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景道，沒事沒事的，救護車會來接我。

    盧宏真的急哭了。兩次，兩次了，每每李瑞景最危急的關頭他都不在身邊。

    反而是李瑞景認真安慰他道，盧宏真的沒事，你快點過來，說不定、說不定還能見到它出來。

    盧宏把淚一抹，也感覺自己矯情得太不是時候，道，那你等我過來，痛的時候不要忍著，罵陳毅王八蛋就行了，知道嗎？

    李瑞景抽著氣笑道，嗯知道了。

    **

    與此同時，C棟1單元內(nèi)停了一輛全黑的轎車。如果有心人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該車停駐在此一個多小時，還沒有任何開動的跡象。

    既不是豪車，外圍也沒有美女帥哥搔首弄姿，因此完全沒有惹人注意。

    陳毅活了三十年，頭一次坐價格只有十萬來車的出行。車內(nèi)防震做得不夠好，一路從A市顛到B市，顛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而小劉秘書說，跟蹤嘛，就一定要低調(diào)。開著百萬豪車太奢靡了，尤其他們還在人多的小區(qū)里穿梭，一定會被不少好奇人士駐足圍觀，到時候把人跟丟了就不好辦了。

    陳毅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只能暫時委屈一下自己的屁股。

    實際上從今早開始，這輛低調(diào)的小轎車就一直跟著李瑞景。

    原本按照他們的關懷方案，陳毅這段時間應該自動離李瑞景遠點，先讓小孩冷靜冷靜。等心態(tài)平穩(wěn)了，再跑到他跟前刷存在感。

    但他們又考慮到，李瑞景如今處在孕后期，正是激素極不穩(wěn)定的階段，天生會對孩子另一個父親產(chǎn)生依賴，這時候適當?shù)夭扇讶嵴?，應該能刷到不少好感?/br>
    等孩子生了，沒有激素的影響，陳毅再來刷臉，恐怕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于是小劉秘書主導，制定了一個半月好感UP計劃，具體措施就是陳毅必須出現(xiàn)在任何李瑞景需要幫助的地方，在他脆弱的時候，實施一些暖心行動。

    比如大冬天的，如果李瑞景一個人在外面走，陳毅就應該主動走上前去，脫下帶有自己體溫的大衣，給人裹上。

    陳毅初次看見那個計劃，差點要把小劉秘書當場開除。他實在搞不明白，985出來的高材生，怎么能寫出來這樣狗屁不通的方案，那些充滿粉紅泡泡的偶像劇情節(jié)，搬到小電視上演他都嫌辣眼睛。

    然而他又實在著急，想早點把李瑞景弄回來。

    在時間如此緊迫的情況下，陳毅索性破罐破摔了，雖然小劉不靠譜，但死馬當活馬醫(yī)吧。

    今天是計劃實施的第一天，錢秘書業(yè)務能力沒得說，早就從盧宏那打聽到了李瑞景近期的行蹤。

    他們起了個大早，趕到B市時只比李瑞景晚了半小時。

    陳毅九點鐘之前都是一頭沉睡的雄獅，這會兒正窩在后座上使勁補眠。

    小劉秘書趴在車窗前，望著李瑞景的背影。

    不對勁，她想。

    李瑞景已經(jīng)在那坐了有十來分鐘了，不是那種安靜的休息，而是一會兒直起背，一會兒躬下身，一會兒又伸手捶打自己的后腰。

    小劉秘書總感覺，他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雖然陳毅吩咐過九點之后再叫醒他，但小劉還是壯著膽子推了他一把。

    老板！醒醒。

    陳毅睜開眼，倒沒有多迷糊，只是臉色臭得可怕。

    小劉秘書道，我、我覺得老板你可以去看看他，他好像挺不舒服的。

    陳毅向車窗外瞥了一眼，李瑞景坐在休憩椅上，佝僂著背。離得太遠，他看不太清楚狀況。

    真的，我感覺他坐立難安的。小劉補充道。

    陳毅猶豫了兩秒，還是下了車。

    即便是冬天，他也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三件套，在陳毅的世界觀里，帥男人從不穿臃腫的棉服。結果打開車門他就打臉了，冷空氣迎面撲來，凍得他整個人都清醒了。

    一會兒別說要他脫外套給李瑞景，他不扒下李瑞景那身厚冬裝自己套上已經(jīng)算有涵養(yǎng)了。

    陳毅跺跺腳，慢慢朝人走過去。

    離得越近，越得感覺到不對勁。長條凳給小孩坐出了如坐針氈的效果，陳毅走近時，李瑞景正彎著腰，小聲的抽著氣。

    他垂著頭，陳毅看不到他的臉色，只能皺眉問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如果小劉秘書在，她一定會溫馨提醒，老板你的語氣不要這么兇巴巴啦。

    李瑞景根本來不及驚訝陳毅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已經(jīng)被腹中疼痛占據(jù)了所有心神。

    實在太疼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生孩子會這么疼，仿佛有人掄著錘子往他肚子上不停地砸，五臟六腑都被砸移了位。

    陳毅一時得不到回答，索性長腿一叉，在他身側坐下。

    想了想，又說，難受可以靠著我。

    李瑞景不想靠他，只想破口大罵。

    可罵王八蛋實在無濟于事，肚子里的快把他折騰暈了。

    他等待那陣尖銳的絞痛過去，記錄了一下時間，陣痛已經(jīng)縮短到十分鐘一次了。

    太快了

    不過他等了這么久，救護車應該也快到了。

    陳毅這時伸手探了探他的腹部，宮縮已經(jīng)過去，他沒摸出什么不同來，你肚子疼嗎？

    李瑞景將他的手推開，喘著氣道，不用你管。

    陳毅反手抓住他的手，摸到了一掌心的汗，他心下一沉，再掰過李瑞景的頭一看，小孩疼得臉色慘白慘白的，臉上也全是熱汗。

    我送你去醫(yī)院。陳毅站起身，想把李瑞景拽起來，可一想到他如今的狀態(tài)，又彎下腰去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懷里的分量竟比想象中要輕多了，小孩使勁撲騰了兩下，陳毅下意識兇道，再動我把你扔地上。

    李瑞景果然不動了，他捂著肚子，冷冰冰道，陳總，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陳毅大搖大擺地抱著他往車那邊走，那你是單方面宣布的，我又沒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生完！

    第33章

    作者有話要說：　　內(nèi)含部分產(chǎn)程描寫，雷者慎入。

    老爺，生了！生了！是個男孩！

    （可以翻到后半部分看瓜熟蒂落后）

    李瑞景實在疼迷糊了, 也沒有力氣再反駁。

    即便他心里一萬個不愿意，但到了這種時候，他除了依靠陳毅也沒有其他任何法子。

    這孩子往日再鬧騰，也不過是讓他心慌氣短,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 好似有一塊粗糲的頑石在腹內(nèi)橫沖直撞, 尋找生機。

    它那么小，那么軟, 還能讓他這么疼。

    他痛得狠了，只能蜷在陳毅懷里不停地喘著粗氣。

    那些產(chǎn)前學習的什么什么呼吸法通通派不上用場，人在巨痛的折磨下, 想要保持住理智都成了奢求。

    李瑞景顫抖著手摸向堅硬的腹部, 能摸到孩子往下走了一程, 即使那么弱小，卻還是努力地想要來到這人世。

    小劉秘書遠遠望著他們過來, 早就敞開車門等著了。

    結果陳毅走了一半，忽地疑惑地停下。李瑞景嗚咽著，難耐地挺起了腰腹。

    陳毅能感覺到手上觸摸的濕意, 那水漬還是溫熱的。小孩緩過神來，伸出手, 努力去掩蓋他的眼睛, 你別你別看。

    李瑞景快要崩潰了，羊水一破, 才進入正式的產(chǎn)程?？蛇@一兩個小時耗費了他太多精力, 身體早已疲憊不堪，恐怕后續(xù)也使不出什么勁了。

    細密的陣痛又找上門來，他的手陡然落下, 使勁抓著陳毅的肩頭，頭也蹭過來，像受傷的幼獸一般頂著他的胸口，發(fā)出一陣陣痛苦的低吟。

    陳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看。他的手也有些抖，但還是將人牢牢抱穩(wěn)了，用盡畢生最溫柔的聲音哄到，沒事，很快就到醫(yī)院了。

    他快步向私家車走去，剛想貓著腰把李瑞景放進后座，姍姍來遲的救護車終于趕到了救援現(xiàn)場。

    陳毅轉(zhuǎn)頭跟小劉交代了一句醫(yī)院碰頭，便抱著李瑞景上了擔架車。

    醫(yī)護人員檢查了一下情況，立即向總部匯報，早急產(chǎn)，羊水破了，陣痛間隔大概5分鐘，孩子下來得太快，大人情況不是很好，需要馬上準備手術。

    陳毅腦子一懵，擰起眉問，是難產(chǎn)嗎？

    醫(yī)護人員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有些無奈，這位爸爸，請您先冷靜一下，如果您也慌了，妻子會更害怕的，現(xiàn)在你可以安撫一下他。

    陳毅便將目光挪到李瑞景的身上，他半蹲下來，握住小孩痛苦到攥成拳的手。

    李瑞景的手小小的，可以被他完全包住。不止手上全是濕滑的汗，他全身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緊繃的脖頸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

    醫(yī)護人員摸了摸他下行的胎腹，急道，忍一忍，宮口沒開，不要用力。

    李瑞景什么也沒聽到，他整個人都在對抗體內(nèi)那股橫行霸道幾乎要將人逼瘋的陣痛，已經(jīng)無力分心應對任何事。

    醫(yī)護人員見他一直在無意識地掙動，趕緊示意陳毅把人抱起來，同他說說話分分神。

    陳毅便將李瑞景摟進懷里，他不合時宜地想到那天在醫(yī)院里，李瑞景乖乖巧巧窩在他懷里哭的模樣。

    很乖，也很惹人心疼。

    叫他一面想幫李瑞景舔干凈眼淚，一面又想欺負得小孩哭得更狠。

    然而這次李瑞景乖不起來了，他疼得神志不清，也不知該如何排解體內(nèi)那股磨人的陣痛。陳毅正伸手過來給他擦汗，他便抓著那只手不管不顧咬上去。

    結果別人痛起來，一點也都不能夠幫忙分擔他的痛。李瑞景很快松了口，整個人力竭地倒進陳毅懷里。

    救護車開在應急車道一路暢行無阻，行至醫(yī)院已經(jīng)是二十分鐘之后的事。

    陳毅最終被堵在了產(chǎn)房門外，只能和一群焦急等待的新手爸爸們一起，像望妻石一樣蹲守在門口。

    本不該是這樣的。

    秦曼麗預約了A市最好的產(chǎn)科醫(yī)院以及頂級VIP病房，請了專業(yè)的月嫂和護工，就是為了讓李瑞景在溫暖舒適的環(huán)境下安心待產(chǎn)。

    李瑞景和孩子本該享受著護工精心的照料，等到了預產(chǎn)期那天再按部就班地分娩。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急產(chǎn)在一個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里，和那么多待產(chǎn)孕婦擠在一個產(chǎn)房，像砧板上的魚rou一樣任人宰割。

    陳毅失魂落魄地坐下，手術室里的紅燈一閃一閃，門縫隱隱透出里面的產(chǎn)婦鬼哭嚎叫說著我再也不生了的聲音。

    都說生孩子是鬼門關走一趟，在十級疼痛的折磨下，哭喊咒罵才是常態(tài)。

    可李瑞景好像總是很沉默，習慣了隱忍的人，連痛呼都會咬碎了吞進肚里。

    陳毅慢慢垂下頭，抬起自己的手臂。他的虎口還留有一彎淺淺的牙印，是李瑞景咬的。其實算不上太疼，和李瑞景正在經(jīng)歷的產(chǎn)痛相比是九牛一毛。

    他的掌心和袖口都沾上了淅瀝瀝的渾濁羊水，這會兒已經(jīng)干涸，結成了一塊一塊，仔細一看里面還摻雜了些許血色。

    陳毅有些潔癖，他應該要嫌棄地脫下衣服，再大罵一聲晦氣。

    可當下，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個上面。

    孩子下來得太快，宮口卻沒開全，這屬于胎膜早剝的現(xiàn)象，一不小心就會宮腔感染。而李瑞景又是急產(chǎn)，zigong收縮乏力很容易造成產(chǎn)后大出血。

    他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周圍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響，立體環(huán)繞式在他耳邊炸開。

    聽說是產(chǎn)后大出血，最后沒有搶救過來。

    這小孩以后可怎么辦啊，爸爸出意外走了，這當娘的也沒抗住。

    要我說這大姑娘也是命苦，怎么偏偏就

    唉！才28歲啊，太可惜了。

    話說回來，這孩子生下來健健康康，沒缺胳膊少腿的，總不能送到福利院去吧？

    一個孩子而已，我們陳家養(yǎng)得起。

    兄弟、兄弟你沒事吧！一個大嗓門推搡了陳毅一把，大臉盤子湊到跟前，討好的笑了笑。

    陳毅從恍惚中驚醒，一眼就看見了這個憨厚肥胖的中年男子。

    那男人道，你這是頭胎嗎？我瞅你嚇得臉都白了。放心，老婆孩子肯定沒事！

    哦陳毅緩過神來，看了眼依然亮著紅色的急救燈，道，是頭胎。

    中年男子笑得更開心了，拍拍他肩頭隨口道，我老婆也剛進去，生第三胎呢，估計十五分鐘就出來了。頭胎是要久一點，頭胎的時候我倆都緊張得一夜沒睡，現(xiàn)在想想真傻，嘿嘿。

    陳毅懶得應付這人強烈的攀談欲，只嗯了聲，那男人自討沒趣，又轉(zhuǎn)到下一個目標去了。

    陳毅看了一眼手表，李瑞景已經(jīng)進去三十分鐘了。

    不久后，小劉秘書、盧宏他們也相繼趕到。

    盧宏先帶著建檔檔案給李瑞景辦理轉(zhuǎn)院手續(xù)，可由于李瑞景是急產(chǎn)，事先也沒有人跟院方打過招呼，醫(yī)院根本沒辦法臨時調(diào)一個VIP床位出來。

    后來在小劉秘書積極斡旋下，才給李瑞景爭取到了一個普通病床的床位。

    又經(jīng)歷了幾個小時難言的痛苦，李瑞景在下午2點04分艱難地產(chǎn)下了一個皺巴巴的男孩。

    那嬰兒又瘦又小，只有3斤9兩，都沒有陳毅的一只巴掌大。

    因為是早產(chǎn)，小寶寶的心肺功能還沒有發(fā)育完全，無法自主呼吸，落地的哭聲就像幼貓那樣孱弱，陳毅沒能多看一眼，孩子就被送進了保暖箱里。

    李瑞景遭了大罪，剛生完就虛弱的昏睡過去。

    其中，在外人看來屁事沒干的陳毅竟然臉色也很差，李瑞景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后，他脫力到差點摔了一跤。

    小劉秘書給嚇了一跳，趕緊預定了附近的酒店，安排司機送陳毅過去休息。

    等到了第二天，一切兵荒馬亂都已經(jīng)收拾妥當。不知道陳毅從哪找來的關系，當天夜里就把李瑞景從多人病房轉(zhuǎn)移到了單人VIP病房。

    李瑞景醒來后，顧不上自己走路還踉踉蹌蹌，堅持要去看看孩子。

    他的寶貝睡在單獨的新生兒培養(yǎng)箱里，渾身皺巴巴的，皮膚通紅。腦袋和四肢都連著長長的針管，弱小的身軀正因痛苦不適而輕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