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學(xué)) 第130節(jié)
水聲喧囂了多久,他就洗了多久,似乎把沾染過污穢都洗下來后,他才能重新振作。 奔流的自來水在黑色瞳仁中倒映著沒有溫度的光,直到凍得手指頭沒知覺了,才停下。 他一轉(zhuǎn)身,霍傳山已經(jīng)在旁邊站著了,不知看了多久。 男人用一次性洗臉巾包住凍僵的手,把通紅的指尖都裹進(jìn)去,心疼道:“倒也不必這樣。” 白岐玉紓了一口氣:“我洗手的時候,其實(shí)挺放松的。腦子放空,什么都不用想,干凈的水帶走我身上的污穢,我變得越來越感覺……這種感覺很好?!?/br> 說著,他感慨起來:“我真的很喜歡水,可惜老人不讓我接觸‘大水’,泳池也不讓。不然,我可能一年四季一有空兒就泡在水里。” 說著,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莫名其妙的碎片,是一個陌生的老奶奶在說些什么,剛要捕捉,一瞬就忘了。 他不免感到奇怪,畢竟他熟悉的老人并不多。 聞言,霍傳山不贊同的搖頭:“你總把自己框在一個圈里,自己束縛自己。想去游泳就去,想去海邊就去……鄒城有幾家五星酒店的室內(nèi)泳池不錯,我可以教你?!?/br> “……這個就,再說吧。”白岐玉避而不答。 他想到了一種繞開密碼進(jìn)電腦的方式:管理員模式。 可惜,雖是前游戲策劃,白岐玉也不懂電腦。 他拿出手機(jī),指尖在通訊錄的圖標(biāo)上停留了許久,一咬牙,撥打了厲濤歌的電話。 折騰了一番,已經(jīng)18點(diǎn)多了,霍傳山讓他先忙,去了廚房重新煮部隊(duì)火鍋,林明晚幫著弄個涼菜。 電話接通后,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女聲:“哪位?” 厲溪鳴? 白岐玉便說:“我是白岐玉,厲濤歌的同事。你是小溪么,濤哥呢?” 女聲卻說:“你找的是老號主吧?他換號了,這是我買的新號?!?/br> 白岐玉一愣,剛要再確認(rèn)一遍,電話卻直接斷了。 “嘟……嘟……” 厲濤歌換號了。 沒有通知他。 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充斥了心頭,白岐玉嘲弄的搖搖頭,又去聯(lián)系老馬、戚戎,前者是空號,后者不接聽。 他漫無目的地散步到窗邊,紫紅云霞最后的裙尾,正徙倚著朝地平線盡頭退幕。 他很難不想起與厲濤歌分別的那個夜晚,卻發(fā)現(xiàn),明明只過去一個月,那感傷又溫暖的回憶,竟然已經(jīng)淡薄到記不起細(xì)節(jié)了。 他們聊了什么來著?……對,聊下一段人生……所以,開啟下一段人生,便是完全與上一段人生斬?cái)鄦幔?/br> 最后,白岐玉只得去打凌霄的電話,所幸,這個組里的開心果接了電話。 凌霄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活力:“外賣?麻煩放前臺……” “是我,白岐玉。這是我新號?!?/br> “我去??!小白哥?”凌霄夸張的驚呼一聲,“你真是的,一離職就聯(lián)系不上你了……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白岐玉含糊的說,是出門散心了。 順著凌霄大驚小怪的寒暄了幾句,他開門見山:“我電腦密碼忘了,你知道管理員模式怎么開嗎?” 凌霄笑他“基本功不扎實(shí)”,告訴了他快捷鍵。 白岐玉試了試,可惜,管理員模式竟然也有密碼。 “那就麻煩了,不過也不是不能搞,”凌霄說,“得用系統(tǒng)盤進(jìn),重新設(shè)置……你手頭應(yīng)該沒有吧?這個挺簡單的,你隨便找個電腦維修店就行。” “這樣……謝了啊,幫大忙了。明兒我出門找家店弄?!?/br> 說著,白岐玉忍不住打聽:“我給厲濤歌打電話,他換號了,怎么回事???” 一聽,凌霄也苦笑起來:“你也不知道啊?我前幾天還想問你呢!” 白岐玉一愣,倏然,窗外電光閃過,又跟了一聲雷鳴,竟是要下雨了。 一滴、兩滴,冬日肅殺天氣下,雨點(diǎn)打的窗戶冰涼,徐徐滲著冷氣。雨水縱橫,模糊了窗外夜景,將繁麗嫵媚的燈火蒙在了一片夢幻的悵然中。 “到底怎么了……” “你辭職后第二天,濤哥就辭職了。說是‘回家繼承家業(yè)’,我們都打趣他感情之前是富二代出門體恤民情啊。” 白岐玉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辭職后第二天?那豈不是幫他搬家的時候,厲濤歌就辭職了?可當(dāng)時,他一句話都沒和白岐玉透露。 “話是這么說,我們都猜測他是自己開工作室去了,怕公司給他弄競業(yè)協(xié)議,找個借口而已?!?/br> 白岐玉一頓:“真的?他之前確實(shí)問過我,要不要跟他做獨(dú)立游戲來著……” 凌霄倒不知道這個:“好家伙,他是看不上我的技術(shù)嗎,完全沒和我說?。 ?/br> 說著,他感慨的笑起來:“他美術(shù)那么牛,只要玩法不跑偏,國內(nèi)拿獎是沒問題的……好羨慕啊,什么時候我也能有這種底氣……” 凌霄的話癆匣子一打開,就無邊無際了,嘰嘰喳喳的一直在說,白岐玉卻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白岐玉毫無由來的覺得,或許,厲濤歌并沒有去做游戲,“繼承家業(yè)”才是真相。 可他又清楚,這個猜測無依無據(jù)。 頭一陣一陣的脹痛,像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又被囚牢緊緊束縛…… 許久,凌霄見他長久不出聲,笑道:“你看我,一激動就愛說話,你去忙吧……” 白岐玉回神,急忙攔住他:“老馬和戚戎最近如何?怎么都是空號???” 電話那邊,凌霄卻一頓。 “老馬,唉……我們也很長時間沒得到他的消息了,大概瘋病是治不好了吧。前兩天體檢的時候,沒再醫(yī)院里看到他老婆,應(yīng)該也辭職了……” 凌霄的話宛如驚雷,接二連三的砸的白岐玉腦中一片空白。 他又說:“還有,戚戎是誰啊?” 第66章 第三只眼 凌霄說, 你是不是記錯了,咱們公司沒有戚戎這個人。 為了證明這一點(diǎn),凌霄還登了企業(yè)□□搜索, 姓戚的只有一個女生,是行政管報(bào)銷的。 “……你說負(fù)責(zé)人?負(fù)責(zé)人不是常山么?!绷柘鲂α? “看來你最近生活很豐富呀,這才幾天, 就把舊老板是誰都忘啦?” 常山是公司另一個老牌制作人,高高瘦瘦、留著憂郁藝術(shù)家長發(fā)。 白岐玉記不得怎么掛的電話了。 戚戎……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幻覺, 幻聽?那也不至于如此真實(shí)…… 他掏出手機(jī), 去搜戚戎的微信, 搜請假短信和通話記錄, 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一處能證明戚戎存在過。 微信、通訊錄的備注都是“負(fù)責(zé)人”, 短信中也沒提過戚戎的名字, 都是喊“哥”。 他也沒拍過戚戎的照片或視頻。 部隊(duì)火鍋中, 肥?;旌现ナ康臐庥粝銡饬钊耸秤髣? 如此溫馨的氛圍,白岐玉卻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他靠在雨水斑駁的玻璃窗上, 徹骨的冷意滲透全身,腦中充斥著龐雜混亂的顛覆認(rèn)知的矛盾。 霍傳山喊他:“阿白,飯好了?!?/br> “啊……” 霍傳山給杯子中斟上冰檸檬汁,卻遲遲等不到白岐玉。 看到窗旁悵然失魂的白岐玉, 他走過去:“還在想?” 白岐玉睫毛微顫:“我好像又產(chǎn)生幻覺了……” “什么樣的?” “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 有人說他是不存在的, 而我無法證明他是否存在……我的記憶好像出現(xiàn)了問題……” “很重要的人嗎?” 白岐玉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戚戎重要嗎?沒那么重要。他是帶白岐玉的導(dǎo)師、老板, 僅此而已了。 戚戎不重要嗎?卻也不。 加班過晚的深夜, 他提著小龍蝦給大家一個驚喜;那個陽光異常明媚的午后,他領(lǐng)著白岐玉從玻璃旋梯拾級而上…… 這些“不重要”的小小回憶,一點(diǎn)一滴交織成“戚戎”這個人。 重要的,不是戚戎這個人,而是“真實(shí)感”,是他存在的這段過去的真實(shí)感。 如果連戚戎的存在都是幻覺,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此時此刻,無比痛苦的自己是真的嗎? 此時此刻,風(fēng)雨吹打下的崇明小區(qū)是真的嗎? 此時此刻,霍傳山、林明晚,甚至昨晚被殺的人,被拒絕兩次告白的謝聞道,還有這個世界……是真的嗎? 白岐玉沒能等到霍傳山的回答,一瞬天旋地轉(zhuǎn),他只覺得頭疼欲裂…… 世界在眼前撕裂、化作一粒粒小顆粒般的漩渦,向著核心的黑色巨洞湮滅…… 他從世間萬物中墜落。 大樓、樹木、大地,一起崩塌粉碎;遠(yuǎn)處地平線上的黃昏、雨幕與鋼鐵森林以超光速瘋狂的融化,然后像被巨人一拳摁下,坍縮成單薄的線與面。 光與暗也不再是世界的主宰,它們?nèi)诤稀嚢璩梢粓F(tuán)光怪陸離的混沌,并非人類想象的灰或者無色,而是令人作嘔的褻瀆常理的刺眼的五彩斑斕。 那種毒物最愛的保護(hù)色,飽和度極高的鮮紅與鮮綠,代替自然界一貫以來的柔和與灰度…… 惡臭與馨香混淆著向每一片混沌的角落擴(kuò)散,成為頂替“無味”的主宰者。 任何存在于此的生物、非生物都無法逃脫沾染這污穢的吐息。 而白岐玉,扭曲著、蠕動著,成為了“崩壞”中的一個渺小又渺小的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