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逗留片刻，嘴角揚起不明意味的笑。

    周遭靜悄悄地，都是準(zhǔn)備出宮的大臣家眷，驀然停下腳步。

    有傳言說，太子監(jiān)國一年半靠的就是雷霆手段，才能將前朝理不斷的事迅速處理。

    這笑容是明晃晃的威脅。

    人人不寒而栗，屏息。

    眼見著東宮的馬車駛遠(yuǎn)，眾人才松一口氣。

    *

    馬車中，裴闕看她坐得遠(yuǎn)，不禁道：“怎么，還在怕嗎？”

    柳盈月木木地坐著，一時不察，裴闕已坐在身邊，衣袍相疊。

    他不再靠近，只是伸出手來扶她的釵。

    幾個時辰宮宴過去，她略顯疲憊。

    柳盈月任由他擺弄。

    車廂中一時寂靜，只聽他道，“孤七歲時受封?！?/br>
    她驟然抬頭。

    太子的生平經(jīng)歷是宮中禁忌，沒有人敢談及。甚至后來她入宮之后，也極少能聽到只言片語。

    聽說曾經(jīng)陛下欽定的太子不是他。

    “在此之前。”但他娓娓道來，語氣溫和，“除了皇祖母，沒有人覺得孤當(dāng)?shù)锰??！?/br>
    就像是在說一件尋常的小事。

    柳盈月猝不及防地聽到他不盡人意的過去，一時手足無措。

    眼見她眼神怔愣，聽得認(rèn)真，裴闕不禁心中隱動。

    其實，這段過去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終究他還是手握大權(quán)，人人忌憚。

    但她會不會心疼？

    他微微勾著唇角，看起來是在強笑。

    裴闕將她的手放在手心，她雖然下意識地往回收，終究任由他牽著。

    “不過后來，還有一個人，堅定地相信孤。”

    她會脆生生地喊“殿下”，也會在深夜點燈待他回宮，甚至只要抬眼，就可以看見她溫柔堅定的目光。

    裴闕失神。

    后來她離開那五年，他再不敢夜行。

    怕皓皓夜空，得見明月，不見她。

    咫尺呼吸讓人恍惚。

    裴闕伸出手，擁抱了他的白月光。

    柳盈月原本還在聽他說話，不知怎么被他抱住，她腦袋又一片空白。

    這一次能感覺到的是，他似乎小心翼翼地連碰都不敢用力。

    這時候再去推他，好像不是時機？

    柳盈月無所適從地坐著，等到他呼吸平靜下來，松開懷抱。

    裴闕忽然想起，還有件事沒有完。

    東宮快到了。

    裴闕撩開馬車的窗帷，唇角揚起淺淺的笑意。

    “到家了。”

    柳盈月還未來得及看，他又將窗帷放下，絲毫沒有透露外面是怎么了的打算。

    “等會兒就知道了?！?/br>
    等馬車停下，裴闕指了指外面。

    柳盈月掀開車帷，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

    外面有些太亮了。

    一抬眼，卻看見，漫天的孔明燈升騰，照見碧瓦朱墻，烏黑的夜和東宮都被描摹清晰。

    柳盈月怔了，疑惑地看著裴闕。

    后者笑了笑，“正是年節(jié)，許個愿吧?！?/br>
    “別楞著。”

    半哄著，她終于很配合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眼睫顫顫，面容干凈溫婉。

    片刻之后。

    狐貍眼眸睜開，帶著一絲霧氣，盛著懵懂和茫然。他干嘛看著她呀？

    裴闕感覺自己的心跳停了。

    他慌忙移開眼睛，哽了一下，問道：“許了什么愿?！?/br>
    而后他反應(yīng)過來，又補充：“不必告訴孤。”

    柳盈月看他臉色變化得如此快，不禁疑惑，卻聽見他低語：“沒什么，下車吧?！?/br>
    她沒有多想，下車之后，只見東宮門外站著一排侍衛(wèi)：“恭迎殿下、太子妃。”

    深夜之中，他們聲音洪亮，氣勢震天。

    柳盈月給這一聲嚇得后退半步，好容易靠著裴闕才站住。

    “……”

    方才的溫存和浪漫似乎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裴闕看著站在最前方管家，陷入沉思。

    默立良久。

    管家開始有點慌了。

    裴闕在她的肩上安撫了兩下，才道：“好，你們下去吧。”

    侍衛(wèi)退到陰影之外，瞬時沒了蹤影。

    柳盈月還在驚愕之中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她驚的不是這么多人，而是……這些人如此面生，都是哪里來的？

    裴闕輕咳了一下，解釋道，“他們是東宮的影衛(wèi)，來認(rèn)你做主?！?/br>
    只不過出了點意外。

    他是下令要給一個驚喜，也說盡快將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之權(quán)交給她，但沒吩咐同時進(jìn)行，還是今晚。

    “影衛(wèi)？”

    柳盈月在深閨之中，只知金烏衛(wèi)，不知還有影衛(wèi)存在。

    她狐疑地看著裴闕，“他們，平日里一直在么？”

    裴闕點頭默認(rèn)，“影衛(wèi)不同于金烏衛(wèi)，只活在暗處，直屬于皇帝和太子。”

    “當(dāng)然，如今你是新主?！?/br>
    還有東宮之外上千影衛(wèi)，從今往后，也奉她為主。

    裴闕心中盤算著，道，“孤以后教你怎么認(rèn)他們?！?/br>
    影衛(wèi)的規(guī)矩繁多且復(fù)雜，一時難以言盡。

    他一伸手，便勾住了另一只冰涼的手，不禁凝眉，“怎么還這樣涼?！?/br>
    柳盈月?lián)u了搖頭，小聲道：“不冷?！?/br>
    她一聲低語，裴闕不禁安心下來。

    柳盈月走進(jìn)東宮，忽然覺得平日安靜的東宮顯出幾分異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