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路牌，是反的。巫盛柔一邊揉著尾巴骨，一邊將自己撐起來。

    反的？那女生臉上寫滿了疑惑。

    巫盛柔指了指右側(cè)岔路墻上掛著的路牌。

    明明是通向右側(cè)的小巷，上面的路牌卻指向了下方。

    要入地嗎？那女生的小臉煞白。

    巫盛柔搖頭：在路牌里是向后的意思。就是原路返回。

    通向左邊的小巷口的路牌，則順暢地指向了左邊。

    向左走。巫盛柔伸手將仍癱軟在地上的姑娘拉起來。

    兩人恢復(fù)了小跑，沿著通向左側(cè)的小巷。

    經(jīng)過這個岔路口，巫盛柔突然明白了處理這次委托的難點(diǎn)在哪兒。

    不是每個路牌指示的方向都是給人走的，有的路牌就是個陷阱！所以每經(jīng)過一個路口，都要進(jìn)行判斷、考察和選擇。

    平常缺乏鍛煉的她已感覺肺如火燒一般，四肢的肌rou也有些使不上力。

    此刻的莫不語在干什么？她被鬼追上了嗎？如果被追上了她突然感覺心抽搐了一下。不想去想。

    突然，那個女生停下了腳步，差點(diǎn)一個趔趄摔到地上。她轉(zhuǎn)過頭來，神色惶恐，嘴都在顫抖；

    但身體卻一動不動，和頭完全割裂開來。

    緊接著，她的四肢就像被cao縱著似的，慢慢扭曲，整個人跟提線木偶一樣走了回來。

    怎么

    巫盛柔的余光撇到了那女生的影子，全身的血液都冷了起來。

    是影子在cao縱她往回走。

    是她違反了規(guī)則嗎？巫盛柔脊背迸出冷汗。那這女生豈不是

    不對

    她又猛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了一個路牌。

    這個路牌是什么時候在這里的

    再一定睛，巫盛柔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詭異的事。

    這個路牌是空的。

    不要?dú)⑽?，不要?dú)⑽?，求求你?/br>
    那個女生邊控制不住地，邊走到路牌邊上邊哀求著。不過她在到達(dá)那個路牌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狀態(tài)又恢復(fù)成了往常的樣子。

    看來是影子在阻止她錯過路牌?；蛟S是個警告，防止她因違反規(guī)則而被「淘汰」。

    是因?yàn)槟莻€詭異的藝術(shù)家不舍得這么快讓游戲結(jié)束嗎？真是變態(tài)啊，巫盛柔在心里咒罵。

    巫盛柔有些緊張地注視著那空空如也的路牌，在看出什么端倪之前可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路牌就像一個鏡子。鏡中的女人柳葉彎彎的眉毛蹙起，喪失了血色的唇微微顫抖，兩旁的瀑布般的褐色長發(fā)也隨著呼吸顫抖。

    我們、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那個女生已喪失了斗志，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原地轉(zhuǎn)圈，但明明腿都是軟的。

    巫盛柔靜靜地盯著這面鏡子一般的路牌。明明知道鬼正在追殺著她們，卻無能為力，甚至連動都不能動。

    真是莫大的無力感。

    但這無力感很快就被深深的恐懼取代了。

    鏡中的「自己」動了，就像有自己的思想一般！

    巫盛柔震驚到連喊叫都叫不出來。

    表情扭曲到極致，「自己」先是發(fā)出一陣無聲的冷笑，好像在嘲笑世人的糊涂。

    我們糊涂嗎？她有些迷茫了，像是迷失在鏡中的世界一般。

    一旁的女生已經(jīng)嚇傻：這這這語無倫次。

    然后，「自己」不緊不慢從身后掏出了一支白色的粉筆。那粉筆就像超越了現(xiàn)實(shí)一般真實(shí)，巫盛柔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從鏡中世界還是從路牌背后掏出的粉筆。

    鏡中的「自己」在鏡面上畫上了一個歪歪斜斜的箭頭。

    那粉筆的筆觸有著非凡的穿透力，直接穿到了鏡面這邊。

    那鏡子一樣的本空空如也的路牌，隨即變得與其它任何一個路牌無異。

    巫盛柔松了一口氣，但又沒松。

    因?yàn)樯厦娴募^，與之前見到的任何一個路牌上的箭頭都不一樣。

    是一個形成閉環(huán)的箭頭，一個圈樣的箭頭。

    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這是讓我們原地轉(zhuǎn)圈嗎！這是讓我們原地轉(zhuǎn)圈嗎

    那個女生見到這個指示，已經(jīng)徹底瘋了，開始毫無意義地重復(fù)一句話。

    你冷靜一會兒。雖然巫盛柔的聲音也在抖，但她還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的。

    我們被判了死刑！我們被判了死刑，你不明白嗎

    巫盛柔嘗試用手捂住那姑娘的嘴：噓！你這樣會

    這時，遙遠(yuǎn)的地方再度傳來了那駭人的腳步聲。

    嗒、嗒、嗒。

    腳步聲以人耳可辨的速度靠近。那個「鬼」就在五十米開外的某條小巷，并且聽到了她們的聲音。

    怎么偏偏在遇到這樣一個路牌后被鬼追殺！

    一定是這姑娘叫得太大聲了，巫盛柔恐懼中透露著無奈。無論什么情況下，保持冷靜都是最重要的。

    那女高中生徹底被嚇傻了。

    下一秒，那女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了，轉(zhuǎn)身撒腿就跑，向著小巷延伸的方向，向那無邊的黑夜前進(jìn)。

    在鬼的逼近下，她選擇無視了箭頭的指示，殊死一搏。

    然而她剛跑開沒十幾米，就像突然癲癇一樣定在了原地，不住顫抖。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她哀求著，可無濟(jì)于事。

    漆黑的影子動了起來，她的身體瞬間好像就不是自己的了，只能跟著影子的動作重復(fù)身體。

    巫盛柔心里一驚，恐懼地注視著那木偶般的背影。

    那個女生抬起了手，顫抖著掐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她的手腕強(qiáng)力地一擰，伴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頭部生生被扭轉(zhuǎn)了180度。

    巫盛柔正對到了那張因過度驚恐和疼痛而扭曲的臉。

    眼球暴突，整張臉都因?yàn)橥蝗蝗毖醭史喊椎那嘧仙０虢厝栽诙秳拥纳囝^掉到了地上，鮮血從嘴中噴出，染紅了灰色的地磚。

    她違反了游戲規(guī)則，被影子殺死了。

    尸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那纖瘦的少女此刻卻像一座山。

    這就是所謂的「淘汰」嗎。那個叫花懸的女人究竟是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說出這樣的話的！

    一個本鮮活的姑娘此刻卻以如此慘狀倒在了面前，巫盛柔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被凝固的血液抽干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

    怎么辦？

    巫盛柔再次注視那路牌上的圈。這個圈到底是多大，該怎么走？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了。

    我知道你們在哪里。

    隔著墻壁，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像是加了冰，令人不寒而栗。

    游戲就在這里結(jié)束了嗎，巫盛柔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要跟這個鬼硬剛嗎？可是并不確定那「拘魂鬼」到底只是一個小嘍啰還是鬼的本體，也不知道究竟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驅(qū)邪術(shù)。

    等等，這個「鬼」的聲音好熟悉。

    52、規(guī)則的漏洞（1）

    莫不語靠在灰色的磚墻旁，無力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

    她將外套內(nèi)兜的引鬼燈拿出端詳。那幽藍(lán)的燭光仍在歡快地跳躍。

    據(jù)巫盛柔說，這燈會使自己的所過之處留下痕跡。這樣的話，鬼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吧。

    即使現(xiàn)在暫時沒有出現(xiàn)腳步聲但最終也會出現(xiàn)的。

    她盯著前方指向右側(cè)的路牌出神。沒辦法再走了。因?yàn)槿绻蛴易?，過一段時間就會碰到一個向左的路牌，就又需要折回來。

    與其奔走在這個死循環(huán)中，還不如用這最后的時光好好歇息一下。這樣得話，一會兒碰到了鬼還可以殊死一搏。

    莫不語突然想起來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那只鬼。她現(xiàn)在極度渴望，那深淵般的聲音能再次出現(xiàn)，給自己一些提示。

    你能幫我嗎？她不自覺地輕輕問道。

    沉默

    沒有聲音。

    莫不語無奈地笑了一下。也是，不能什么時候都指望著「金手指」。

    這時，那駭人的腳步聲再度出現(xiàn)了。

    嗒，嗒。

    像死亡的鐘聲。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莫不語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快。

    大概還有兩條巷子的距離，一條巷子。

    突然，遠(yuǎn)處響起來了另一個腳步聲，噠噠的聲音很是清脆，像是一個穿著高跟鞋的人發(fā)出的。

    怎么會有另一個腳步聲？莫不語有些驚異。

    另一個人的聲音穿透了墻壁，打破了這僅由恐懼和腳步聲組成的寂靜。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莫不語感覺這個聲音非常熟悉。她緊皺眉頭想了想。

    是一塊來參加「藝術(shù)館之夜」的一個女生！她已經(jīng)被鬼抓住了嗎？

    然后，伴隨著清脆的「咔嚓」一聲，液體噴涌的聲音也隨之散出。

    這個聲音是莫不語脊背一涼。

    是鬼將她的脖子扭下來了？但她即刻否定了這個想法，花懸不正在向自己的方向靠近嗎？難道是那個女生碰到了什么更加奇怪的路牌？

    莫不語深呼吸一口氣，繼續(xù)豎起耳朵聽。

    腳步聲是越來越清晰的。沒錯，鬼正在向自己的方向趕來。

    所以那個女高中生究竟碰到了什么？她是否已經(jīng)被淘汰？

    難道有不止一個鬼？莫不語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從始至終，規(guī)則里都沒說只有一個鬼。那么，那個清脆的高跟鞋聲，就是另一個鬼了？

    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莫不語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yàn)槁牭竭@個聲音后，花懸的腳步聲停止了，像是注意力被那聲音吸引了一般。

    緊接著腳步聲開始反向消逝，向那女高中生的方向靠近。

    不對，如果有兩個鬼的話，花懸沒理由半途放下自己去追發(fā)出聲音的人。

    那么那個清脆的高跟鞋的聲音是莫不語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了。

    巫盛柔的鞋的聲音！本來她倆是打算看展來的，巫盛柔穿的一雙單鞋，并沒有穿運(yùn)動鞋。

    所以巫盛柔和那女孩兒在一塊。

    莫不語越來越擔(dān)心了。

    自己能怎么辦？被困在了這個死循環(huán)的路牌中，動都動不了。

    像個廢物一樣。

    習(xí)慣性地抬起手腕，發(fā)現(xiàn)手表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見了。是在爬墻的時候勾壞掉了嗎？

    莫不語嘆了一口氣，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手機(jī)上的時鐘。

    02：34。

    還有四個小時。可這四個小時，無論如何也挺不過去了。

    鎖屏，漆黑一片的手機(jī)屏幕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因缺乏睡眠有些發(fā)腫，高高的鼻梁不知何時劃破了一道，伴著沙礫滲出鮮血。

    自己臨死前竟然還要這么狼狽，她有些好笑地想。

    不過，她早在死神的大門停留無數(shù)次了。在面對鬼化的白婷母親時，在尸香曼珠的香氣中，在畫中世界宿命里。

    所以此刻，一想到下一秒自己可能會死去，她反而能以一種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

    只是，一想到巫盛柔也要死去，她的心就會揪一下。

    如果可以，莫不語十分希望能回到過去，選擇自己單獨(dú)執(zhí)行這次委托。這樣就不會拖累任何人，更不會拖累她了。

    看著手機(jī)屏幕上映出的自己，莫不語突然想起了那個路牌。

    那個黑板似的、本空無一物的路牌，當(dāng)時也像鏡子一樣映出了自己。

    莫不語突然一激靈。

    為什么那個路牌如此特殊？為什么鏡中的自己像有了自主意識一般活了起來，并且自己給路牌畫上了一個箭頭？

    莫不語突然想到了一個潛在的突破點(diǎn)。

    如果鏡中的「自己」也是自己的話，是不是就是一個提示呢？

    對于這個「捉迷藏」的游戲，花懸一共說了三條規(guī)則。但所有游戲都需要規(guī)則的約束，所有不在規(guī)則里的都可以成為「作弊點(diǎn)」。

    她重新回想了一下那三條規(guī)則：

    1.一旦經(jīng)過了路牌，只能按照牌上所指的方向走，直到看見下一個路牌。

    2.有一個人要拿著「引鬼燈」，若此人淘汰，引鬼燈則會隨機(jī)給剩下的人。

    3.違反上述任一規(guī)則，也會被淘汰。

    莫不語攥緊了手上的引鬼燈，參照規(guī)則一一回想對照。

    不違反規(guī)則！

    她因激動而顫抖，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大跨步跑向了面前的路牌。

    莫不語的手向路牌的背面伸過去摸索，果然摸到了一個細(xì)條狀的東西，帶著澀澀的質(zhì)感；

    將那東西拿出，果然是一支粉筆。

    她嘗試用袖子去擦路牌上的箭頭，果不其然，很輕松就擦掉了。這些箭頭都是用粉筆寫上去的。

    沒有任何異常，自己的影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

    那如果自己寫上去，會不會觸發(fā)影子的詛咒呢？莫不語將粉筆靠近那光滑如鏡子般的板面，手有些顫抖。

    她畫下了一個向左的箭頭。

    影子依舊紋絲不動。

    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這就是生解！莫不語突然反應(yīng)過來。

    花懸的腳步聲漸漸向遠(yuǎn)處巫盛柔的方向逼近。

    巫盛柔發(fā)現(xiàn)了這個規(guī)則的漏洞嗎？

    莫不語仔細(xì)聽了一下，高跟單鞋的聲音消失了。看來巫盛柔也被困在了某一個路牌前了。

    糟了，必須要盡快告訴她，莫不語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

    解鎖手機(jī)，找到通訊錄中巫盛柔的電話號碼，撥通。

    嘀嘀嘀

    巫盛柔注視那路牌上的環(huán)形箭頭。這個圈到底是多大，該怎么走？

    游戲就在這里結(jié)束了嗎，巫盛柔閉上了眼睛。

    要不要放手一搏，嘗試一種走法？她的心里打著鼓。

    我看見你了。

    隔著墻壁，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鬼確實(shí)是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越來越近了，巫盛柔感覺自己的手臂抖了起來。盡管作為視見者家族的一員，她在一生中已經(jīng)見過了無數(shù)的鬼，但在這種高壓環(huán)境下，不論是誰都會覺得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