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風(fēng)出人意料的冷靜，沉默不語地切割rou類，一聲不響地送入口中。

    祖父姍姍來遲，卻什么也不吃，象征性拆開餐巾，用寥寥幾句帶過之前的實驗性流放：“從今往后，你們?nèi)置靡突ブ??！蹦鲜嬗晖度プ钫~媚的目光，矯揉造作地附和，又多抿一小口白葡萄酒，起身要送祖父上樓。而他也允許。這是要私下聊幾句的意思，誰都沒膽量打斷。

    南夫人也草草擦拭嘴巴，甚至招呼都不打。餐桌上沒有能被她當(dāng)作人的人，只有派不上用場的兒子、沒用的女兒和死了或許更好的丈夫。這邊前腳剛走，南征風(fēng)后腳便開口，對準(zhǔn)的目標(biāo)是謝予城。他問：“你跟了南舒雨？”

    對謝予城來說，這是可以自由發(fā)言的信號，至于南征風(fēng)說了什么，他現(xiàn)在不在乎。謝予城的視線越過燭臺，牢牢抓住梁小潔：“你過得好不好？怎么又瘦了？”

    梁小潔悶不作聲，只顧著喝那盤單獨料理的俄式冷湯。

    “你到底想勾搭我哪個meimei？”比起扮演關(guān)心meimei的兄長，南征風(fēng)更像是要挽回面子。

    謝予城忍無可忍，干脆起身，大刀闊斧走向梁小潔，途中險些撞到上菜的侍者。他來到她跟前，反倒把她嚇了一跳。不僅如此，他還撞到了南征風(fēng)的手肘，害他硬生生把嘴里的水噴了出來。

    “你給我滾出去！”南征風(fēng)終于爆發(fā)，指著謝予城的鼻子破口大罵。這樣謝予城還沒生氣，畢竟他也知道自己失誤。然而，南征風(fēng)卻連帶著牽扯了梁小潔，巨大的挫敗早已壓垮了他，只差最后這一腳。說到后來，連中文都忘記，什么順口就把什么往外甩，“你也是！你這個渾身窮酸臭的蠢女人，你這個丑女，給我滾出去！賤女人，從我家里滾出去！”

    梁小潔雙目顫抖，略微起身，抑制不住地向后趔趄。

    他像失心瘋，有保鏢要上前，卻被人搶了先。

    謝予城一拳砸中了他的臉。

    怒火席卷心臟，他什么都不考慮了，要賠多少錢，會不會得罪她的家人。謝予城只想毀掉眼前的人，讓他閉嘴，不許他再說出任何會讓梁小潔傷心的話：“你又知道她什么？！”她的好，滿腦子錢錢錢的人是不會明白的。他清楚自己闖禍，卻也沒有了挽回的余地。謝予城沖了出去。

    馬里奧正在門口待命，隨意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背就消失不見。謝予城誰都不認(rèn)識，也清楚自己逃不掉。光進(jìn)來這間宅邸，車子就開了足足半小時。他索性席地而坐，仰頭望向星空。

    身后傳來高跟鞋的聲響，他知道不會是她。南舒雨弦外有音，不落窠臼地挖苦道：“不錯嘛，直接把他最近做的醫(yī)美報廢了?！?/br>
    他不回答，她也目視前方。這一晚的月色多么綺麗。謝予城說出那四個字：“幫我擺平?！?/br>
    “為什么？”南舒雨輕輕擺弄手指，全然不在意。

    “我再也不會找小潔，我會消失在你們的生活里。這樣的話，她就沒有什么污點了吧？”謝予城回過頭，想了想又補(bǔ)充，“除了出身。那也不算污點，是你們自己搞錯的?！?/br>
    分明是想要且有用的東西，卻還是選擇放手。這是南舒雨所不能理解的邏輯。不單是她，她身邊大部分人都不會懂。有那么一剎那，她意識到他愛她。即使丑陋不堪，就算作惡多端，雖然說不匹配到極點，但謝予城愛著梁小潔。

    南舒雨嘴角上揚(yáng)，假如那就算笑容，那她笑了。結(jié)果正合她意。她說：“成交。”

    司機(jī)送謝予城離開南家，離開和他只有一步之遙的財富，也離開梁小潔深陷其中的光明未來。叔父來到時，南舒雨正在窗臺旁遠(yuǎn)眺。他最近才開始盤核桃，手生，卻興致勃勃：“這里是你媽喜歡的位置。”

    “我知道。謝謝你幫聶經(jīng)平，”南舒雨絲毫不留情面，到了后半句，更是自鳴得意地挑起柳葉眉，“哦不，是幫我?！?/br>
    叔父專心致志喝著茶，儼然一副體制內(nèi)干部模樣，著實令人想腹誹一句“裝什么裝”：“我只是告訴他有澳門女人這回事。你怎么不問原因？”

    “想說可以自己說，這才是我懂事的地方啊?！蹦鲜嬗隂]打算自謙，話不多說，掉頭就要走。

    他目視她的背影。裊娜的腰身極其優(yōu)美，除卻死神，大概只有她最契合身上那條連衣裙。南舒雨有演繹美本身的能力，自打她攪亂義姐妹訂婚宴以來，泳裝派對便在圈內(nèi)同齡人里風(fēng)靡一時。叔父沒忘記最終的提醒：“記得收拾證據(jù)，和那孩子say goodbye吧?！?/br>
    聶經(jīng)平是光明正大干擾南家的存在。即便往后企業(yè)往來，為大局和自身著想，顧及家族顏面，也還是別再親近為好。

    “當(dāng)然。”南舒雨轉(zhuǎn)身，裙擺也在畫圈。她的笑臉熠熠生輝。

    “嗯?！笔甯竿揽吭谧o(hù)欄上。末了，不顧忌隔墻有耳，他抬高了聲音，“祝你好運！”

    主宅的電梯經(jīng)過維修，上下行井然有序。幫傭送她進(jìn)去，原本要陪同，卻被女人一個抬手勸阻。南舒雨獨自站在電梯里，鏡面中呈現(xiàn)她完美無瑕的外形。

    鉆石般光輝奪目的笑容消失，她面對電梯門孑然佇立。黑裙與黑發(fā)相得益彰，襯托出黑天鵝精明、暴戾且歇斯底里的一面，從背后看，只能望見消瘦的脊背，以及麻木不仁的神情。梯廂在墜落，她極其、極其緩慢地俯下身，將臉埋進(jìn)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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