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次不小心聽到江氏和林mama的對話，知道白露原本是指給她父親做通房的, 只是徐景行不愿意才作罷。江氏卻因此惦記上了白露, 有些看眼中釘似的看她。如若不是這次白露回家探親后毀了容貌，只怕她立時就要被放出府去。

    而白露自己，形貌秀麗, 性格沉穩(wěn), 做事妥帖，怎么看，都是做管事的最佳人選。

    有這樣的背景前提，白露為了她自己, 就不得不考慮敏心給出的建議。

    過了幾天, 快到五月, 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連夾衣都要穿不住了。

    照妝堂前的海棠花開得極為喧鬧, 一嘟嚕一嘟嚕粉白相間的花朵掛在枝頭，映襯累累綠葉，柔蔓迎風(fēng)，垂英裊裊，一簇簇胭脂似的紅云擎在枝頭，遠(yuǎn)望有如曉天明霞。

    青雀立在堂前，正給一眾丫鬟婆子們訓(xùn)話。自從白露因傷養(yǎng)病以來，青雀就接過了白露手上大部分的事情，照妝堂內(nèi)的下人中，隱隱有了以青雀為首的趨勢。

    敏心坐在窗下，由竹桃教著描繡樣子，一偏頭看到青雀正經(jīng)八板訓(xùn)話的樣子，轉(zhuǎn)頭對江氏嘻嘻笑道：“青雀jiejie越來越有范兒了呢?！?/br>
    江氏探頭望一眼，嗔怪道：“仔細(xì)描你的繡樣子！”

    那頭林mama匆匆進(jìn)來稟事，道是瑞萱堂有人來。

    江氏叫進(jìn)了，只見蘭初落落大方地進(jìn)門施了一禮，笑道：“好教四夫人知道，咱們府里充作學(xué)舍的陶然居已經(jīng)修葺完畢了，解先生那頭也已備好教案。我們夫人叫奴婢來給七小姐送一套新書并筆墨紙硯，都是按照解先生列的單子去外頭書肆搜羅來的?！?/br>
    江氏大喜：“煩勞大嫂為我們敏姐兒準(zhǔn)備了！”

    蘭初笑盈盈道：“我們夫人稟了太夫人、侯爺，翻了黃歷，暫定上課的日子是四月二十日?！?/br>
    江氏點(diǎn)頭，笑道：“好，我知曉了?！?/br>
    蘭初就拍拍手，叫外頭候著的兩個才留頭的小丫鬟把程夫人備好的東西呈上來。

    只見一人捧著成套的青紗襦裙，衣眉上斜繡了點(diǎn)點(diǎn)白鷗，里料入手爽滑，外罩衫輕淡如柳上青煙，卻是松江白棉和江南綃紗制成的。

    另一人捧著一個孩童手臂長的竹制小書箱，外面鑲著舊竹節(jié)做成的把手，掀開蓋來，里面都分成了不同規(guī)格的格子，分別放有筆、墨、紙、硯和一本《論語》、一本《音律》；那筆是蘇州狼毫湖筆，墨是松江陳墨，流光一閃泛著墨藍(lán)色的光，紙是羅紋宣紙，硯是端硯，許是因?yàn)槊粜哪隁q尚小，程夫人特地選了魚戲蓮葉圖案的硯臺，滿是童趣。

    這兩名小丫鬟得了蘭初的吩咐，特地把托盤放低，好讓敏心能夠看到。

    敏心看過，仰頭笑道：“麻煩蘭初jiejie替我告訴大伯母，我很喜歡?！?/br>
    蘭初含笑道：“七小姐滿意就好?！?/br>
    江氏亦一一瞧過，對程夫人置辦的東西無不滿意，唯有一點(diǎn)有些疑惑，她指了指那套衣裙，問：“怎的大嫂還送來一套新衣？”

    蘭初欠身答：“好教四夫人知道，這是解先生的主意。解先生說，府上諸位公子小姐們一同進(jìn)學(xué)，縱使平常是兄弟姐妹，在學(xué)堂上終究還是性情各異。倘若能統(tǒng)一著裝，統(tǒng)一用度，那不管各人進(jìn)度如何，終會增加一些同窗的情誼。太夫人聽了覺得有理，就命針線上人從去年解先生坐館起，給府上進(jìn)學(xué)的諸位小主子都趕制了這般制式的衣裙。九少爺謂之‘校服’?！?/br>
    “‘校服’？”江氏先是覺得驚訝，細(xì)想之下倒是覺得不無道理，“既然大嫂和太夫人對這位解先生如此盛贊，那便依他所言，等開館那日，就給敏兒穿上校服送她去學(xué)堂。”

    蘭初就領(lǐng)著那兩個小丫鬟，笑著告辭了。

    等蘭初她們出了門，江氏立刻就朝敏心招手：“我兒，快來試試這校服合不合身！”面上滿是歡欣。

    敏心不想拂了母親的意，就只好讓竹桃?guī)еチ死镩g換上新衣。

    等敏心出來時，江氏頓時眼前一亮。

    不得不說，這青綠色真是充滿了朝氣。也不知是誰選的校服顏色，敏心穿上之后，宛如一支青翠的小嫩竹子。這衣裳極為合身，袖長剛好蓋住手背，裙擺處往上折了兩番，用針線納住了，這是想著敏心還是幼童，長得快，防止衣裳跟不上敏心拔高的速度。衣襟處的白鷗刺繡平添了幾分活潑，四指寬的玉色腰帶束在腰間，更顯精氣神。

    江氏歡喜地左看右看，雖覺得眼前女兒樣樣齊整，卻還是下意識地覺得缺了什么東西。

    還是青雀進(jìn)來給江氏示下時，瞧見敏心的樣子，隨口說的一句“既然要上學(xué)了，該梳髻了”提醒了她。

    敏心是過了三歲生辰后才留的發(fā)，到上京時也不過才留到肩膀處，江氏就日常給她扎兩個小鬏兒，綁上紅繩鈴鐺，倒是可愛，可與這身小小的學(xué)子服就不相配了。

    江氏趕忙喚來青雀取來她那一套十三式的梳篦，再捧來妝奩，當(dāng)下就這燦爛日光，給敏心解了頭發(fā)，用小梳子細(xì)細(xì)通順了，而后小心地挽成了雙鬟髻。

    再插上碧玉簪，眼前這個小人兒，就是正經(jīng)的進(jìn)學(xué)弟子了。

    江氏看著敏心這番模樣，心下想到早逝的丈夫，他是看不到女兒如今的樣子了。就悄悄轉(zhuǎn)過頭去，拭去眼角淚珠，這才展顏微笑：“瞧瞧兒，這是誰家的姑娘的呀，真好看?！?/br>
    敏心自然看到，心里也黯然，卻還是扮出一副天真的樣子來，認(rèn)真地回應(yīng)江氏的話：“當(dāng)然是娘親家的姑娘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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