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他在等十九的回信，荑英心頭微澀，頃刻又盈滿深深的自責(zé)。那日被主上一通發(fā)作，她也后悔一時(shí)心軟放走謝窈了。這兵連禍結(jié)的世道，夫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可真是百死莫辭其咎了。

    約莫又過了一刻鐘，十七終于奉著一封書信進(jìn)來了，欣喜稟道：“殿下，十九已將人找到了，夫人正在前往原鹿縣的途中，同原原鹿縣縣令、高晟宣推舉給您的那個(gè)參軍封靜之在一起。”

    原鹿縣？快馬加鞭，離汝南也不過兩日半的路程，她跑了這幾日才跑了這么點(diǎn)路程，可真是夠沒用的。

    他在心間輕嗤，面顏凜繃如舊，只淡淡“嗯”了聲便接過了書信，拆開翻閱。十七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又補(bǔ)充了句：“……不過，前幾日封參軍的仇家來尋仇，似乎出了點(diǎn)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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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第 16 章

    斛律驍手一頓，白色書箋也隨他突然的停頓在空氣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弧線。似一只白色的蝶，停棲于桌案上。

    “什么事？”他問得云淡風(fēng)輕，似乎一點(diǎn)兒也不在意。

    “也沒什么事……”十七吞吞吐吐地，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封參軍在原鹿任上時(shí)，整治jian黨，得罪了不少人。這次，就是有伙人奔著他們尋仇去了。謝夫人恰在山廟中與他們撞見，所幸無礙?；蛞舱且虼私Y(jié)伴而行……”

    原來如此。

    就說她怎么會(huì)和封靜之那小子在一起。

    斛律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長指點(diǎn)在十九的回信上，神色沉冷：“派人快馬加鞭去告訴十九，若是廢物到連個(gè)人都看不好，便不用回來了。”

    十七方要應(yīng)下，卻見他又重重嘆息一聲，煩躁地皺起眉頭起身：“罷了，備馬。”

    “殿下？”十七難以置信地喚了他一遍，試圖再次確認(rèn)。這都幾時(shí)了，大王要他備馬做什么，難道是要為了謝夫人親自過去原鹿？

    “孤的命令什么時(shí)候要說第二遍？”

    冷冷的一眼丟來，他已轉(zhuǎn)身去取衣架上搭著的披風(fēng)，“讓大軍繼續(xù)在此修整，你和荑英把大營給看好了，孤去……會(huì)會(huì)那渤海封氏的小郎君，封靜之?！?/br>
    他終是不愿承認(rèn)自己還牽掛著那天生反骨的女人，只托以去見封述為名。自然么，那樣一個(gè)冷心冷情、不識好歹的女人，他記著她做什么？又怎會(huì)記著她。

    十七叫苦不迭，只好領(lǐng)命下去備馬。荑英忙上前勸：“既然十九已經(jīng)確定了謝夫人的行蹤，夫人又和封參軍在一處，想必暫時(shí)沒什么危險(xiǎn)……”

    “可夜色已深，道路難行，若是大王在途中遇見什么危險(xiǎn)，荑英又該如何與老夫人交代……”

    “本王行事，無需與任何人交代?！?/br>
    言語未畢，斛律驍已跨劍走了出去。帳外夜月靜謐，流照于他眉間，貌若洛陽龍門石窟造像的俊美柔和。

    兩道濃黑劍眉卻是緊緊皺著。封靜之此人，雷霆手段，菩薩心腸，每在地方任上，治威嚴(yán)，整法度，收擒不法豪右，雖得了黔首間的好名聲，但也因此結(jié)仇無數(shù)。封家托了關(guān)系想他入洛專心修律法，奈何他在原鹿任上得罪了高晟宣，是故參掉了他的官職命他來自己軍中做個(gè)小小的參軍，想借他的手將人除去。

    那個(gè)蠢女人，她怎生這樣能跑？！

    十七這時(shí)已將馬牽了過來，另點(diǎn)了隨從百人，仍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勸。他利落地翻身上馬，一揚(yáng)馬鞭，人如飛星躥了出去，聲音遙遙被秋風(fēng)送回來：“汝等且在營中安撫將士，待孤將夫人迎回，再一起返京。”

    *

    卻說自山廟里失了馬后，謝窈二人被迫與封述同車而行，車馬迢迢往原鹿縣去。

    夕陽在山，馬車行進(jìn)在坑洼不平的官道上，春蕪?fù)饧玖荚谕廒s車，謝窈同封述則坐于車中。

    這兩日幾人相伴而行，倒也算得漸漸熟悉了，只是那侍衛(wèi)仍未完全對她們放下戒備，怕她對主人不軌，叫了春蕪出去同他一起趕車，也是充作人質(zhì)。

    封述總是話很少的，永遠(yuǎn)若青蓮坐定，連呼吸亦微不可聞。孤男寡女，到底尷尬。謝窈開了窗看車窗外的風(fēng)景，黃埃散漫，秋草蕭瑟，碩大一輪血色殘陽仿若落在遠(yuǎn)處的山麓上，將半個(gè)天空皆染得赤紅。

    絢麗的晚霞之下，江山層疊，綿延起伏，原野蕭條，萬里不見人煙。更遠(yuǎn)處的群山則涌動(dòng)在煥彩流金的云層里，一行大雁飛過，做了這波瀾壯闊的千里江山圖的點(diǎn)綴。

    謝窈怔怔望著那行融入晚霞的大雁，很突然地想到，山的那一面，是不是壽春？

    而那些夫妻恩愛、琴書消憂的歲月，到底是和壽春城一樣，與她隔著群山萬重，再也回不去了。

    “季娘子在看什么？”

    車窗開得太久，秋風(fēng)卷了黃葉而入，驚了倚著車壁靜坐的青年郎君。而謝窈不敢以真名相告，報(bào)給封氏主仆的姓氏則是季。

    她合上窗，愁緒掩蓋在眼簾里，柔聲應(yīng)他：“我在看我的家鄉(xiāng)，南國的江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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