”的話后,卻遲遲沒能得到回應(yīng)。

    這讓多年來一直身處隨時可能被打的驚恐環(huán)境里的崔秀菊立刻察覺出了不對勁兒,整個人如同小獸一般蜷縮成了一團,雙手抱頭的姿勢好像已經(jīng)被崔福發(fā)現(xiàn)自己逃跑并把她抓了回來,馬上就要沖進來將她揍得半死一樣。

    只是在蜷縮起來后,崔秀菊卻意識到了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滿是昏暗的家。

    因為她所躺著的這張床是真的真舒服??删褪沁@個她從未體會過的舒服勁兒,讓她徹底從驚弓之鳥的狀態(tài)中清醒了過來。

    她試探著將埋在臂彎的頭抬了起來,向四周看去。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環(huán)境。

    崔秀菊從擋住自己往外看視線的簾子,看到自己剛緊靠著的潔白的墻壁,再到身下所躺著的柔軟的床……

    這一切讓她感覺陌生又美好,心里莫名涌現(xiàn)出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安寧。

    她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著:“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這里是不是就是人死了以后就能去的地方……可是,我明明和梅花姐都已經(jīng)到公社門口了啊……”

    正在她想下床看看簾子那邊都有啥的時候,崔秀菊就覺得手背一疼,下意識看過去的時候,她就看見了扎在自己手背上的針頭,和掛在旁邊高架子上的輸液瓶。

    這下崔秀菊是徹底迷糊。

    她這是沒有,死?

    那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

    從18歲被父母“賣”給崔福以后,崔秀菊的活動范圍就被崔福限制在了不算多大的麥河溝大隊。整整五年的時間,她除了被嫁過來時曾走過一趟麥河溝大隊外的路,之后崔秀菊就再沒有出過大隊。

    只因為崔福怕她會逃跑,所以從不允許她離開視線范圍以外的地方。

    也就是這兩年,他覺得崔秀菊已經(jīng)被自己打服了,打怕了,身體也打得已經(jīng)走幾步就要喘,每天上工干活就已經(jīng)耗費她全部力氣了,崔福才算是放松了對她,人身自由的限制。

    崔秀菊能認識李梅花,也是因為他的不再限制。

    只是由于她的活動范圍仍被限制在大隊以內(nèi)的原因,崔秀菊從未出過大隊,只是在有一次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無意中聽到那些同樣被限制出入自由的知青提起了一條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能夠通往公社的小路。

    也就是那條讓她和李梅花一起,第一次踏出麥河溝大隊的路。

    只是,在時隔五年以后,再一次踏出大隊以外的地方,跟著李梅花一路趕到公社來告狀這件事兒,已經(jīng)是崔秀菊所擁有的全部勇氣了。

    在走到公社門口,在那位看起來十分友好的同志走過來問她們是來干啥的時候,崔秀菊其實已經(jīng)害怕得渾身發(fā)抖了起來,之后那人要帶她們進去,李梅花拉著她說要想想一會兒見了領(lǐng)導要說些啥,可還沒等她想,她就覺得腿一軟眼一黑,再睜開眼的時候,崔秀菊人就已經(jīng)躺在了這張讓她恨不得躺上一輩子的床,對于發(fā)生了啥事兒也是一概不知了。

    “這到底是哪兒,我不是應(yīng)該在公社嗎,梅花姐又去哪兒了……”因為手上扎著針,崔秀菊怕自己瞎動彈再給這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兒給弄壞了。

    崔秀菊是坐著怕把這一看就比家里頭的炕頭值錢的床給弄臟了,站著卻又止不住眼前又有些冒金花的感覺,拔掉針頭去找梅花姐吧,她怕弄壞了得給人賠錢,留在這里等人過來吧,她又擔心自己和梅花姐逃跑的事兒被崔福和崔立春知道,讓他們找過來。

    趨前退后,搖擺不定。

    在還沒有嫁人,沒有經(jīng)過被辱罵、毆打和禁閉的崔秀菊,曾經(jīng)也是個明媚活潑有主意的姑娘。

    但在五年時間里,不斷被動接受著來自丈夫和整個大隊,言語和環(huán)境打壓,不斷被擠壓著生存空間的的崔秀菊,如今卻成了這般膽小猶豫又不安的樣子。

    這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帶給她的改變。

    一個讓人只有痛苦沒了快樂的變化。

    而這個時候,和她同病相憐的李梅花卻在簾子那頭的床上醒了過來,同樣也是輕喊起了崔秀菊的名字。

    “秀菊?”

    “梅花姐!”

    聽見李梅花的聲音從簾子那頭傳過來,崔秀菊連忙回了一句:“梅花姐,我在簾子這頭呢,可我手上扎著針頭,我怕給人弄壞了,也不知道咱現(xiàn)在這是在哪兒,我、我就一直都沒敢動……”

    李梅花聽見這話,人也愈發(fā)清醒了起來,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相比較崔秀菊五年都沒能出過大隊的情況,也是因為連生了幾胎閨女才讓日子難過起來的李梅花,自然要比她見識多一些,連忙安撫她道:“秀菊你別害怕,姐手上現(xiàn)在也扎著針頭呢,估計是公社的同志見咱暈過去就給咱倆送來衛(wèi)生所了?!?/br>
    說著,她從床上下來,趿拉著鞋子,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掛著輸液瓶子的鐵架子,見是可以活動的,便一點點推著它,一點點靠近了簾子的位置,一把撩開簾子后,更是推著鐵架子走到了仍忐忑不安的崔秀菊的旁邊,拉著她一起坐在了床上。

    李梅花問道:“秀菊你還記得頭年鐵牛她媽生她家二牛時候難產(chǎn)被送去醫(yī)院的事兒嗎?”

    崔秀菊點頭:“記得,那時候說是胎位不正,腦袋憋在里頭了,最后給送去了縣里頭的醫(yī)院才都給救過來的?!?/br>
    “所以啊,咱現(xiàn)在在的地方就是救人命的地方,你從前沒出過大隊不知道,這地方叫衛(wèi)生所,不像咱隊里頭的赤腳大夫只會開那兩種藥,治個感冒咳嗽的,這地方能救咱們的命,扎在咱手背上的針頭和這瓶子里頭的水,就是藥?!崩蠲坊ㄕf著,又問崔秀菊,“你現(xiàn)在渾身還跟在大隊時候那樣,渾身沒勁兒又渾身疼嗎?”

    這話提醒了崔秀菊,她眼睛一亮,驚喜地同李梅花說道:“還真是,剛也沒注意,現(xiàn)在一反應(yīng),我這身上還真是都輕快了不少呢!”

    “早知道公社的同志都是這么好心腸的人,咱倆就該早點來……”

    “沒事兒,咱現(xiàn)在來……”

    李梅花有心想安慰崔秀菊,可說著說著,她卻也跟崔秀菊似的,這眼淚是如何都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兩個人就像是兩只從未見過外面天空的井底之蛙一樣,要是一直生活在井底,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過著沒有區(qū)別的日子,她們或許也只會埋怨老天不公,恨自己生來命苦,才會和如崔福、崔立春這樣的男人一起生活,過著早已經(jīng)麻木的生活。

    可如今,她們走出來了。

    從那口“枯井”中跳出來,并在看到了不止井口那么大,而是無邊無際又明媚湛藍的天空后,李梅花和崔秀菊才終于明白也不禁感慨: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這樣美好又充滿善意的。

    而這樣的認知,也讓兩個人不禁反省、責備自己。

    為什么!

    為什么她們沒能更早一點掏出來,又為什么她們能忍受那么長久的折磨與煎熬,又是為什么,她們等到現(xiàn)在才有了勇氣,才見到了外面世界的美好……

    就在兩個已經(jīng)將善良與隱忍刻在骨子里的女人開始抱怨自己的怯懦,而沒有想過她們本來就應(yīng)該過這樣的生活,錯的不是她們,而是傷害她們的男人,是崔福和崔立春,是包庇、縱容他們這樣做,并也像他們這樣對待自己妻女的男人們的時候。

    衛(wèi)生所的門被推開了。

    ——光照了進來。

    蘇曼站在陽光中,用溫柔卻有力的聲音,對如同小獸一般聽見動靜就都抱作一團,互相取暖的兩個遍體鱗傷的女人說:“你們醒了?請不要害怕,因為,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在未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已經(jīng)成為地方婦聯(lián)主席的崔秀菊和李梅花已經(jīng)匆匆老去的以后。

    她們?nèi)赃€記得這一天。

    記得這個被陽光照在身上的一天。

    和那個帶領(lǐng)她們朝著光走去的人。

    年老后最愛坐在躺椅上曬太陽的崔秀菊搖著蒲扇,瞇著眼望著天空,喃喃道:“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是我這輩子都不能忘掉的,是她帶給我和梅花姐重新開始生活的勇氣,也是她讓我們知道,原來人還可以這樣生活在陽光下……”

    人生,因勇氣而改變。

    ——

    “……嚴重營養(yǎng)不良,渾身上下的老傷新傷,身上幾乎沒一塊好地方。一個是過渡生育造成的體虛虧空,另外一個則是有過小產(chǎn)經(jīng)歷,但也是小月子沒坐好,內(nèi)里虛的不得了,暈倒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這些造成的,而且她們剛和我說,她們兩個人是一路從大隊逃到公社來的,目的就是找公社婦聯(lián)求助,所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饑餓、疲勞和緊繃的情緒。但主要原因還是她們兩個人在被毆打以后,部分傷口發(fā)炎造成的。剛給她們輸了消炎液,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燒了?!?/br>
    在李梅花和崔秀菊清醒以后,大夫在檢查完李梅花和崔秀菊的身體后,十分痛心又無奈地說道:“兩個人的外傷都不算特別嚴重,但這位崔秀菊同志的腰腹部有一大塊的青紫色淤痕,我有些擔心她會不會被踹出內(nèi)傷,或是傷到肝臟,因為她剛和我說,她曾經(jīng)被她丈夫打斷過肋骨,但衛(wèi)生所沒有相關(guān)的器械,我沒法做進一步的診斷,所以現(xiàn)在只能先給她開一些滋補的中藥,還有這止疼藥,先緩解一下她的疼痛?!?/br>
    “好的,謝謝您了趙大夫?!碧K曼心情沉重地和同樣看起來十分不忍的衛(wèi)生所大夫道了聲謝,又問道,“不過,能不能請您先以公社衛(wèi)生所的名義個她們兩位同志開一份驗傷證明呢?因為您也清楚,她們的傷都是被……公社婦聯(lián)這邊想要介入的話,還是要有一些證明的,所以……”

    “當然可以,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她們開具驗傷證明,還會幫忙蓋上屬于衛(wèi)生所的印章和我的簽名,如果在幫助這兩位同志的過程中,有任何需要我作證明的情況,這位同志你也可以過來衛(wèi)生所這邊隨時聯(lián)系我?!?/br>
    說著,這位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但眼神犀利得不像是普通公社衛(wèi)生所上班的趙大夫已經(jīng)轉(zhuǎn)回了,和治療室只隔了一層簾子的辦公室桌前,準備開具證明了。

    “說起來,這位小同志你也是新過來麥稈公社這邊工作的吧?不知道你們婦聯(lián)主任對這個事情是怎么一個看法,對方又為什么沒有親自過來呢?你們公社書記竟然也能允許這樣對職責以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而無動于衷的同志擔任這么重要的職務(wù)?”

    “額,那個趙大夫,我就是負責公社婦聯(lián)工作的干事,整個公社婦聯(lián)只有我一個人。雖然田書記之前說過要向縣里申請讓我當婦聯(lián)主任,但現(xiàn)在申請還沒有被通過,所以……”

    面對趙大夫憤憤不平的態(tài)度,蘇曼是真有些尷尬,難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成功避免了“我自己給自己背黑鍋”的事情發(fā)生。

    而此刻,比蘇曼還尷尬的,應(yīng)該就是話里話外都以為蘇曼只是一個過來跑腿的小干事,從事始終都沒想到她就是婦聯(lián)主任的趙大夫了。

    為緩解尷尬,蘇曼主動伸出手,大大方方地對趙大夫自我介紹道:“相逢即是有緣,我看趙大夫您也是個關(guān)注基層婦女情況,對李梅花和崔秀菊兩位同志的遭遇有所同情且同仇敵愾的性情中人,同在公社工作,總不能避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如咱們認識一下?我叫蘇曼,花陽縣人,現(xiàn)在是麥稈公社負責婦聯(lián)工作的小干事?!?/br>
    聽到蘇曼的自我介紹,趙大夫脫口而出,驚訝道:“蘇曼?你就是老田總說的那位小蘇同志?你也太年輕了吧!”

    面對趙大夫的話,蘇曼故作茫然:“老田?您說的是田書記嗎?”

    蘇曼是有聽公社里的其他人說過,田慶豐的愛人是位和他一樣上過戰(zhàn)場的女軍醫(yī),如今也和他一樣,因為軍中一些政權(quán)問題而一起轉(zhuǎn)業(yè)來了麥稈公社,現(xiàn)在在公社衛(wèi)生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