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外婆老了許多，黑發(fā)變白發(fā)，銀絲掛鬢角。石黛想起來，九八年洪水暴漲的時候，水春寨小學(xué)被淹，是外婆急急忙忙趕來把她扛走，那時的外婆，在她眼里就是巍峨的大山，什么都能替她扛著，而如今，外婆已經(jīng)老了。

    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又和外婆聊了一會兒，石黛繼續(xù)出發(fā)，前往廬寨。

    時間對于大山，似乎是靜止的。

    道路兩邊的樹木依舊蔥蘢，飛鳥黃雀嘰嘰喳喳。除了路變好以外，大山還是大山，溪水還是溪水，什么都沒有變。

    廬寨建了很多新房子，崎嶇道路也變成平坦的水泥路，和以前大相庭徑。只不過，有一點沒變，就是道路偶爾會出現(xiàn)的牛屎。

    放牛養(yǎng)馬，是苗人從未拋棄的習(xí)慣。

    石黛家原來的房子低價租借給了別人，所以直奔七奶奶家。七奶奶如今也把房子修葺了，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聽到有車的聲音，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跑出來：“誰來了呀？”

    這個小姑娘一頭及腰黑發(fā)，長得很清秀，眉眼之間帶著幾分聰慧。看到她，石黛問：“石凝，七奶奶呢？”

    “奶奶和我阿媽去地里摘菜了。”石凝高興的迎上來：“石黛姐，你回來怎么不事先打個電話，你是放假回家的嗎？”

    當(dāng)年那個愛生病的小嬰兒，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青春靚麗。

    “你姐呢？”石黛又問：“家里怎么就你一個，石紅有沒有回來？”

    石凝：“我姐現(xiàn)在在縣城上班，一時半會不回來。”

    石紅大專畢業(yè)后，到縣文化局當(dāng)了個文秘。而石黛如今正在讀研，尚未畢業(yè)。還有這小妮子石凝，這個月剛剛高考完畢。

    “你自己估分了嗎？”石黛問：“覺得能不能去重點大學(xué)？”

    石凝：“我覺得可以，上個985、211應(yīng)該沒問題。不過不能太自滿，還是得等結(jié)果?！?/br>
    石黛是石凝的榜樣，石黛是廬寨第一個大學(xué)生，也是他們石家第一個大學(xué)生，后來還考了研，前途不可限量。記得當(dāng)初傳來石黛考上大學(xué)的消息后，七奶奶激動得哭了。

    他們石家，就要擺脫文盲的尷尬境地了。

    從小到大，石凝都活在石黛的影子里，上小學(xué)的時候，周校長說“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你堂姐石黛”，七奶奶也說“你要跟石黛姐一樣考重點大學(xué)”。不過，她并不認(rèn)為石黛是陰影，她覺得石黛是榜樣。

    當(dāng)別人提起石黛的時候，石凝是自豪的，這可是她們廬寨學(xué)歷最高的人！

    好在石凝出生在一九九八年，二十一世紀(jì)后，出現(xiàn)了一批打工潮，阿爸也和其他人出去打工。在外工作兩年，石凝的阿爸竟然學(xué)了點技術(shù)，回到山下開了個修理廠，于是家境逐漸變好。石凝在水春寨小學(xué)畢業(yè)后，有幸被送去縣城上學(xué)。

    接受更好的教育，才有更好的未來。

    “我把我媽和奶奶叫回來吧?！笔咽鞄нM屋：“她們前兩天還念叨著都放假了，你怎么還不回來呢！”

    “不用?！笔煺f：“我們先做飯吧，等他們回家正好有飯吃。”

    “好?！笔芨吲d：“冰箱里有菜。”

    時間過得真快呀！當(dāng)年懵懂無知的石黛如今已是重點大學(xué)研究生。膽小怕挨罵的石紅在縣文化局上班，柔柔弱弱的小嬰兒石凝自信堅強，他們這一代人，都在朝著光明出發(fā)。等等，還有牛果果呢？

    石黛早已和牛果果失去了聯(lián)系。

    第36章 .新篇章02身不由己

    石黛最后一次見牛果果,是在初三寒假。

    那天天氣很冷，石黛從省會城市來到縣城，剛下車就接到牛果果電話：“你回家了嗎？”

    石黛：“回了,在縣城。”

    那會兒石黛家剛從廬寨搬到縣城，所以她暫時不回廬寨。

    “我也在縣城。”牛果果說：“我過來找你?！?/br>
    訂好地點，石黛把行李放到家中,頂著寒風(fēng)赴約。

    牛果果瘦了,瘦瘦黑黑，一頭長發(fā)睡意綁在腦后,她穿著一件老舊羽絨服,里面是苗族衣衫,身上無銀飾。

    “我要出去打工了?！迸９吹绞?，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石黛很震驚：“你才上初一。”

    石黛比牛果果上學(xué)早，加上牛果果二伯母故意拖沓,不讓她上學(xué)，以至于牛果果低了石黛兩屆。聽說當(dāng)初二伯母不準(zhǔn)備送牛果果上學(xué)的,是政府強制要求,加上廬寨的閑言碎語,她才不得不為了面子把牛果果送去學(xué)校。

    可是一個月前,牛果果正在鎮(zhèn)中學(xué)上課,二伯母忽然來到學(xué)校，帶她去辦身份證。牛果果不明就里，糊里糊涂的就把身份證辦了。做完這一切之后，二伯母說：“寨子里阿花就要打工回來了,等過完年，她出去的時候你跟她一起出去?！?/br>
    沒有商量，沒有詢問,這是命令，二伯母早就替她做了決定。

    牛果果：“我不想去打工，我還想讀書?！?/br>
    二伯母斬釘截鐵：“家里沒錢給你上學(xué)。”

    “可是你九年義務(wù)教育都沒上完呢！”石黛還未從震驚中走出來：“你二伯母怎么能這么做？”

    “寨子已經(jīng)管不了了。”牛果果說：“她跟別人說我出去上學(xué)，其實是送我去打工?！?/br>
    “那……”石黛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她只是個初三學(xué)生，除了學(xué)習(xí)又能做什么呢？她阻止不了這一切，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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