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盈月不曾回答，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流云，生的一雙好看的杏眼，性子比素云活潑許多。如若不然，那天也不會叫那位無禮的將軍看上，非要討流云回去做妾。

    流云抬頭迎上小姐的目光，心軟了一大半，悻悻自察失言。姑娘前幾日自打聽到殿下會出門，精心準(zhǔn)備多日，只愿能遠(yuǎn)遠(yuǎn)見殿下一眼。如今聽了這話豈不是要傷心？

    可是二夫人，也就是姑娘生身母親，將姑娘大罵一頓，還禁了姑娘的足。

    流云連忙道：“姑娘別多心，二夫人是心疼您才多那多說了兩句，二夫人最心疼姑娘了?！?/br>
    柳盈月的臉上一僵，眸色低垂，轉(zhuǎn)而問道：“兄長呢？”

    “大少爺近日在陪小王爺練劍呢。”流云又湊到柳盈月身邊笑道，“還說呢，晚間大少爺回來，就要檢查姑娘的琴了，姑娘連睡了一整日，這可怎么辦才好？”

    雨點潑落下來，素云連忙引柳盈月進(jìn)屋，回頭不忘嗆一句流云：“大少爺才不會計較。”

    流云嗔笑著瞥一眼流云。

    如此熟悉。

    柳盈月心中一陣悵然。

    她是已死之軀，怎么又活了過來？

    母親，兄長，流云，都還在。

    素云見三小姐愣神，不禁擔(dān)憂起來，朝她道：“姑娘若是記掛去浮云山，等雨過了，興許還能趕上二小姐的馬車?！?/br>
    二夫人總是不能阻止嫡出的二小姐出門的。

    “誒，誰說咱們就得趕二小姐的馬車了?！绷髟祈谎鬯卦疲盱`精怪地道：“咱們可以自己去。”

    柳盈月手中攥著的帕子驀然散開。

    浮云山……上一世，她早得到消息，欺瞞著母親，前往浮云山。不僅見到了裴闕，他還許下迎娶的承諾。

    她自十二歲初遇太子殿下起便滿心淪陷，想盡辦法也想要和他并肩而立。

    然而她不知道，即便是成了皇后，也從來不得他一個正眼。

    浮云山這條路，一旦走上，便不能回頭。

    柳盈月輕起朱唇，她往屋內(nèi)走了幾分：“架我的琴吧。浮云山，不去了?！?/br>
    流云啞然地給素云使眼色，想問姑娘這是怎么了。誰知素云不解，反向她道：“看我做什么，一同去取琴啊。”

    “……”

    晚間，柳府琴聲越過屋檐，柳凡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小廝，像是失神一般問道：“少宮，里面是三姑娘在奏箏么？”

    少宮應(yīng)是。

    柳凡不語。昂著頭細(xì)細(xì)聽了片刻，少宮亦默然站立，等箏聲停了也不敢出聲。

    三小姐不奏箏已一年有余，自從知道當(dāng)今太子殿下不喜音律開始。

    箏聲停了，鳥鳴聲顯得懇切起來，柳凡回神，卷了袖子，往小院去。

    雨已經(jīng)停了，屋內(nèi)天光大亮。

    流云正卷窗紗，素云擎著燭臺，遠(yuǎn)遠(yuǎn)就見大少爺進(jìn)門，喊道：“小姐，大少爺回來了?！?/br>
    柳盈月側(cè)面坐著，素手搭著琴弦，恍然聽到動靜，便盈盈起身，柔柔地一拜：“兄長?！?/br>
    柳凡看過去，自家三妹梳著兩個丫髻，亭亭玉立，不見慌亂。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別過臉，“琴聲，我聽到了。”

    柳盈月抬起頭，看著青衫長袖的人負(fù)手而立，晚風(fēng)夾著雨后泥土的清香，落日昏黃的余暉撒在兄長身上。柳盈月終于確認(rèn)，自己最親的兄長，一并回來了。

    自從前世宴會上得知裴闕不喜歡女子習(xí)音律，柳盈月回府之后決然將琴藏起，再不曾彈過，無論兄長如何相勸，她從不妥協(xié)。

    而后四年，至兄長離京。

    等兄長想聽她一曲送別，那時她已在不能奏了。

    “兄長……”

    “阿盈?！毙珠L轉(zhuǎn)過身負(fù)手而立，“你去吧。”

    “啊……？”柳盈月訝然。

    “兄長答應(yīng)過，若你不廢音律，這次若要去浮云山，兄長絕不攔你?！?/br>
    柳凡一邊道，一邊喊小廝：“少宮，備車馬?！?/br>
    “兄長！”柳盈月心中一驚。

    原本有心彈一曲想叫兄長高興，卻叫兄長誤以為為了去見太子殿下，故意為之。

    柳盈月忘了，如今在她們眼中，自己對太子殿下情根深種，不顧一切。

    她解釋道：“兄長，我不想去浮云山。”

    柳凡驟然轉(zhuǎn)身，凝著她，像是意外極了。

    柳盈月長袖掩面，輕咳一聲，“阿盈想學(xué)騎馬。”

    柳凡再次怔住。

    他愣了半天的神，下意識道：“姑娘家學(xué)騎馬比較危險，京中大家閨秀總不愛學(xué)這個……”

    他念念叨叨說了一些騎馬話，最后目光落在柳盈月臉上，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明日，我就向小王爺告假，帶你去騎馬！不，少宮，現(xiàn)在替我擬信去王府?！?/br>
    *

    等滿天地星子灑在天幕之中，浮云山院子中的筆墨已然收起，裴闕一人站在檐下。

    侍衛(wèi)走上前勸道：“殿下，時辰已晚，您該休息了。”

    裴闕“嗯”了一聲，轉(zhuǎn)身之后，又聽見外頭什么動靜，驟然轉(zhuǎn)身。

    一只大鳥撲棱棱地從院中飛過。

    侍衛(wèi)已跟了太子殿下數(shù)年，察覺到殿下近日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但他不敢隨意揣測。

    幸而殿下并不在外久留，很快地熄燈入睡。

    第二日一早，太子殿下正在更衣，只聽屋外侍衛(wèi)稟報：“殿下，柳侯府上的馬車壞了，是否請他們進(jìn)門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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