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綾從床邊緩緩站起，像一座升騰的火山，她尖細(xì)的手指沖著他，一字一戳。

    “趙路東，你！就！活！該！”

    趙路東內(nèi)心一嘆，緩緩閉上眼睛。

    胡綾惡狠狠道：“讓你天天熬夜！讓你天天抽煙！天天吃泡面！胃疼了吧？該！你說是不是你自己作的！你能怪誰啊你！”

    趙路東換了個造型，側(cè)身背對著胡綾。

    他心想，這時間怎么就不能停在剛剛呢？

    胡綾不停數(shù)落著趙路東生活上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貶得是狗屁不是，就沒一處她能看上眼的。趙路東封閉視聽，左耳進(jìn)右耳出，擺出一副入定姿態(tài)。

    他覺得自己是老僧入定，在胡綾眼里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她說了半天沒人回應(yīng)，蹬了他屁股一腳。“你睡著了？”

    趙路東還是沒動靜。

    胡綾：“你不會是死了吧？”

    趙路東低聲罵：“老子他媽寧可死了……”

    胡綾坐到床邊，又推了他一把，還是跟一灘泥似的，索性也不碰他了，兩人背對背聊天。

    “說正經(jīng)的，你疼成這樣，去醫(yī)院看過嗎？”

    “去過?！?/br>
    “什么病??？”

    “沒什么病，有點(diǎn)潰瘍，慢性胃炎?！?/br>
    “你經(jīng)常胃疼？”

    “偶爾?！?/br>
    胡綾思考片刻，認(rèn)真道：“趙路東……”

    “嗯?！?/br>
    “你該不會得胃癌了吧？”

    “……”

    靜了一會，胡綾聽到背后摩挲的聲音，回頭，趙老板撐著身體坐起來，用一種非常、特別、極其復(fù)雜的神情看著她。

    “胡綾……”

    胡綾被這語重心長的一聲叫得一愣。

    “怎么了？”

    趙路東想說你這“美不過三秒”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可他跟胡綾那雙故作無辜的大眼睛對視久了，這話又說不出口了。

    趙路東想起自己之前跟馬六聊天，馬六說起自己的女朋友，說那女生長相啊，氣質(zhì)啊，性格啊，單拿出來都挺一般，但放一起就給人感覺特別舒服。

    他再看看胡綾……這位是長得沒話說，氣質(zhì)也不錯，聲音也好聽，性格獨(dú)立要強(qiáng)，也能吃苦。單拿出來都很完美，可把所有元素湊到一起，竟然拼出了“胡仙女”這么個讓他隨時隨地啞口無言的角色。

    “你還能說話了不？”胡綾問。

    趙路東內(nèi)心長嘆一聲，又躺了回去。

    “……沒事。”

    “你醞釀這么長時間就給我來個沒事？趙路東你有毛病吧?！?/br>
    “對，我有毛病?！?/br>
    “切。”

    夜深人靜，萬籟枯寂，樓下包宿的少年們萎靡得一點(diǎn)聲響都沒有。胡綾看著床頭柜上的手機(jī)充電器發(fā)了會呆，說：“以后泡面不許吃了啊。”

    趙路東沒說話。

    胡綾扭頭看他：“聽見沒？”

    趙路東還是沒說話。

    胡綾：“戒煙和戒泡面，你選一個?！?/br>
    “都不選?！壁w路東閉目養(yǎng)神，“你少管我?！?/br>
    胡綾：“行，那你立個遺囑，你死了網(wǎng)吧歸我，我就不管你了?！?/br>
    趙路東覺得頭疼已經(jīng)快壓制住胃疼了。

    胡綾起身翻抽屜：“等著啊，我給你找紙筆?！?/br>
    趙路東忍無可忍，大叫一聲：“胡綾！”

    胡綾回頭：“干嘛??？”她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臉驚訝相。趙路東在內(nèi)心告訴自己，退一步，不是認(rèn)輸，只是為了避免折壽。

    “……煙我真戒不了。”

    “那就戒泡面了。”

    趙路東默認(rèn)。

    胡綾仰著脖子，趾高氣昂回到床邊坐下。

    趙路東太熟悉她這副打了勝仗的姿態(tài)了。他不知道她這么高興到底是出于對自己健康的關(guān)心多一些，還是單純因?yàn)橛指苴A了一局多一些。

    他想著想著，又覺得陷入這種思索的自己也挺搞的，輕樂了一聲。

    ……

    不久前。

    在趙婉苑準(zhǔn)備邀請胡綾去家里吃飯之前，曾經(jīng)問過趙路東：“你覺得小綾怎么樣？”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裝傻說：“什么怎么樣？”

    趙婉苑：“你過完年都二十六了！”趙路東笑了。

    “怎么，你喜歡她??？你不嫌她鬧騰啊？”

    “不鬧，從小我就覺得挺好的?！?/br>
    趙路東看趙婉苑在廚房收拾了一大盆海鮮，想到了什么。

    “我說你不會是想趁吃個飯，給你兒子來個大的吧？那我可不讓她來了啊?！?/br>
    趙婉苑一頓，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弄，我才不給你說，美得你！”

    “這就對了?！壁w路東接著按電視。

    靜了一會，趙婉苑又在那邊說：“其實(shí)我真覺得現(xiàn)在這時機(jī)挺好的，小綾這條件比你身邊那些人那都高出一大截。你們以前是見不著，現(xiàn)在朝夕相處的，這不就是老天爺給你機(jī)會嗎？而且你也剛剛幫了她，這事就……”

    “哎哎哎哎哎！我說趙女士?！壁w路東拿遙控器點(diǎn)了點(diǎn)?！霸秸f越離譜了啊。我那店本來就要招人，她來了是多給了點(diǎn)，那點(diǎn)錢你就是拿菜市場上買精豬rou，他都吃不到過年呢。怎么著你還指望直接買個媳婦回來??？”

    趙婉苑把海螺扔盆里?！拔夷哪敲凑f了，你別歪我話！”停了停，可能還是覺得有些慪氣，狠狠一拍案板，遠(yuǎn)遠(yuǎn)指著他。“你就傻吧你！”

    趙路東摸摸下巴。

    “你兒子傻嗎？”

    “傻！”

    此時，被批判的“大傻子”正躺在枕頭里，為自己辯解。

    他覺得他不傻，他能不明白趙婉苑的意思嗎？他甚至連胡綾的意思都摸得清清楚楚。

    只能說，有些東西是生活的意外之喜，如果能有，當(dāng)然最好，如果沒有，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

    去想，去算，去強(qiáng)求，再好的事也會變味。

    沒有必要，他對當(dāng)下已經(jīng)很滿意了。

    胡綾坐在床邊摳自己的指尖，趙路東問她：“還燙嗎？”

    胡綾：“早不燙了?！闭f完又瞪他一眼?！叭帜悖　?/br>
    趙路東：“對對對對對，全怪我?！?/br>
    胡綾打了個大哈欠，她不知不覺又熬了一夜，看趙路東好了不少，心一松，困倦就席卷而來。

    她在那揉眼睛，趙路東說：“別揉了?！焙c不停，還反手抽他。

    趙路東：“你休息一下吧?！?/br>
    胡綾模模糊糊嗯了一聲。

    “你睡你的?！?/br>
    趙路東掀開被子，拍拍床。

    “來，一起睡?！?/br>
    胡綾瞬間精神了，直接原地彈了起來，面目猙獰，抓狂道：“惡心死了！臭不要臉！趙路東你有病吧！”

    趙路東哈哈笑，坐起來，說：“逗你呢，床給你，我睡好了?！?/br>
    她沖過來啪啪打他。

    趙路東頂著槍林彈雨下了床，出門去，不知從哪翻出一套新的床單被罩，卷在胳膊里回來了。

    “胡仙女，請挪一下尊臀?！?/br>
    胡綾站在一旁看趙路東換完，說：“還有枕頭呢，枕套沒換。”

    趙路東點(diǎn)頭，又去找了個新枕套回來。

    胡綾撥撥頭發(fā)：“床頭的灰再擦——”還沒說完，她就感覺眼前一黑，趙路東大手伸來，掐在她的臉蛋上，給她掐成了小雞嘴。

    他說：“你再敢巴巴一句，信不信我給你按窗戶上擦玻璃？”

    看來這人是徹底緩過來了，胡綾死摳著他的手，小雞嘴上下蠕動：“——趙努東！睨就是腫么對待救命嗯呢的？！”

    像條脫水的魚。

    趙路東給她扣著，反手一推后背，給她扔到床上，瀟灑離開房間。

    第三十章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