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兩輩子加起來也是頭一回干這種拒絕人感情的事，多少也是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她對喬黎明其實并不反感，不管是形象、性格還是能力，她甚至都是帶有欣賞態(tài)度的，只是……

    在福利院里長大的孩子，都是因各種原因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哪怕有院長mama，和那些志愿者、社會愛心人士給予的，更像是同情的關(guān)懷，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正常生活，而不至于在長大以后與社會、與那些從小生活在□□里的孩子格格不入。

    生存才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自動反應(yīng)技能。

    愛人，和被人愛，都是陌生到怎么也學(xué)不會的。

    哪怕是蘇曼在這輩子奢侈地?fù)碛辛藖碜在w桂枝和蘇剛山的愛和親情，可她也仍執(zhí)拗地認(rèn)定，這是一種讓她能在這輩子憑借血緣關(guān)系得到上輩子沒能得到的愛的幸運，而非是她自己值得。

    上輩子曾被至親拋棄的痛楚，在這輩子得到了彌補，可往日痛苦造成的疤痕卻是難以消退的。

    連血脈親人都能拋棄，也被拋棄，那么還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想到這里，她看向了喬黎明。

    或許，他對自己的愛慕是真實的、純粹的，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能保證這樣執(zhí)著的愛慕能持續(xù)多久，又是否能保證其永遠的真誠與坦蕩。

    蘇曼不想耽誤喬黎明，所以……

    與其忐忑于未來，不如當(dāng)斷則斷！

    想到這里，蘇曼假意咳嗽了一聲，停止了自己不合時宜的發(fā)散思維，對顯然是已經(jīng)明白自己剛剛話里意思的喬黎明，開口道：“既然喬知青你這邊挺忙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年輕人嘛，誰沒有過年少輕狂，少年慕艾的時候，可又有幾個人，是真的能和最初令自己心動的姑娘廝守一生的？把話說開了，人也就能看開了。

    哪怕現(xiàn)在暫時想不明白，時間也必然能治愈一切。

    看著喬黎明一動不動的身影，蘇曼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這既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好能夠離開這里，也是給喬黎明一個獨處的空間，讓他能夠沉下心思好好想一想，早點走出去，以后再見面也不至于尷尬。

    就在這個時候——

    從剛剛就沒吭聲，一直垂著頭站在原地的喬黎明卻突然開口，道：“可是小蘇主任……要是那兩條被我一眼看中后直接買下來的頭繩，就是被送給了……送給了，我喜歡的人呢……”

    …………

    在同喬黎明結(jié)束了這一場互相試探又坦白的對話后，蘇曼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開始有意識地避開喬黎明，包括避開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場合，任由自己整個人都投身到了更加忙碌的工作中。

    若是以往，喬黎明或許會覺得忐忑、不安又緊張，慌亂得猜測起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而開始陷入到妄自菲薄的狀態(tài)，甚至?xí)鲃尤フ业教K曼詢問，好能夠在得到回應(yīng)后進行反省工作，爭取能夠緩和雙方的關(guān)系。

    但，今時不同往日。

    面對蘇曼的有意躲閃，喬黎明就像是一個木訥的錫兵，仍埋頭于自己手頭這些由蘇曼安排過來的工作，像是沒有察覺到蘇曼對他的態(tài)度，卻又和蘇曼同樣默契地避開了所有他們可能碰面的地方。

    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了過完年后的三月份。

    1972年的到來，是否能給喬黎明和蘇曼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帶來緩和，或是新變化，現(xiàn)在還沒無從曉得。

    但可以確定的是——

    這一年，會是很好的一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這一章雖然是短小的一章，但卻是感情線的一大進步！

    小曼的心情可以用一首詩來形容——《避免》為了避免結(jié)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這首詩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詩）；

    小喬的心情可以用一首歌來形容——《浪費》沒關(guān)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這首歌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歌）（歌詞的話，我其實更喜歡另外那句“沒關(guān)系你也不用對我慚愧

    也許我根本喜歡被你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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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作話里說了我最近“火大”后的第二天，我這座“火山”就真的“爆發(fā)”了，直接醫(yī)院一日游，帶著一大堆藥回家了_(:3」∠)_

    第129章

    自從蘇曼正式接管了紡織廠以后,整個花陽縣的老百姓們，包括縣里另外幾家廠子的領(lǐng)導(dǎo)、工人們，也就都知道了縣紡織廠因經(jīng)營不善而被來自下邊公社的,那家最近風(fēng)頭挺盛的麥田服裝廠給吞并成分廠的消息了。

    老百姓對這種事情不太關(guān)心,只是在乍一聽見消息的時候,私下里多少是會三五成群地討論一下麥田服裝廠生產(chǎn)的衣服咋樣,說說如今兩個廠子合并成一個廠子以后還會不會再招工人的事情。

    這樣的討論在人民群眾生活中并大多不會持續(xù)太久,很快就又會被縣里新的“新聞”所覆蓋，但對于縣里其他廠子的工人和領(lǐng)導(dǎo)而言，這事卻是足夠他們津津樂道一番。

    雖說都是同在一個縣里的廠子,但有一句話說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別看各個廠子之間，表面上是因為經(jīng)營方向不同而沒有任何利益沖突,但實際上,都是一廠之長的他們彼此之間存在的可都是競爭關(guān)系。

    從縣里領(lǐng)導(dǎo)每個季度都要求的經(jīng)濟指標(biāo)，年終的工作匯報,再到各廠子的年盈利……這些可都是決定各自廠子在新的一年里能得到多少縣里給的補貼、優(yōu)待，也是關(guān)乎著各個廠領(lǐng)導(dǎo)之間的面子問題。

    像是陽歷年的時候，機械廠的謝廠長、皮鞋廠的皮廠長、毛巾廠的金廠長、食品廠的史廠長、煙草廠的曹廠長……這群廠長們齊聚一堂,準(zhǔn)備匯報工作時,他們表面上談笑風(fēng)生,看上去友善極了,可實際上卻都是在暗自發(fā)力,說著各自廠子今年的盈利,互相較勁呢。

    只是比起往年,今年他們中卻少了紡織廠的王廠長,這個最會豪言壯志,卻總被他們奚落的“猛將”，至于為啥今年會沒有紡織廠……

    嘿嘿，在場的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

    ——誰都知道，如今的紡織廠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紡織廠了。

    紡織廠現(xiàn)在啊，倒是還沒倒閉，但卻成了下邊公社的分廠，沒資格和他們平起平坐了！

    對此，對紡織廠如今情況心知肚明的廠長們嘴上說著對紡織廠如今被麥稈公社的那個麥田服裝廠吞并事實的惋惜，說著對王廠長的同情，可心里頭卻都是想要看看如今已經(jīng)變成分廠的紡織廠的笑話，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到紡織廠里去，好好奚落一番王廠長，順便也看看麥田服裝廠那位他們也都有所聞名的女廠長蘇曼，會怎么處理紡織廠的那群工人，又怎么讓紡織廠翻身。

    抱著這樣的想法，大伙兒在結(jié)束了又一年的年底匯報后，就都開始等待著紡織廠在年后開工的消息，想要看看他們到底會裁多少工人，又會因為廠領(lǐng)導(dǎo)交接這樣的麻煩事兒，而鬧出多少笑話。

    等啊等啊……

    等到他們能將各自得到消息時的震驚、好奇與看熱鬧等情緒，一直發(fā)酵、持續(xù)到過了陽歷年的心照不宣，再到如今已經(jīng)過了農(nóng)歷春節(jié)，各廠子都開工好久，久到又一次春回大地的三月份……

    可等來等去，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縣廠領(lǐng)導(dǎo)們也都沒能等到到他們想看的場面，聽到他們想聽的笑話。

    其他廠領(lǐng)導(dǎo)們茫然了。

    心想，這是怎么回事？

    想著他們年前還聽說紡織廠內(nèi)部鬧過一場罷工的消息，幾個廠領(lǐng)導(dǎo)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咋罷著罷著工，就突然沒音兒，也沒后續(xù)了呢？

    …………

    在縣里其他那些試圖看紡織廠笑話的廠領(lǐng)導(dǎo)們百思不得其解著紡織廠如此平靜背后，是否蘊藏著更大風(fēng)暴，思索著他們還能否當(dāng)個圍觀吃瓜群眾的時候，作為話題中心的紡織廠在做什么呢？

    紡織廠：謝邀，我們正在圍觀那片已經(jīng)由政府批準(zhǔn)，正式屬于我們廠建設(shè)家屬院的土地開工儀式。

    早就將紡織廠順利轉(zhuǎn)型為服裝廠分廠，且安撫好了廠里工人，讓廠子上下全都成為了“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的，踏實工作，一心為廠的當(dāng)工人的工作完成后，蘇曼沒等縣里面通過她的批地申請，先開了個會，向他們說明了廠子建房需要他們個人出錢，廠子以房還錢的情況，以及他們對房子的終身使用權(quán)。

    在所有人都簽署了合同以后，具體的購房標(biāo)準(zhǔn)也跟著被貼在了廠宣傳欄上面，讓大伙自行去廠委處登記。

    按照如今縣里筒子樓的市價，廠家屬院的購買標(biāo)準(zhǔn)為20/每平米出售。

    可供工人們作為最初選擇的戶型比較多，30平米、40平米、50平米等等選擇，但最后確定建房的戶型還是按照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確定了其中被更多工人選擇的三種戶型——40平米的兩室一廳一衛(wèi)一廚、60平米的三室一廳一衛(wèi)一廚和80平米的三室一廳一衛(wèi)一廚。

    其中，40平米和60平米的戶型是相對年輕工人們的選擇，對于不少還是單身，或是新婚的工人們而言，這樣面積和房間數(shù)的房子已經(jīng)夠他們一家子住的了，畢竟在現(xiàn)在這年代，更多人都還是一家好幾口人擠在二三十平米的房子里共同生活，40/60這樣的面積已經(jīng)夠大了。

    而80平米的戶型則更多是管理干部和雙職工、多子女或是家里有父母、老人的工人們的選擇，管理干部就不說了，但對于家里人口多的工人，和雙職工人而言，狹仄、擁擠的房子他們真是住得夠夠的了，以前是他們沒得選，可現(xiàn)在，他們做個能住一輩子大房子的好工人！[1]

    于是，在陽歷年前就將這個消息發(fā)布出來，工人們也都確定了各自對戶型的選擇后，整個紡織廠都躁動了！

    在之后的每一天時間里，一直到紡織廠這邊籌夠了錢，得到了縣里的批準(zhǔn)，正式準(zhǔn)備開工的這段時間里，所有工人們腦海中能想到的就只有——錢錢錢！他們一定要把選擇的平米數(shù)需要的錢籌集夠了！

    這也蘇曼為什么要將這個消息這么早的發(fā)布出來，又這么早地要求工人們做出平米、戶型的原因。因為哪怕是40平米戶型的房子，按照紡織廠給出來價格進行計算，也都是需要八百塊錢的，更別說60平米和80平米的房子需要的錢了。

    總得工人們湊錢買房的時間，不然等到了過完年的開春，就算是地被批下來了，錢不到位就開不了工，一切也都是白瞎。

    這不，從年底到如今開春，這幾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里，幾乎所有人的工人們都湊齊了需要交給廠里的購房錢。

    這還不算完——

    有道是好事成雙。

    廠子這邊前腳剛收齊了幾十萬的購房錢，后腳這縣里就緊跟著批準(zhǔn)了蘇曼年前遞交上去的申請，將紡織廠東邊那一大片未經(jīng)開發(fā)過的荒地批給了他們建房子。

    不光如此，連離著紡織廠不遠，但相比較建房那塊荒地還算靠近縣中心的一塊地，也一并被批了下來，給蘇曼用來建技術(shù)學(xué)校。

    地都給批下來了，不趕緊施工還等啥呢？要知道，公社那邊為幾個廠子圈出來作為工人家屬樓的地早在過完年，土地解凍的第一時間，就已經(jīng)開始動工了，如今地基都快完成了，紡織廠這邊要不是縣里領(lǐng)導(dǎo)遲遲沒有給消息的話，估計也是差不多進度，現(xiàn)在才開始打地基，已經(jīng)算晚的了！

    所以，這事兒可是得趕緊的！

    …………

    從收到縣里批準(zhǔn)回執(zhí)以后，就一直沒閑著，忙活了一個來禮拜動工準(zhǔn)備工作的蘇曼早在上個月公社那邊動工的時候，就跟著忙活，如今也算一回生，兩回熟了，沒了之前準(zhǔn)備公社建房事情時的手忙腳亂，有條不紊地安排小劉道：“公社那邊的人手和車輛都安排好了吧？明天就是動工儀式了，等會兒想著通知趙愛軍，讓他問問小朱幾個人明天有沒有空，有空就過來幫忙拍個宣傳照片?！?/br>
    小劉跟在蘇曼身邊也有小一年的時間了，本來就不俗的工作能力更是被蘇曼□□得越發(fā)出色，直接就回答道：“公社那邊已經(jīng)把工人和車輛全都給安排好了，明一早準(zhǔn)時就到！宣傳方面的工作，我也早在禮拜一的時候就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小朱，說好了明天過來負(fù)責(zé)拍照的事兒，她也保證了，暫時不會讓縣政府那邊知道。”

    蘇曼滿意地點了點頭：“等明天公社建筑隊的人來了，先帶大伙兒去廠里食堂吃飽了飯再干活。這縣里不比在公社，廠里頭也有不少女同志，到時候讓領(lǐng)隊的人多注意點，盡可能給工人和施工隊的人把時間岔開。”

    “放心吧主任，這部分事情我會安排蔡東方同志負(fù)責(zé)的。”作為女同志，小劉自然清楚蘇曼話里的含義，點頭道，“您之前不是一直想試試這人的本事嘛，讓他負(fù)責(zé)調(diào)度、協(xié)調(diào)廠里和施工隊的工作，正好！”

    “那這事就由你看著來吧?！?/br>
    “成，到時候我隨時跟您匯報！”

    說著，小劉就干勁十足地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蘇曼知道，她這是心里頭憋著氣，想要好好cao辦明天的開工儀式，好以此來狠狠地打一打縣其他廠子對紡織廠持有看熱鬧心態(tài)，卻又噓聲不斷人的臉。

    想起這個，蘇曼也覺得有些頭大。

    之前在公社的時候，甭管是磚窯廠、服裝廠、養(yǎng)殖場還是打谷廠，那都是她辦起來的，廠長也都是她，工人也都是公社和下邊大隊的人，彼此之間是實實在在的兄弟廠，沒半點隔閡，也沒有啥競爭可言，她也根本不用費腦子去搞啥廠子社交。

    可誰知道縣里頭這些廠子，明明是半點競爭關(guān)系都沒有，那經(jīng)營方向都不一樣，卻偏偏把蘇曼這好好的大女主事業(yè)線發(fā)展給弄成了后宮宅斗戲。

    從蘇曼正式接管紡織廠，搬進了紡織廠廠長辦公室以后，那電話，是一個接一個的來啊。

    嘴上說得都挺好，啥大家都是兄弟廠，紡織廠有啥事情都可以找他們商量的話，可私底下，這群人卻是各種嘲諷、奚落著紡織廠現(xiàn)狀，連底下的工人也都毫不約束，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廠里工人在下班后被其他廠工人追問類似“紡織廠啥時候倒閉”的話，可以說是讓蘇曼徹底認(rèn)清了縣里這些所謂“兄弟廠”的虛情假意，心里也是膩歪得不行。

    因此，對于小劉的躍躍欲試，蘇曼也能理解，實在是這幾個廠的人太可氣！

    不過，打臉不是目的。

    僅憑開工儀式這樣的方式，去“打”縣其他廠子的臉也遠遠不夠解氣。

    蘇曼看著手里已經(jīng)基本完善，只等著明天開工儀式的風(fēng)吹出去以后，就可以來一趟“縣政府辦公室一日游”的計劃書，和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而特意由麥稈公社社員組成的施工隊……

    等其他廠知道了他們紡織廠不光沒有因變成分廠而一蹶不振，反而是超出他們所有人一路領(lǐng)先，直接建起了家屬院的事情以后，肯定會第一時間過來打探消息。到時候，縣里那邊就能順勢把自己的計劃書拿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建房很簡單，就都會動心思，跟著一起建房——

    計劃書，她手寫的！

    施工隊，她組建的！

    燒結(jié)磚，她廠里的！

    到時候，別說打臉了，這群人的錢也都得乖乖地鉆進她的口袋里！

    想到這里，蘇曼的臉上就不自覺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