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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天堂 第2節(jié)

    裴律把盒子收進兜里,動作不疾不徐,“就是個小玩意兒,我看過了,沒有摔壞?!彼藨B(tài)溫雅,垂著眼,面目沉靜美好,確實不像動怒:“下次注意就好?!?/br>
    ……

    我或許回了句“好”,又或許什么都沒說。我很恍惚,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從辦公室逃離。

    同事剛巧在門外,她張張嘴跟我說什么,但我卻像中了邪,什么都聽不到,視野在搖晃,畫面都是虛的、抽象的,然后在對方驚異的目光中飛速沖向衛(wèi)生間。

    四下無人。

    把水溫調(diào)涼,我在洗手池前往臉上潑了兩把水。我抬頭,鏡子里映出一張臉。英俊但陰郁。

    李笑笑說可惜了這雙可奶可狼的“狗狗眼”,掛我臉上卻像餓了十幾年的惡犬。

    剛剛是不是在做夢?

    我不確定。

    下次注意……

    下次?

    我和他之間竟然還有這個詞。

    我松開半握的右掌——他不久前握過——只是想到這個,我都無法自控地開始戰(zhàn)栗。我像癮君子,半張著嘴,鼻腔嗡動著埋進掌心,順著掌紋急而深地一路嗅到脈搏。

    廣藿香只沾了少許在上面,淡得馬上就要消散。

    直到劇烈的喘息讓咽喉和胸腔都開始發(fā)痛,我才頹喪地放下手,支撐著身體的雙臂此刻軟弱無力,只能任余下的水珠順著下頜流進衣領,打濕襯衫。

    “草?!?/br>
    我給自己來了一巴掌,鏡子里露出的一雙眼發(fā)紅。

    李笑笑的話我沒法反駁。我確實饑餓。

    下午三點鐘開會,所里的管理層都在。我從被撞碎的思緒里勉強撿起零落的理智,正裝整飭地坐在老胡右手邊,準備做會議記錄。我的右手邊是李笑笑,對面是行政楚主任。

    狼狽被很好地隱匿。

    主角踩著點走進會議室時步聲穩(wěn)健,步速略快,很熟悉。經(jīng)年美夢成真,我心跳如擂。

    在座的女同事無一不倒抽一口氣,驚的,饞的。李笑笑尤其夸張,一把捏住我的胳膊,我登時面色猙獰起來。

    李笑笑手一抖,不小心碰掉放在手邊的框架眼鏡,于是衣冠楚楚的裴律就這樣在我身后站定。

    他撿起,眼鏡一側(cè)先著陸,放回李笑笑手邊。

    “謝,謝謝。”李笑笑難得結結巴巴。

    會議室人多,我像一粒塵埃,而世界龐大。

    裴律并不看我,笑了笑,什么話都沒說,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下午好?!彼淖藨B(tài)優(yōu)雅又從容,和我不同:“很榮幸能與鼎潤的諸位共事,我姓裴,裴雁來。”

    滿場寂靜后,熱烈掌聲應時而來。

    裴雁來。

    藏在人群里,病態(tài)的渴望開始復蘇,我終于能把視線黏上去,如此貪婪又熱切。

    “……草你媽的。”歡迎聲中,李笑笑從牙縫里蹦出音來:“再看一次怎么還這么帥?!?/br>
    我想勸她矜持,但嗓子像被膠糊上了一樣,什么人話也說不出口。嘴唇翕張,默念著他的名字。

    裴雁來……裴雁來。

    多好聽。

    我注視著他,這是條件反射,就像巴甫洛夫搖鈴狗就會流口水一樣。如果能實現(xiàn)控制,那我就超脫人畜六道了。

    這一秒,寬敞明亮的會議室里人聲細碎。

    明明不在夢里,裴雁來卻近在咫尺。

    我心臟狂跳,時隔多年再次感受到胸口萌生的微妙疼痛。

    “你再掐我一下?!蔽医K于側(cè)身對李笑笑說。

    她白我一眼,嘴唇一張一合罵我有病去治。

    是,我又病了。

    可就是這該死的病才能讓我求生。

    第2章 臺風眼

    慶祝裴雁來新官上任,周五晚上所里組織聚餐。

    餐館定的是某當紅明星開的連鎖火鍋店,性價比不高。我和耿一直去嘗過一次鮮,倆大男人只是將將填飽肚子就花了五百冒尖,但環(huán)境還不錯。

    我有駕照,但沒買車,日常出行都是靠地鐵。

    李笑笑這兩天被頸椎病折磨得夠嗆,所以我主掌了她那輛smart的方向盤。

    我和她兩人坐在車里。她身上的“罪愛女士”過了一整天依舊香氣濃郁,后調(diào)很性感,但竄進我鼻腔里,說膩也膩。

    “山兒?!彼鞘锥急镜厝耍瑑夯艉苤兀骸芭岽舐蓭熞止苣膸讉€組?你是老胡助理,應該有數(shù)吧?”

    我斟酌道:“除了許組單獨負責的知產(chǎn),民商業(yè)務大概都……”

    李笑笑倒吸一口氣,“大半江山。老胡這是要干嘛,退休?”

    我搖頭,“說不準。”

    以前老胡從沒允許大權旁落,老何沒裴雁來這么風光。

    當時罵老胡獨斷專橫的聲音不是沒有,但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否則老何這狐貍一朝山傾,鼎潤傷筋動骨都是輕的。

    “……不到三十歲的耶大本碩,個高腿長,那臉長得也太離譜了。裴律師是整的吧?”她托著下巴自言自語。

    我眉角一抽,提醒她:“造謠侵權?!?/br>
    她瞥我:“鼎潤一哥的名號不保你不酸?你們男的不也都搞雄競嗎。那個褲襠比我鼓,墊的……這種?!?/br>
    “什么一哥,”我嗓子卡帶:“…什么雄競?!?/br>
    她長嘆口氣,不理會我:“嘖。你說,怎么還真有裴律這樣的尖兒貨???我怎么就這么早訂婚了呢?虧大發(fā)了呀?!?/br>
    警報拉響,我轉(zhuǎn)頭看她一眼。

    本碩就讀于帝都知名985,鼎潤刑事組副組長,靠本事一步步爬上來,年輕有為。

    三十二歲的御姐,齊肩波浪卷發(fā),穿上高跟鞋接近一米八,隨手發(fā)張自拍到社交網(wǎng)絡,姑娘們都要大叫“老公”和“jiejie娶我”。

    這么個男女通吃的角色,怎么也要多玩兒幾年才收心。但沒想到,她相了一回親后居然火速訂了婚。這事兒當時在首都法律圈里炸起好大一片水花。多少暗戀這jiejie的單身男青年在酒吧街以淚洗面,大罵到底是哪路神仙捧走這朵帶刺的薔薇。

    她前半句話我十分贊同,但聽完后半句,頓時覺得身上有跳蚤在咬我似的。

    我不假思索地止住她的話:“是,但人得恪守底線,別恃美犯錯?!?/br>
    李笑笑用一種堪稱慈愛的目光看我一眼:“我就打打嘴炮,你瞎緊張什么?”

    你饞別人我管不著,但事關姓裴的我必須要警覺。

    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我信口扯了句別的:“婚姻我不懂。但兩張證就能把人捆在一起,也算愛的具象化了?!?/br>
    也許是我鮮少這么矯情,李笑笑有些意外,“但結論成立需要條件——首先要有愛,其次是雙方都要有契約精神?!?/br>
    人沒了愛真的能活嗎?

    至少我不能。

    她話里有未盡之意,但顯然不愿多談。她猛拍我的手臂:“哎,到了。前面就剩四個車位了,快去搶!”

    “……我還沒瞎?!?/br>
    她手勁很大,我倒吸一口氣,無語之余還想問這能不能報工傷。

    按先前商量好的,管理層和老胡親信一桌,業(yè)務和市場部單開幾個包房。

    我開車開得快,大部隊都還堵在后頭。和笑笑落座之后,先掃碼看起了菜單。

    等到素菜葷菜主食甜品都點齊全了,她才回神兒,問,咦,我們鍋底兒還沒選呢吧?

    我回了句,是。

    “服務員,來你們這最辣的。”

    她無辣不歡,往常所里聚餐也多半都是全辣鍋,所以她沒猶豫。

    服務員:“好的,麻辣牛油鍋,您看行嗎?”

    從前在這種場合,我一般不怎么發(fā)表意見,但是這回不同。

    裴雁來不能吃辣。

    這件事刻在dna上,我忘不了。

    我打斷:“不好意思,換鴛鴦吧?!?/br>
    李笑笑面露詫異,我干巴巴地解釋:“我病剛好,醫(yī)生讓我吃清淡點兒?!?/br>
    她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沒兩秒,又皺起眉:“但你上回可不是這么……”

    好在她沒來及追問,匆匆趕到的其他同事一窩蜂扎進了包廂,這個話題被揭了過去。

    我虛虛地替自己捏了把汗。

    眾人落座,火鍋馬上進桌。

    眼看著裴雁來坐到了我的正對面,在服務員落手的前一秒,我再一次發(fā)了神經(jīng):“麻煩您把清湯轉(zhuǎn)到對面,謝謝。”

    李笑笑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我,這女人像是在用那雙漂亮的杏眼罵我腦子有病。

    我就全當沒看見。

    楚主任是火鍋大省來的,吃辣能力在這桌的十來口子里數(shù)一數(shù)二。清湯鍋轉(zhuǎn)到面前,他敲了敲桌:“怎么點了鴛鴦?不夠勁啊同志們?!?/br>
    老胡也搖頭笑,“老楚說得對啊。都講了是迎新節(jié)目,怎么不給裴律師來點紅火的?!?/br>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沒想到被裴雁來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