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言轉(zhuǎn)身的一瞬，就瞧見了這一幕，他雙目驟凝，直蹲下身去，扶住了舟舟，直言不諱地對(duì)著成國公說道：“父親，他年歲尚小，你不要弄傷他?！?/br>
    年幼時(shí)，成國公拿著軍營中的那些法子教養(yǎng)他，從來不拘小節(jié)，成言自小習(xí)武，習(xí)武之時(shí)，身上的傷大大小小，多處是成國公不知輕重弄的。

    聽之，阿瑜見成國公面色陰沉了起來，就在她以為成國公要?jiǎng)优酥畷r(shí)，便聽他說道：“小胳膊小腿，我就是想看看小娃娃筋骨如何，你擺出這幅模樣給誰看？你瞧瞧你自己，失驚倒怪，沒有了往日的穩(wěn)重。”

    成言扶著舟舟的肩膀，剛想把他抱起來，舟舟撇開他的手，搖了搖頭，軟聲軟語地說道：“肅肅身上有傷，舟舟太重了，肅肅還是不要抱舟舟了，不然舟舟會(huì)壓著您的傷口。”

    成國公見眼前的兩人漠視了他，心頭五味雜陳，他抿了抿唇，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見舟舟撲哧撲哧跑到了那個(gè)姑娘身側(cè)，小小的身子緊緊地挨著她，那雙嫩乎乎的小手還不忘抱著她的腿。

    他瞧著那姑娘和小娃娃之間的親昵，眸色一深，他不知道小娃娃的來歷，也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是何人，可他方才就瞧著小娃娃眼熟，小娃娃和他混賬兒子站在一起時(shí)，那一大一小的臉，令他下意識(shí)比照了一番。

    在此之后，他總算是知道這莫名的熟悉是從何而來，縱然小娃娃的臉蛋偏圓，但是也改不了他似極了成言幼時(shí)的樣子，兩人就如同一個(gè)模子里刻出來的。

    成國公直直地盯著阿瑜，心中的念頭一起，便再也止不住了，剛才小娃娃還說他沒有父親，還把他的混賬兒子喚作叔叔，怎么會(huì)是叔叔呢？合該是喚作爹爹。

    阿瑜瞧見成國公明晃晃的視線向她投來，她肩脊微僵，倏忽間，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垂在身側(cè)的手，稍稍一頓，不露聲色地拉著舟舟的小手，兩手交疊，阿瑜的手心慢慢地滲出細(xì)汗。

    第140章 問心無愧

    成國公那抹視線而過,成言瞧見了阿瑜把舟舟護(hù)入羽翼之下，他也察覺到了她的顧慮，無非是怕成國公知曉舟舟是成國公府的子嗣,會(huì)強(qiáng)逼著她把舟舟送還入成國公府。

    為隔斷成國公投在她面上的目光，成言瞥過丟在地上的鞭子，那條馬鞭就躺在成國公腳邊,他明知父親善用的兵器是長矛,而成國公府家法所用的鞭子，遠(yuǎn)比地上的那條粗，其上還有不少短刺，落在皮rou上，且不說是皮開rou綻，被抽上幾鞭，他恐怕連腰都直不起來。

    如今躺在地上的馬鞭,想來是成國公駕馬用的，馬走慢哉,執(zhí)鞭策之,日行千里,當(dāng)下，成國公知宮中之事,已然動(dòng)怒，顧不上另尋他物，直接拿馬鞭抽他,假若讓他得知舟舟是成國公府的子嗣，橫插一腳倒是輕的，唯恐人仰馬翻，鬧的不得安寧。

    況且,他已欠她良多，她是舟舟的母親，誰也不能從她身邊搶走舟舟，就連他也不可以。他早就自請(qǐng)出府，而成國公府就當(dāng)沒有他這個(gè)不肖子孫罷。

    他把地上的鞭子撿起，緩緩屈膝而跪，雙手捧著馬鞭，奉給成國公，低沉著聲音說道：“宮中之事，兒子謀劃已久，容不得半點(diǎn)閃失，若是父親怪兒子算計(jì)了您，兒子知錯(cuò)?？沙芯謩?shì)瞬息萬變，圣上深中奇毒，昏迷不醒，無法執(zhí)掌朝政大事，太子仁德足以配其位，由太子奉圣上為太上皇，于行宮將養(yǎng)，此乃萬全之策，延綿國祚，安定民心，兒子無錯(cuò)也不悔。”

    成國公府子嗣不豐，成國公膝下也只有成言一個(gè)兒子，他怕兒子養(yǎng)在楊氏身側(cè)，性子會(huì)變得沒有主見且軟弱無能，故而，在成言幼時(shí)起，就與他同吃共住，他在他身上傾注了全部的心血，而成言也沒有辜負(fù)他的期望，才識(shí)過人，遠(yuǎn)見卓識(shí)，跟在太子的身側(cè)，更是受到太子殿下的賞識(shí)。

    前些年，太子處境艱難，朝中之人皆以為成國公府是堅(jiān)定不移地站在太子身后，但他身為成國公府的執(zhí)掌者，不敢把整個(gè)成國公府賠上，只敢把自己的兒子推出去，成為太子的屬臣。

    縱然成言身上掛著成國公府世子的名頭，可身上的官職，卻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升遷而來，成國公府并沒有給他應(yīng)有的助力。成國公相信他能夠獨(dú)擋一面，于朝堂上廝殺，見刃不見血。

    數(shù)年來，成國公以朝堂作為磨練場(chǎng)，讓一只幼狼在狼群中廝殺，狩獵完成后，狼群中鮮血淋漓，被傷得遍體鱗傷的不僅不是幼狼，反而是那于狼口中奪權(quán)的狼群。

    如今的局勢(shì)，他還有何不滿？狼崽子如他所盼，伴太子左右，助太子奪得大權(quán)，而成國公府也安然無恙，再繼皇恩。

    成國公暗嘆了一口氣，瞧著跪在地上的成言，他憤怒自己的兒子欺瞞著他，也算計(jì)了他，可若是成言同他實(shí)話實(shí)說，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手一搏，為成國公府再爭取一朝榮光，他做了二十多年的成國公，背有所負(fù)，早就不復(fù)年少時(shí)的爽朗，行事瞻前顧后，不能全憑自己的心意。

    靜默了片刻，正堂中只剩下成國公和成言二人，阿瑜不想摻合成國公府的家事，也不想看成國公教訓(xùn)自己的兒子。況且，她似有所覺，明明那股凜冽的視線是向她投來，若不是成言岔開了話鋒，她在灼灼的目光中，怕是原形畢露，她想藏起舟舟，不讓舟舟被成國公府中的人知曉。

    而成言出口的那番話，也是她今日想聽的。成言在入宮之前，就讓人知會(huì)了一聲，因之，她知風(fēng)云變，宮亂驟生，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府內(nèi)等著消息，于端坐之時(shí)，她又忍不住惦念，怕會(huì)出差錯(cuò)。

    好在，幾個(gè)時(shí)辰過去，她讓林卲守在府門前，若是成言從宮中回府，就與她說道一聲，如此一來，成言回府沒多久，阿瑜帶著舟舟于隔壁府邸叩門，府邸中守門的小廝，似是早得了吩咐，對(duì)她恭恭敬敬的，仿若她是府上的主子。

    她一時(shí)也沒有多想，舟舟又緊纏著她，硬是讓她帶著他一同來找成言，她實(shí)在是沒有料及成國公在成言的府上。而今，她既明白了成言的一番苦心，也知道他是故意吸引了成國公的目光，那她也沒想著要客氣，就此趁著成國公把心思放在了成言身上，她帶著舟舟悄悄地離開了正堂。

    她抬頭望著天光，晴空萬里，風(fēng)云來的快，去的也快，往后的日子，只見坦途，不見暗淡。

    舟舟牽著她的手，順著她的目光，仰著頭，瞇著眼睛看著萬里無云的天際。阿瑜低頭瞧見舟舟的模樣，抿唇一笑，心中暗念道，父王，女兒勢(shì)必要還您清白，您且再等等，圣上也該遭報(bào)應(yīng)了，就算他病榻在床，也改不了他罪孽深重。太子奪勢(shì)，女兒終能放開手來，替您喊冤，為您鳴屈。

    ……

    朝中大臣多日上諫，望太子殿下奉圣上為太上皇，擇日躬行禮制，登基為帝。

    于七月初一，圣上正式禪位，以太上皇的身份移居行宮將養(yǎng)，太子殿下不愿勞民傷財(cái)，以從簡為由，使御攆隨太上皇去往逸林行宮，就算如此，為?；适野参?，禁軍圍街，開大道而行，左右兩側(cè)的百姓見皇威，伏跪在地，目送太上皇出京都，入逸林行宮。

    太上皇在御攆中昏睡，太子殿下在側(cè)守著，他瞧著父皇的面容，心中生出厭惡。

    陸貴妃于六月二十八日，飲鴆酒而亡，在她臨死之前，太子去見了她一面，許是不甘，抑或是想要留活在世的人愧疚，陸貴妃早先就知道太子的性子不似圣上，反倒像極了元德皇后，元德皇后心懷仁善，而太子畢竟是元德皇后的親子，狠心不足，善意猶存。

    不過，陸貴妃也沒想著要求太子殿下放過她，她往圣上的湯藥里投毒，此罪可是死罪，太子殿下也不可能會(huì)寬恕她，更何況，她若是不死，朝中的臣子怎么肯善罷甘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反正她都要赴死了，干脆把事情同太子殿下說道說道。

    她同太子殿下講到元德皇后時(shí)，卻見太子面上并無異色，好像是早知此事，陸貴見之，反而輕笑，既然此事激不起太子的憤怒和痛苦，那她還有一件大事，能呈于他面前，也不知道太子知道后，該作何反應(yīng)？

    太子與皇兒爭了數(shù)年的皇位，雖隱含著無上榮光，卻也是一個(gè)骯臟的物件，以羅織謊言，踩著鮮血，蒙騙世人，得來的臟物。

    “太子殿下，你以為你贏了嗎？你所謂的名正言順，也不過如此。你的父皇，是個(gè)掩耳盜鈴的竊賊，他是個(gè)賊，他偷了胞弟的皇位，還把胞弟打發(fā)地遠(yuǎn)遠(yuǎn)的?！?/br>
    “元德皇后正是知道了他是個(gè)賊，才與他生出芥蒂。賊終究是賊，他怕世人皆知他是個(gè)賊，他怕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離他而去，他怕你的母后與遠(yuǎn)在澧州的端王勾結(jié)，所以，他殺了你的母后，也殺了端王，就此來成全他穩(wěn)坐帝位。”

    “縱然是你笑到了最后，可你得到的皇位，沾著元德皇后的血，也沾著端王的血。”陸貴妃嗤笑著，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正大光明，倒也無話可說?？煞Q王的人，本身就是寇賊，那該如何？

    陸貴妃見到太子面上的驚恐，她覺得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她可是將死之人，真相怎么能隨著她的死，給埋進(jìn)土里？她背了數(shù)年的罪孽，日日難眠，如今，她要死了，終于能擺脫罪孽。可活著的人，又憑什么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享受榮華，他們理應(yīng)承繼罪孽。

    她在深宮中待了數(shù)年，殺人誅心，不留余地，言語即是：“不過，說來倒也不假，皇室無情，一回生二回熟，你的父皇已經(jīng)當(dāng)了一回賊，而你如今享有的一切，皆是你父皇偷竊而來，來之不易，你且好好享用罷?！?/br>
    話音一落，陸貴妃似是達(dá)到了目的，她端起桌上的鴆酒，甘愿赴死，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尚留了一絲笑意。

    太子坐在御攆中，眼下烏黑，自從見了陸貴妃，聽了陸貴妃說的那些話，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那番話同旁人說道，如今，他與太上皇共處在御攆中，若不是太上皇昏睡不醒，他早就想連聲質(zhì)問。

    賊，原來父皇是個(gè)竊賊，他偷了端王叔的皇位，還時(shí)時(shí)刻刻怕端王叔知道。而母后知道了真相，那封去往澧州的信，究竟又寫了些什么，他不信母后會(huì)置父皇于不顧，也不信母后會(huì)心安理得地享用偷來的物件。

    為何父皇會(huì)覺得端王與母后有染，于夢(mèng)魘中，口出夢(mèng)話，污蔑母后。

    他后悔了，他不該去見陸貴妃的。如今的他，知道了母后身死的真相，也知道父皇為何要污蔑端王叔謀逆的真相，他該如何去面對(duì)堂妹和堂弟，他名正言順得來的皇位，根本就不屬于他。

    縱然端王叔身死，可端王叔膝下的霽之堂弟還活著，父皇已經(jīng)竊取了端王叔的皇位，他從父皇手中得來的皇位，如陸貴妃所言的那般，是賊偷竊而來的臟物，莫非他還要繼續(xù)竊取霽之堂弟的皇位？

    太子枯坐在側(cè)，渾渾噩噩地想著，他做不到視若罔聞，也做不到問心無愧。

    正在這時(shí)，御攆的不遠(yuǎn)處，傳出陣陣喧鬧，他驟然回神，斂了斂容色，掀開御攆其軒上的錦帷，捻著一角，緩緩地探出頭去。

    第141章 正文完結(jié)

    “發(fā)生了何事？”太子單刀直入,問了問跟著御攆的禁軍。

    禁軍唯唯諾諾地回道：“不知從哪兒，沖出來一位姑娘，攔在御攆前,張公公帶人去驅(qū)趕了。”

    太子身側(cè)的小全子，伴太子多年，如今圣上于行宮將養(yǎng),奉為太上皇,那圣上身側(cè)的大監(jiān)也要隨侍，既是如此，等及太子登基，小全子自是新帝身側(cè)的大監(jiān)，當(dāng)下足以讓禁軍尊稱一聲張公公。

    聞言，太子皺了皺眉，以為不過是尋常百姓鬧起的恐慌,派人安撫了便是，他放下錦帷,隔著帷裳說道：“百姓不易,不要傷了那位姑娘,好好言語即是。”

    禁軍謹(jǐn)聲應(yīng)道：“諾?！?/br>
    太子閉目，靠在御攆的軒側(cè)上,理著自己紛雜的思緒。

    御攆停著，遲遲不動(dòng)，太子頭痛得緊,額頭兩側(cè)似針刺，他隱隱約約聽見從外頭傳來的聲音：“天子無道……陷害忠良，官員勾結(jié)……逼人太甚?！?/br>
    張公公氣喘吁吁地爬上御攆，跪伏在御轅上,隔著錦簾道：“殿下，那位姑娘口出狂言，成國公府世子護(hù)在她身側(cè)，奴婢無能。”張公公言語中盡是惶恐，那位姑娘說的那番話，是真是假，他暫且不知，可他知道那都是些要掉腦袋的話，他都恨不得直接上前去堵上她的嘴巴，讓她不要再嚷嚷了。

    可成國公世子一臉凝重地站在那姑娘的身側(cè)，他徹底沒有了法子，總不能不顧那尊煞星，上手去動(dòng)他要護(hù)著的人。

    如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圣上退居行宮，禪位給太子殿下，成國公府的世子功不可沒，待太子殿下正式登基為帝，成國公府的世子便是皇帝手下的能臣，他可開罪不起成國公府的世子，張公公如是想到。

    “則安？”太子面上露出不解，則安同他告假了幾日，今日隨行的人里頭也沒有他，天子無道，陷害忠良，忠良，太子腦海中亂糟糟的，他嘴唇微啟，靜默無聲地暗念道。

    他似有所覺，原來如此，堂妹當(dāng)街擋御攆，便是要鬧得人盡皆知，口中念念有詞，大聲喧嚷，讓他這個(gè)即將登位的太子，不得不徹查當(dāng)年端王府謀逆案。

    太子捏著眉心，他盯著那塊錦簾，面上盡是復(fù)雜之色，堂妹便是如此著急，莫非她根本就不信他？他早同成言講過，會(huì)在合適的時(shí)機(jī)，讓端王府謀逆一案真相大白，還端王叔清白。

    還不等太子起身，從御攆上下去，就見張公公掀開錦簾的一角，俯著身子，遞上罪狀。

    見此，太子顫著手，接過了那紙罪狀：“文帝十年，天子無道，命朝中近臣，遠(yuǎn)赴澧州……陷害忠良，澧州生亂，官員勾結(jié)……釀成端王府慘案，端王謀逆重罪，無中生有，構(gòu)陷于此……太子殿下寬厚仁德，望殿下徹查此事，還其清白，端王之女李蘊(yùn)之奉上?！?/br>
    喧鬧聲不斷，依稀能夠聽見百姓在喁喁私語。

    曾參殺人，道側(cè)兩旁的百姓已然知曉此事，他怎么都堵不住他們的口。而堂妹為父喊冤的決心，他也見著了，假若他不接下這紙罪狀，往后，他哪還有臉面再去見堂妹。

    父皇犯下的罪孽，早就還不清了。

    ……

    七月初五，太子繼位，頒下圣詔，徹查澧州端王府謀逆一案。朝中曾與端王有故的老臣滿臉淚痕，詞不達(dá)意，言見其衷，跪謝皇恩。

    當(dāng)年，圣上一意孤行，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duì)，為端王府定下重罪，朝中大臣見圣上昏庸，已然不管其迷霧重重，還不容許臣子直言獻(xiàn)策。朝中大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動(dòng)殺心，滅端王府。

    如今，端王一案被重新翻出，不少老臣顧念著早年間與端王的交情，在徹查之時(shí)，出言出力，半點(diǎn)都不顧及還在逸林行宮將養(yǎng)的太上皇。

    太上皇昏庸無道，寵信罪妃，令朝中多年不得安寧，已寒了部分臣子的心，往前，尚有骨氣的臣子，為了府中親眷，敢怒不敢言。如今，太子殿下繼位，已是嘉靖初年，當(dāng)下的皇帝能夠接下那紙罪狀，便是應(yīng)允了徹查端王一案，舊事重提，不見齷蹉。

    七月十五，澧州巡撫劉槧被成國公府世子押入京都，種種罪狀，盡數(shù)吐出。

    真相大白之際，端王勾結(jié)朝中重臣，結(jié)黨營私，妄圖謀反，種種罪責(zé)的證據(jù)，不過是無中生有，從端王書房中搜出的數(shù)封密信，是劉槧指使下屬于搜查中放入的，劉槧尚沒有如此膽量，敢污蔑朝中親王，他直指文帝是背后之人。

    聽之，朝中大臣臉上不見訝色，嘉靖帝靜默了良久，聽百官諫言，命趙闕擬罪文帝詔，公之于眾。嘉靖帝此行徑，順天命，贏民心。百姓皆知端王清白，澧州巡撫劉槧臭名昭著，不為世道所容，于秋日問斬。

    凡是涉及此案的官員，予之罪責(zé)，革其職，斬其首。凡是負(fù)有冤屈的官員，還其清白，動(dòng)之升遷。

    天清云朗，蒙受的不白之冤，歷經(jīng)四年，公諸于眾?？蓪?duì)于阿瑜而言，歷盡了整整兩世，前世的大白于天下，她沒能見著，如今，事情水落石出，而她也能以李蘊(yùn)之的身份，行走于世間。

    李蘊(yùn)之，阿瑜嘴里暗念著，自此，世間沒有了那個(gè)名喚阿瑜的孤女，她是李蘊(yùn)之，端王獨(dú)女。前塵之事，若她再耿耿于懷，困住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她該釋然了。

    三年前，她從京都離開，再回京都，不過是為了陳年舊案，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她也該回自己該回的地方，她想澧州了，想澧州的舊事舊物，想澧州的端王府，蘊(yùn)之牽著舟舟從府中走出來，不動(dòng)聲色地環(huán)顧了一番，卻沒見到那個(gè)該到的人。

    她斂藏住眉間的失望，靜靜地垂下了眸子，盯著自己的腳尖，心頭泛出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阿姐，我們回澧州去，成國公府世子跟著我們做什么？”李霽之走到蘊(yùn)之的身側(cè)，蹙著眉頭，臉上露出嫌棄，咬著牙狠聲說道。

    聞言，蘊(yùn)之陡然抬起頭，見到那人站在馬車一側(cè)，眸中晦暗一片，說不清的情緒含在其中，她盯了半響，在原地怔忪了好一會(huì)，兩人就如此對(duì)視著，旁若無人。

    霽之稍頓，緊了緊神，他仔細(xì)地打量著阿姐的神色，再瞧了瞧成世子眸中的情意，此番一見，往前不甚明了的事情，在這一刻，皆若澄明，情意綿綿，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他倏忽泄氣，剛想說些什么，卻聽阿姐瞥目言道：“澧州誰都能去，路朝八方，他要去哪兒，我們管不著，隨他去罷?！?/br>
    話音一落，舟舟似是聽懂了娘親和舅舅的話中之意，他瞧了瞧成肅肅，又仰頭瞧了瞧娘親，圓乎乎的小腦袋左搖右晃，甚是雀躍地說道：“娘親，肅肅要同我們?nèi)ュ⒅輪幔俊?/br>
    聽之，蘊(yùn)之捏著舟舟的小手，盯著不遠(yuǎn)處的那人，遲遲不語。

    就在霽之以為阿姐不會(huì)回言之時(shí)，便見阿姐輕啟朱唇，吐氣如蘭，說道：“娘親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去問問他?！?/br>
    一言一詞都意味深長，可舟舟不懂娘親與肅肅之間的彎彎繞繞，他只知曉自己喜歡同肅肅在一起，不想和肅肅分離，假若肅肅能和他們一齊去澧州，他甚是歡喜，既是如此，那便聽娘親的，他自己可以去問問肅肅。

    舟舟踩著步子，朝著成言跑去。

    “肅肅，你要同我們?nèi)ュ⒅輪幔俊泵鎴F(tuán)子似的小人兒，臉上的軟rou擠在一起，尤其喜人。

    成言見了，眉梢微抬，面容上盡是溫情，他把舟舟抱了起來，唇邊帶著笑意，說道：“你們?nèi)ツ膬海冶闳ツ膬?。?/br>
    蘊(yùn)之走了過來，剛好聽到了這一言，她身形稍頓，心中一緊，她為遮掩面上的神色，頷首湊上前去，為舟舟整了整衣襟。由此，兩人離得甚近，陣陣暖香散在成言的鼻翼間，他聞著這股獨(dú)屬于她的馨香，心弦撥動(dòng)，不見平復(fù)。

    李霽之見此，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沖動(dòng)，他怒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成世子可是陛下的肱骨之臣，陛下怎么會(huì)放任你離開京都？我們回澧州，是因?yàn)槎送醺驮阱⒅?，而世子的成國公府好像就在京都啊?！?/br>
    端王謀逆一案真相大白，嘉靖帝命人重新修葺荒廢的端王府，勢(shì)必呈如原狀。蘊(yùn)之和霽之也恢復(fù)了該有的身份，嘉靖帝封蘊(yùn)之為明成郡主，霽之由郡王之尊承端王的王爵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