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興致盎然地追問：“我看你年紀(jì)不大,孩子都上高中了？”

    “……”周寂川有些無言以對，索性懶得解釋，又“嗯”了一聲。

    大媽見他不想搭話的樣子,也不再打擾他。

    五點(diǎn)整，學(xué)校里的鈴聲準(zhǔn)時響起。過后沒多久，考生們開始蜂擁而出。

    雖然天下著雨，似乎并不影響他們?nèi)杠S的心情，歡聲笑語從老遠(yuǎn)飄過來，蓋過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孩子群中，他一眼便看見那個穿著鵝黃襯衣和白色闊腿褲的女孩，和另一個女孩一起打著一把透明雨傘，有說有笑。

    似乎考得不錯。

    他微微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了，拿出手機(jī)，剛準(zhǔn)備撥她電話，她卻也抬頭看見了他。

    和初識那天在診室門口一樣，雖然人那么多，多到能擋住她幾乎所有的視線，卻因?yàn)槟腥诉^于鶴立雞群的身高和與眾不同的存在感，讓她輕易便能發(fā)現(xiàn)他。

    簡澄腳步微頓，旁邊的喬菲菲感覺到了，懟懟她肩膀：“看什么呢？”

    “沒什么?！焙喅文_步輕快地走出校門，滿臉微笑望著那個男人，“我有點(diǎn)事，你先回去吧，拜拜?！?/br>
    “哎可是你沒帶傘啊——”

    喬菲菲話音未落，簡澄已經(jīng)從她傘下跑開，徑直奔向那把黑色雨傘。

    她終于穿過人群站到他面前，仰著頭，在雨傘圈出的一方小小天地里盡情觀賞他無可挑剔的臉龐。剛要開口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一道陌生女人的聲音：“哎，這是你女兒??？”

    簡澄回過頭，再三用眼神確認(rèn)，對方這話就是對著周寂川說的。

    此刻她在他的傘下，他的手放在她肩上，擋住另一側(cè)的風(fēng)雨。

    而男人的臉上有一些促狹。

    “你女兒長得真漂亮，像你?！贝髬対M臉羨慕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滿意？

    簡澄：？？？

    莫不是眼瞎？

    “這是我兒子，你看看。”大媽摟著個高高瘦瘦的戴眼鏡的男生說，“一中前十名呢，成績特別好，要不要互相認(rèn)識一下，加個聯(lián)系方式??？我兒子追他的女孩兒可多了，還沒對象。”

    “不用了。”周寂川放在她肩上的手力道重了一些，一臉生人勿近的嚴(yán)肅，“她還小，不早戀?！?/br>
    說完不等那大媽回答，就摟著她走出人群。

    簡澄被男人摟在臂彎里，亦步亦趨，走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問他：“我什么時候成你女兒了？”

    周寂川語氣有點(diǎn)沉：“我沒說你是我女兒，她瞎猜的?！?/br>
    那大媽也是真沒眼力見，他看起來有那么老？

    “還說我長得像你?！焙喅魏吡艘宦?，滿滿的莫名其妙，“就算你有女兒，也不可能長我這樣嘛。”

    男人聽著她嬌哼的聲音，眼底濃墨頃刻間化開，低低的輕笑散在雨聲里：“那可未必?！?/br>
    簡澄似乎是沒聽清，又似乎是沒聽懂，疑惑地抬起頭：“啊？”

    “沒什么?！彼χ鴵Ьo她肩膀，“說好的請我吃飯，你該兌現(xiàn)你的承諾了。”

    “哦?！焙喅吸c(diǎn)點(diǎn)頭，“那你這次不許搶著付賬?！?/br>
    “好。”

    兩人在附近找了個商場，簡澄要請他吃日料。

    因?yàn)橄掠?，很多人到商場里躲雨，比平時熱鬧得多。本來想乘直達(dá)電梯，排隊的人把電梯間都占滿了，還不如扶梯一層一層轉(zhuǎn)上去。

    簡澄在扶梯上回頭拍照，發(fā)給補(bǔ)習(xí)班同學(xué)的群里：【好壯觀吶，我就沒見過銀河廣場有這么多人?！?/br>
    同學(xué)1：【你是沒看到外面那車堵的，我考完和我媽打了個出租，到現(xiàn)在還堵在十字路口。】

    同學(xué)2：【太可怕了吧？這還是下雨天?！?/br>
    同學(xué)1：【是啊，路況顯示要半個小時才能通過，我都快餓暈了。】

    簡澄：【那你要不下車，先到銀河吃點(diǎn)東西？】

    同學(xué)1：【算了吧，我堵路中間呢，現(xiàn)在下車太危險了，前面還有警察叔叔，我媽也不會讓的?！?/br>
    簡澄：【沒事，我一會兒發(fā)好吃的給你看！】

    同學(xué)1：【……】

    【你沒有心?！?/br>
    “走了?！彪S著頭頂飄下來的聲音，簡澄覺得右手一暖。

    居然是周寂川伸手牽住了她。

    對方卻似乎并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語氣自然：“在電梯上別玩手機(jī)，很危險?！?/br>
    “哦?！焙喅屋p輕咬著唇，滿身燥熱地跟著他走下扶梯。

    男人手掌寬厚溫暖，就這樣毫無阻隔地牽住她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如夢似幻，飄忽又輕盈。

    兩人剛要走進(jìn)日料店，周寂川的手機(jī)突然想起來。

    簡澄看著他眉頭微蹙地從兜里拿出手機(jī)，心底莫名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他“嗯”了兩聲，臉色復(fù)雜嚴(yán)峻，最后和對面說：“好，我馬上過來。”

    掛電話后，望著她的表情有些內(nèi)疚和不忍。

    簡澄大概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笑道：“沒關(guān)系的，工作要緊。”

    她明白他的工作是救死扶傷，沒有任何事情比人命更重要。

    “清光路兩輛公交車追尾，發(fā)生了連環(huán)車禍，我現(xiàn)在需要回醫(yī)院幫忙?！敝芗糯ǔ料侣曊f，“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簡澄點(diǎn)點(diǎn)頭：“可以的。”

    周寂川握了握她的手，認(rèn)真囑咐：“先去吃東西，然后早點(diǎn)回家?！?/br>
    “知道啦?！焙喅我荒樄郧啥?，“那你快走吧，別讓他們等。”

    “好?！?/br>
    “對啦，現(xiàn)在堵車，別打出租。”她提醒他，“外面三百米就是地鐵站，跑過去坐地鐵，十幾分鐘就到了?！?/br>
    “嗯?！蹦腥私o她一個安定的眼神，便轉(zhuǎn)身走了。

    她站在玻璃欄桿前，看他在路人詫異的眼光中沿著扶梯飛奔下去，甚至都沒空回頭看她一眼，心里一陣空落落的。

    再怎么明白，人也抵不過情緒。

    **

    車禍傷者擠滿了急診大廳，骨外科緊急手術(shù)也排滿了，一臺接一臺。周寂川從手術(shù)室出來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diǎn)。

    他看到八點(diǎn)多的時候，簡澄發(fā)給他的消息：【我到家啦?！?/br>
    【你好好工作，別擔(dān)心我?！?/br>
    后面跟著一個可愛的橙子表情包。

    于是周寂川以為，這件事就這么揭過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整天，簡澄沒主動聯(lián)系過他。他也忙得云里霧里，等終于把病區(qū)加床的所有傷者都安置完畢后，又是三十多個小時的連軸轉(zhuǎn)。

    在這期間，他抽空和她聯(lián)系過，但小姑娘都是匆匆兩句打發(fā)他。

    似乎挑不出問題，總是讓他好好工作，可他心中隱約覺得又有些問題。

    直到整整一周忙完，周寂川終于難得偷一天閑，沒給她打電話就開車去了武館。

    這會兒正是中午，門口靜悄悄的，他不好貿(mào)然進(jìn)去，于是叫住院子里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

    “您好，我找一下簡澄，她在嗎？”

    “她不在呀?！卑⒁淘尞惖赝澳闶撬裁慈?？”

    周寂川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比朋友不止，卻也還沒到他所想要的那種關(guān)系。

    “朋友?！敝芗糯ㄖ缓眠@么形容，“她去哪兒了您知道嗎？”

    阿姨搖搖頭：“那我就不知道嘍，可能是考完出去旅游了吧，好幾天都不在家呢。”

    周寂川神色一黯：“謝謝?！?/br>
    “沒事沒事，你打她電話看看嘛?！卑⒁绦χf。

    周寂川點(diǎn)了下頭：“嗯?！?/br>
    他轉(zhuǎn)身要走。

    剛踏下臺階的時候，阿姨的大嗓門又傳過來：“對了，她那天走之前好像說了峨眉山什么的，是不是去那邊玩了？”

    沉寂的心仿佛起了一絲波瀾，他轉(zhuǎn)回身，鄭重地說了句“謝謝”。

    **

    “師父，您看看您這個破信號，根本就打不了電話嘛?！焙喅闻吭谠鹤永锏男≈翊采霞{涼，只穿著短袖短褲，頭發(fā)在頭頂扎了個丸子，“怪不得我在a城打十次才通一次，說兩句就斷?！?/br>
    本來以為給師父買了手機(jī)就能經(jīng)常聯(lián)系，誰想到這小樹林信號弱成這樣。這個老頑固沒事也不愿意去寺里。

    簡澄不依不饒地?fù)现佬U師的大光頭，撒嬌道：“師父，您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我們??？”

    “好了丫頭?！钡佬U師滿眼寵溺地拉住她手腕，放下來，“以前這不是腿腳不便嘛，現(xiàn)在走路輕松了，師父閑著去就寺里給你們打電話，行不行？”

    簡澄嘟了嘟嘴：“這還差不多?！?/br>
    她用ipad看著預(yù)先下載好的電視劇，冷不丁被問：“澄澄啊，怎么小周這次沒和你一起來？”

    簡澄眼皮動了一下，若無其事道：“他為什么要一起來？”

    道宣禪師默默地盯著她看，看得她頭皮發(fā)麻，一陣心虛：“哎呀這個男主真的是……你就作吧，活該你后面追妻火葬場。”

    “澄澄?！钡佬U師認(rèn)真地叫她，“你和小周，是不是鬧矛盾了？”

    “沒有啊?！焙喅屋p描淡寫地回答，“他工作忙嘛，不像我，考完試可以天天陪您。而且我跟他又沒什么關(guān)系，干嘛一起來？”說著她佯裝生氣，嚴(yán)肅地問：“師父您是不是被他收買了？那么想見他？”

    道宣禪師意味深長地望著她，良久后嘆了一聲：“丫頭啊?！?/br>
    簡澄心底咯噔一下，電視劇正演到精彩劇情，她卻也看不進(jìn)去，心事重重地“嗯”了一聲。