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安已經(jīng)醒了，可憐巴巴地縮在瓊斯的懷里，像只脆弱的小兔子，“那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可以去玩jiejie主演的主題館嗎？”

    安妮一愣。

    “jiejie人這么好，”安斷斷續(xù)續(xù)道，“扮演的鬼……也一定很溫柔。”

    她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勾住安妮的衣服。

    安妮低下頭。

    人類幼崽的手瘦瘦小小，蒼白的皮膚下隱隱隆起青筋，像是一張畫架上繃緊的脆弱畫布。

    安妮默默地想，現(xiàn)在五個主題館的內(nèi)容都已經(jīng)定下來了，如果她去主演，那就要一個全新的劇本。

    她能感到小梢兔在盯著自己，她頓了頓，鬼神使差道：“……好?！?/br>
    安才松了口氣。

    她很開心地松開了手，仰起頭，眼中滿是細(xì)碎的光。

    “那就說好啦，”因為虛弱，她只能小幅度地沖安妮揮手，“我到時候來找你！”

    安妮也對她揮了下手，看著瓊斯先生帶著安離去。

    “你也回去吧，”她對小梢兔說，“今天已經(jīng)不早了?！?/br>
    小梢兔聽話地點頭：“那我明天再來?！?/br>
    安妮沖他笑了笑：“再見?！?/br>
    但是后來，他們誰都沒有再來。

    安妮想方設(shè)法從機(jī)器人同事那里得知，小梢兔的哥哥勒令他不許再去游樂園，說他是在“玩物喪志”。

    而安，據(jù)說那天她被瓊斯先生送去醫(yī)院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安妮的眼睫顫了顫，她忽然明白那天瓊斯先生那句意味深長的“下次”什么意思了。

    安怕是……沒有下一次了。

    機(jī)器人同事道：“喏，這是你要的恐怖故事大全?！?/br>
    她疑惑地看著安妮收下，問：“你要這個做什么？”

    “看?！卑材萑隽藗€謊，畢竟如果她說自己要寫個恐怖劇本，可能會被同事扭去修理工廠。

    “好吧。”同事聳聳肩，和她告別。

    安妮望著同事離去的背影，抿了下嘴。

    普通機(jī)器人會像她這樣，試圖去創(chuàng)作一個全新的故事嗎？

    普通機(jī)器人也會像她這樣……胸口泛疼嗎？

    安妮輕輕將手覆在胸口。

    她擁有超強(qiáng)化的記憶庫，可以說這個世上沒有她答不出的問題，但現(xiàn)在——安妮想，她回答不出這些問題。

    ***

    從鬼屋那一別后，又過了三年。

    短短三年，發(fā)生了許多事。

    首先是游樂園，隨著花荒星的污染問題加劇，越來越多的原住民選擇移民，游樂園的客人也急劇減少，加上瓊斯先生來游樂園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整個游樂園竟?jié)u漸荒廢了。

    后來安妮才知道，這幾年內(nèi)安的病情急劇惡化，瓊斯先生為了她的身體忙得焦頭爛額，還欠下了大筆債務(wù)，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不過也沒用了，”同事告訴她，“瓊斯先生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

    安妮一驚：“你說什么？”

    “就是上周的事，”同事道，“對了，安妮，這事還和你有關(guān)呢?！?/br>
    安妮遲疑：“……我？”

    “瓊斯先生說想把他女兒的大腦捐給你，”同事道，“問你愿不愿意?！?/br>
    安的大腦？

    安妮愣了下，下意識看向同事：“你覺得呢？”

    “唔，他隨便說說而已，”同事做了個聳肩的動作，“瓊斯先生是我們的主人，我們能有什么決定權(quán)？”

    聞言，安妮不禁皺了下眉。

    同事的話其實沒有錯——這是正常機(jī)器人的思維，但安妮卻隱隱覺得，瓊斯先生是真心想要征詢她的意見。

    但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好?！?/br>
    同事砸吧了下嘴：“那我明天去告訴瓊斯先生?！?/br>
    “……阿丘，”安妮躊躇了下，問同事，“你覺得……如果我有了大腦，會變得如何？”

    阿丘奇怪地看著她：“不會如何啊。”

    “從生理學(xué)角度來說，你依舊是機(jī)器人，”阿丘用一種冷靜到幾乎無情的口吻道，“我不知道瓊斯先生為什么想把安的大腦給你，但無論他的初衷如何，結(jié)局總是不會變的?！?/br>
    安妮盯著她，她知道阿丘的下一句話是什么。

    阿丘說：“安已經(jīng)死了，不會再回來了?！?/br>
    ***

    安妮完成了大腦置換手術(shù)。

    在醫(yī)院里，她終于見到了時隔五年的瓊斯先生。

    瓊斯先生瘦了很多，明明還穿著那身安妮第一次見他的西裝，袖口，肩膀等地方卻空了一大截，遠(yuǎn)遠(yuǎn)望去，簡直像個套著棕色麻袋的稻草人。

    他看到安妮，露出了一個疲憊不堪的笑容。

    “好久不見，”他輕聲道，“你長高了，安妮。”

    安妮的眼睫顫抖了下。

    不，機(jī)器人不會長高。

    ——是瓊斯先生矮了。

    他的背像蝦一樣傴起，四十多歲的人，卻同七八十的老人一般蒼老，兩鬢滿是飄雪。

    “瓊斯先生，”醫(yī)生走進(jìn)來，輕聲細(xì)語道，“我們都準(zhǔn)備好了，可以開始手術(shù)了?！?/br>
    瓊斯先生正要說話，醫(yī)生卻又加重語氣：“但在手術(shù)之前，我必須再同您確認(rèn)一遍，您確定——要將令媛的大腦移植到這臺機(jī)器人的身上嗎？”

    瓊斯先生：“……是的?！?/br>
    他的手在顫抖，但他的聲音堅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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