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他是赤潮的人，不能一直都待在府里，可那瘋子一直不放他走，問他理由，就說是要看他唱《雪境》。

    謝硯甚是奇怪，那瘋子想看戲，自己去找個(gè)戲班子不就好了？偏抓著他不放是個(gè)什么說法？

    他指了指桌上那個(gè)根本看不出是個(gè)人的「蕭罹」，發(fā)狠道：你說你是不是有病？干嘛不放我走？把我養(yǎng)在這破地方，無聊了來找我打架解悶，生氣了來找我打架泄憤是吧！蕭罹！你不是人！是真的狗！狗！

    不是人的假蕭罹：

    真的狗的真蕭罹：

    少年蕭罹今日心血來潮想看看這個(gè)人平日都在干些什么，但挑的時(shí)間似乎不太好。

    他嘴角一扯，露出一絲冷意。

    全然不知情的謝硯罵狗罵得快樂了，嘴皮子一快，說出來的話就不經(jīng)過腦子：喝個(gè)酒都不會(huì)喝，真沒用！狗都比你能喝！

    阿聾看著四殿下的臉色，嚇得心跳漏了一拍，不加請(qǐng)示，直接推門而入。

    謝硯轉(zhuǎn)頭：阿聾？

    阿聾給他比了個(gè)「噓」的手勢(shì)。

    謝硯「啊」一聲，恍然道：阿聾你都聽到了？

    他想了想，笑問道：你為什么叫阿聾？「聰」是聽覺靈敏的意思，你叫阿聰怎么樣？

    那瘋子取名真難聽，好端端的一個(gè)正常人，非要讓他叫成聾子。

    阿聾深吸一口氣，白公子，你別說了。

    為什么？謝硯不悅道：你難道喜歡他叫你阿聾？阿聾沒回答。

    他確實(shí)不喜歡，但那是因?yàn)樗吞熳臃噶思芍M，才改名的。

    謝硯道：你看，那瘋子一點(diǎn)也不懂你，連你不喜歡別人叫你阿聾都看不出來，是吧，阿聰？

    阿聾想解釋，其實(shí)這幾天來，四殿下還沒從失去隨身侍衛(wèi)的痛苦中走出來，他一次都沒叫過自己名字

    自然也看不出他喜不喜歡阿聾這個(gè)名字。

    阿聾張了張嘴，屋外少年蕭罹就走了進(jìn)來，語氣冰冷：誰準(zhǔn)你給他改名？

    謝硯一看到他就來氣：怎么？你又想打一架？這次加個(gè)賭注，贏了，他就叫阿聰。

    少年蕭罹皺眉：憑什么？

    這是他的侍衛(wèi)。

    夾在中間的阿聾：

    謝硯輕笑：每次光打多無聊，不僅弄得一身傷，還讓老太醫(yī)提心吊膽的，三天兩頭往這兒跑，實(shí)在是對(duì)不住他老人家。

    他搖了搖頭：成本太大，沒點(diǎn)賭注，不想打了。

    沒事打來打去的，他疼得難受。

    少年蕭罹目光移到那個(gè)不像人的丑「蕭罹」上，眸子一沉，好。

    謝硯眼底閃過一瞬意外，又恢復(fù)平靜。

    少年蕭罹道：今日不打了，比喝酒。

    謝硯懷疑自己聽錯(cuò)了。

    就這人的酒量，比喝酒？

    少年蕭罹一字一頓重復(fù)：比、喝、酒。

    阿聾不敢勸。

    謝硯后背一僵，立馬懂了這人不會(huì)那么好心放棄和他斗。

    他是聽到了他剛才罵他的話，在朝他賭氣。

    幼不幼稚？

    果然狗

    少年蕭罹看著謝硯的眼睛，勾唇一笑：你敢嗎？

    謝硯嘴角一抽，剛才是嘴快，其實(shí)他呆在赤潮，未曾沾過一滴酒。

    但他不想在這瘋子面前戰(zhàn)敗，咬了咬牙道：喝！

    上次雨夜喝酒后，蕭罹身上的傷口發(fā)炎了好幾次，太醫(yī)千叮嚀萬囑咐傷口未愈合期間不能喝酒。

    這會(huì)兒少年意氣用事，前日因點(diǎn)小事剛打了一次狠架，傷還未愈，又要喝酒。

    阿聾勸說無果，還被少年蕭罹罰去院子里跪著。

    兩個(gè)人都不會(huì)喝酒，但都因著一股不服輸?shù)膭牛谱约和潞取?/br>
    謝硯辣得眼眶泛紅，再看對(duì)方，何曾不是強(qiáng)忍著淚意？

    一炷香后。

    謝硯紅著臉嗤笑一聲，拿起一壇酒遞到蕭罹面前：你喝！

    少年蕭罹拍開他的酒，自己拿起一壇，聲音帶著醉意和怒意：拿走！我不喝你的酒！

    他和謝硯碰了碰壇子：喝！說完，直接往嘴巴里灌，漏了大半在身上。

    謝硯捂嘴嘲笑他：丑死了，你能不能再丑點(diǎn)？喝個(gè)酒都這么丑！

    少年蕭罹不服氣：你以為你有多好看？！你和我一樣丑！

    謝硯道：我哪里不好看？

    少年蕭罹上下指著他看了看，道：都不好看！

    說完，他大笑起來，謝硯也跟著笑。聲音傳到屋外，阿聾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那間屋子。

    謝硯醉了也能理清思路：你說我和你一樣丑我哪里都不好看你也哪里都不好看

    嗚你像只狗！

    喝醉的少年蕭罹聽到他罵自己狗，并沒有生氣，正了正身，你罵我！

    謝硯理直氣壯：我罵你！怎么啦？！

    少年蕭罹：我如果是狗！你也是狗！

    兩只狗在一起可獵物只有一個(gè)都要護(hù)食，看誰咬得過誰！

    謝硯：肯定是我厲害！

    少年蕭罹：誰說的？

    謝硯：我說的！

    少年蕭罹靜下來，看著眼前這只「狗」，眼神迷離，突然猛撲過去，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謝硯：嗚！

    謝硯掙扎著，也開始咬他。

    沒有理由地，他們?cè)诘厣洗驖L，極力撕咬對(duì)方，就像是兩只瘋狗在護(hù)食。

    兩個(gè)人不相上下，謝硯被蕭罹壓著，笑著拍了少年蕭罹一個(gè)不重的巴掌：打什么打？老太醫(yī)又要罵你了。

    少年蕭罹也打了他一個(gè)同樣的巴掌，提高聲音：他敢？！要罵也是罵你！

    謝硯閉上眼，苦澀地笑了笑：那就罵我，我不怕罵！他敢罵我，我就打他！

    少年蕭罹定了定神，看著謝硯，眼神認(rèn)真道：我?guī)湍愦蛩?/br>
    謝硯拒絕：你太菜了！我不要你幫，你幫倒忙。

    少年蕭罹眸光意味不明，突然又動(dòng)起手來。

    一盞茶后，少年蕭罹為了證明自己不菜，將謝硯壓在身下，逼問：誰厲害？誰菜？

    打斗過程中，謝硯被他碰了好幾次腰，笑得沒力氣，不想打了：你厲害。

    他停了一秒，笑道：我準(zhǔn)你幫我了。

    少年蕭罹眉眼帶笑。

    兩人被汗水浸濕的長發(fā)交纏在一起，屋內(nèi)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謝硯醉酒打不過這只瘋狗，喘了好幾口氣，話題一轉(zhuǎn)，目光氤氳：你不能自盡，不然我會(huì)看不起你。

    少年蕭罹道：誰要你看得起？

    謝硯不管他，顧自說：都是一只狗了，要臉有什么用？

    毀容就毀容，不要臉還能活不下去嗎？

    你要是自盡了，我會(huì)看不起你，瘋狗。我真的會(huì)看不起你，你不配和我打那么多架，我會(huì)覺得你真沒用。

    少年蕭罹突然被他逗笑了，在他脖子上又咬了一口，松開口道：我不死你比我沒用

    但我看得起你

    困意如潮水般襲來，謝硯頭痛欲裂，終于忍不住閉上了眼。

    少年蕭罹睜著血紅的眼睛，緊緊抱住身下那人，口中喃喃不清：我是狗，是瘋狗你不是狗你是小鳥

    是小鳳凰

    瘋狗把小鳳凰叼回了家。

    一只在亂世茍延殘喘的瘋狗，怎么會(huì)看不起，在天上飛的小鳳凰呢？

    9、第 9 章

    詔獄里，謝硯聽著其他囚犯受刑時(shí)的嚎叫聲，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diǎn)著地面。

    一點(diǎn)沒有坐牢的樣子。

    貪污本朝大忌五十板子認(rèn)不認(rèn)你的命

    獄卒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謝硯豎起耳朵想找點(diǎn)樂子，卻聽不清楚。

    漸漸地，外面的嚎叫聲弱了下去。

    不一會(huì)兒，謝硯看到獄卒拖著一個(gè)渾身是血的老臣從他面前經(jīng)過，嘴里的氣弱得連低低的哀呼都叫不出來。

    謝硯在心里惋惜道：活不久了。

    那獄卒瞥了他一眼，謝硯猛地一驚，頭一低，用力咳了幾聲。

    他捂著胸口睫毛微顫，眼神委屈，裝作一副自己在詔獄里過得一點(diǎn)都不好的樣子。

    獄卒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虛弱個(gè)屁！

    皇上親自下令不能殺的人，他們哪里敢怠慢？一天天吃得比他們都好！

    獄卒嫉妒得不想看到他。

    謝硯無聊得緊，大白天開始睡覺，到了午膳時(shí)分，獄卒來給他送飯。

    謝硯迷糊地接過菜碟，笑了笑，那獄卒怔了一瞬。

    隨后轉(zhuǎn)身朝地上「呸」了一口。

    得罪了三皇子不逃跑，還趕著自己擱牢獄里跑，沒有腦子，真是白長了這張臉！

    謝硯打了個(gè)哈欠，那幾個(gè)獄卒聚在一塊吃飯，大著嗓子炫耀今日又訓(xùn)了多少口供出來。

    不一會(huì)兒，一個(gè)人話說到一半，直直倒了下去。

    剩下兩人對(duì)視一眼，相繼嘲笑起來：老子偷藏著這點(diǎn)酒，你小子沒福氣喝！來！咱們倆喝！

    大哥！喝！

    片刻，謝硯嘴角微微勾起，藏在袖子里的手輕輕打了個(gè)響指。

    剩下兩個(gè)人突然身子一軟，像斷線木偶跌倒在地上。

    謝硯睡意未褪，闔了會(huì)兒眼，察覺到光線的變化，懶懶地睜開。

    蘇辭：主人。

    謝硯道：你怎么來了？

    蘇辭拱手，小聲道：主人，那日在長盛客棧的人，都沒了。

    明德帝這是終于出手解決了。

    謝硯無動(dòng)于衷：哦。

    蘇辭目露憂色：主人，蘇辭來救您出去！這里不能呆了！

    萬一被人查到主人也出現(xiàn)在長盛酒樓，逃都逃不掉。

    謝硯搖搖頭，指了指地上的大魚大rou：這挺好的，你看，吃得多好，還不花錢。無聊的時(shí)候聽聽獄卒比吹牛，一個(gè)比一個(gè)能吹，時(shí)間久了我還能學(xué)上個(gè)一兩句。

    他笑了笑：下次吹給你聽。

    蘇辭無奈：主人，蘇辭錯(cuò)了

    他不該花完全部的錢套消息，害主人只能在牢獄里蹭吃蹭住。

    謝硯顧自說著，不理蘇辭：不過，這的床太硬了，睡得我腰疼。

    蘇辭：那主人我們趕緊逃

    謝硯：你下次來，給我?guī)c(diǎn)軟東西墊墊。

    蘇辭啞然。

    謝硯不依不饒：你看你，來看你主人兩手空空，反倒是那些獄卒大哥，你還送了他們一人一碗迷藥。像什么話？

    蘇辭：

    蘇辭朝自己胸口探去，摸出來一包用剩的迷藥，忍不住說了一句：還有剩的。

    比他們的要多。

    謝硯：

    下一秒，門口傳來細(xì)微動(dòng)靜，蘇辭握緊劍鞘，神色一斂。

    謝硯也察覺到來了人，示意蘇辭先藏起來。

    蘇辭點(diǎn)頭，躲之前還不忘把那包迷藥塞給了他。

    謝硯看著那小包迷藥，氣得笑出了聲。

    看來你在這里過得不錯(cuò)。

    看清來人，謝硯立馬笑不出來了。

    蕭罹帶了壇酒過來，謝硯覺得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像是休息不足。

    蕭罹看了眼暈倒的獄卒，你干的？

    謝硯挑眉，晃了晃那迷藥包。

    蕭罹道：你從我那逃出去，就為了來這？

    聽說，你把蕭然的手弄脫臼了，還自己從臨安跑回來坐牢房。

    謝硯聲音懶洋洋的：是啊

    蕭罹鳳眸一沉，不說話了。

    謝硯看著他，隨意道：你那三哥怎么樣？

    蕭罹目色閃過一絲警惕：你關(guān)心他？

    謝硯嗤笑：怎么可能？沒事干，隨便問問。

    就想提醒提醒你，他好像腦子不太好使，你做兄弟的，多看顧著點(diǎn)。

    我那天打了他一巴掌，下手還挺重的。他后來沒哭吧？謝硯委屈似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小聲道：肯定哭了。我的手到現(xiàn)在都還疼著呢。

    在一旁藏著的蘇辭：

    三天了，還疼著呢？

    果然是跟著獄卒大哥們學(xué)得一手吹牛的好本事。

    誰料蕭罹突然將手伸過去，拉住了謝硯的手。

    謝硯一驚，手下意識(shí)往后縮，卻被攥得更緊了。

    蕭罹在昏暗的燈光下仔細(xì)打量那雙白皙的手，神情嚴(yán)肅，半晌，朝那手上吹了吹，吐出一句話，確實(shí)還紅著。

    蘇辭：

    謝硯：

    蕭罹看著他：疼不疼了？我去找太醫(yī)給你看看。

    謝硯：？？

    他咳了一聲，訕訕抽回手：不不疼了。

    你來這兒找我，又要把我抓回去？

    我這臉你也看見過了，還看了不止一次。你能不能管管你那怪癖？天底下每個(gè)男人都看這么多面，你不怕哪天被丑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